花锦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眯了眯眼睛,原本邪魅的眼角,此刻更加狠毒,“她既病了,唤大夫便是,怎么住去了遗世苑?”
“是听说那人少主去见庄主的时候,庄主看少主病得厉害,就被庄主留下了。其实……奴婢真的都不知晓,不知晓……”千绪拼命摇着双手,乞怜地解释,几欲哭了出来。
“老不死的!还敢打凌霜主意!”花锦容咬牙,右手将问声捏了紧,红衣翩飞,已经飞跑出了吹荷苑。
“夫人您要去哪里?”千绪焦急地喊着。
花锦容仗着无人能敌的轻功,粉足轻点,纵身翻过遗世苑的高墙,竟也没有惹来任何看守的注意。她闪身来到葛红颜的房门前,还未靠近,就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花锦容秀眉一皱,心中只道,凌霜当真病得这么重?一度愧疚,当真是自己忽略了她。这时,她听见——
“她眼中此刻除了复仇,还有什么?你离开了几天了?她察觉到了吗?”
换来一阵沉默。
“凌霜,”那是葛红颜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让人烦躁,好想杀了她啊!花锦容想。“要躺下么?”
“嗯。抱歉。”九凌霜的原本清澈的嗓音,此刻分外嘶哑,看来真的是咳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花锦容的心更加愧疚了,她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又朝前靠近一步,往里面小心看去。屋内的烛火忽然熄灭了。
借着稀薄的月光喷吐,她看见葛红颜正在脱衣服。外套、中衣都慢慢落了下,然后留下了打底的——小红衣。葛红颜朝屏风后面走了去。花锦容右手捏着剑的手,更加紧了紧,几乎要把剑柄上的纹路全部印上了掌心。
“师傅?”
“凌霜,你叫我‘红颜’好不好?”
一阵相对无言。花锦容换了个角度,又朝里头望了过去。却怎么也看不清晰。她心底有些着急了,手掌里也密密地渗出汗。
“我明天必须回去。”
“嗯。”
“师傅……您……干什么?”
“你是师傅从小带大的,师傅都不能抱你睡觉吗?”
什——么!花锦容眼睛当真要喷火啊。
一阵索索落落,细细碎碎的声音。紧接着,一声高叫,“凌霜该回去了。”听起来好像是九凌霜已经下了床。
“凌霜,”葛红颜也下了床,从身后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动情地道,“我真的很想你。”
“师傅,我们已经说好了的。”九凌霜急急解释,已经不住地又开始急急咳嗽,“咳咳……我们已经划清了界限……”
“凌霜,不要。我不在乎。”葛红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卑微,也非常羞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为了爱而再也没有了尊严。“她不知道,她今夜不知晓,我明天都帮你洗干净好吗?明天就还给她,这也不行吗?”
“不可以!”
“凌霜,你一点儿也不想我吗?”那声音悲戚,几乎大雁都要落下泪儿,不再南飞了。
“我……”
九凌霜的犹豫,无疑让窗外的花锦容心中妒恨,她的心头燃了火苗,这一把火,如此腾升燃烧,让它几欲焚毁了了所有理智——一剑劈死这一对奸夫□!
花锦容终究控制自己大脑,在事情没有变的不可控制之前,她长身一展,悄无声息地翻出了遗世苑。她想:如果今夜她能等到九凌霜回来吹荷苑,自己又何必再葛红颜的房门外听下去呢?她想相信九凌霜的那一句不离不弃,想相信九凌霜口中的爱情。
可惜,一直等到了第二日艳阳高照,花锦容也没有等到九凌霜回房。
让我们来把事情还原一下。
房中的九凌霜在花锦容离开后,事实上是这样对葛红颜色厉内荏地说:“师傅,若是您无法控制自己,至少凌霜可以。”话落,她已经准备去拿自己放在柜上的衣物。
“你好好休息,”葛红颜见九凌霜意志坚定,心头虽不悦,却也只能妥协,“我去内房便是。”
接着葛红颜是真的走了,九凌霜也没有多想,便合眼休息了一夜。
谁知道花锦容真的来过,谁又知道她要听话听一半,就已经离开了。
所以,那个晚上,花锦容看着满地的梅花树,只能自己一个人哭了。第一次,在爹爹死后哭得这么伤心,哭得这么真实,眼睛肿了不说,就连脸颊上的嫩皮肤都被她用手背搓了烂。泪水熬得她生疼。
这也是花锦容第一次,真的体会到了情爱伤人的感觉。这一夜的孤独,跟爹爹死的那一夜一样——又冷又痛,直到痛到没有了知觉。
她当真想要杀掉葛红颜,比任何时候都想。
九凌霜真的在第二日回了吹荷苑,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去看那一直大门紧闭的满月楼,瞧那七色的彩球带子还在牌匾下飘动着,里头貌比西施的女子不知今天是不是也早出晚归了。九凌霜看了半天没有动静,于是转身,朝自己的房间方向走了去,谁料,满月楼大门却吱呀一声,从内打了开。
九凌霜回头,眼中露出喜意,立刻调转行头,“锦容,你今天没有去练功?”见花锦容朝自己走了两步,九凌霜又柔声说:“你面色不大好,昨天有好好休息吗?”
花锦容没有那么快回答。她见是九凌霜,心中顿时百般滋味陈杂,很想大问一声昨夜你和你师傅欢快吗?你在她身下躺着的时候,可有想起我?花锦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微微眯了眯丹凤眼,去瞧九凌霜的脖子——喔,原来葛红颜这么小心,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对啊,昨天葛红颜不是说了么,会好好洗干净,把人还回来。
花锦容不禁翻了个白眼。
“锦容?”九凌霜提醒花锦容回神。
“凌霜,你昨晚在哪里?”花锦容问的十分危险,可惜九凌霜却没有那花花心肠。
九凌霜眼神微动,眸子仍旧干净,不似说谎,“我在遗世苑留宿了几日,与师傅闲话家常。”
“你不知道你成亲了吗?”花锦容扬了扬脖子,不看九凌霜,也没打算继续看,现在她眼里的九凌霜,等同乱伦的畜牲,相当的肮脏。
九凌霜微微垂下头,有些自责,“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
“那你还去?!”花锦容高声嚷了起来,回身,一手指向她的鼻尖,璇儿,花锦容却又马上收回了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肩膀微微哆嗦,模样凄楚可怜,“是我照顾的不好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病了?”
九凌霜以为花锦容自责,立刻心疼起来,她朝前走向花锦容,轻轻拢过她的腰身,在她耳边安慰,“锦容,我真的做错了,但起初的两日,我并没有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遗世苑了。”
“都怪我……”花锦容嘤嘤地再次哭了出来,心底却这样恨着:九凌霜啊九凌霜,你一副清若白莲、道貌岸然的模样,却不知你心底里这样卑鄙,脚踏两条船!都怪我,怪我识人不清啊,赔进去了自己心。
九凌霜半搂半抱地把花锦容拥回了自己房,又是手绢擦拭,又是软语安慰。最后叫来千绪打上热水,小心地给花锦容抹开着泪痕,那双眼睛从未从花锦容梨花带雨的脸上离开。呵护备至,心疼至极。
渐渐地,花锦容也不哭了,看着忙活的九凌霜,心底把之前的复仇计划的步骤——改了改。
复仇之后,这个九凌霜——她花锦容不要了,喜欢过她又怎么样?九凌霜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个女儿身,又遭人玷污,最后还不守妇道,脚踏两条船的伪君子,她花锦容真正是瞧不上了!
可花锦容不懂——这其实是情爱中最容易迷失的环节,不是因为不爱,而其实是因为太爱、而自己的自尊被对方忽略的时候、产生的错觉。人们管这叫做——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节 风云突变(1)
二年之期正好。这一夜,月明星动,本是好夜。按照承诺,这一夜,花锦容应当拜别葛红颜,踏上征途,去为她爹爹复仇,雪洗当年冤屈、也——一并江湖扬名、横刀立威。
冬日,夜也来的早些,此刻天际已经全黑,吹荷苑点上了大灯笼。四角都被照亮,无一遗漏。去拜见葛红颜还有一个时辰,花锦容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金黄的步摇插在她乌黑的发髻之间,珠翠摇晃,妆点荣华。圆润的朱唇抹了脂膏,变得明亮动人,她特意描了眼妆,加深了眼尾的翘弧,以往的邪魅,此刻变得非常诱人。
吹荷苑中,气温下降极快,处处已经结成霜冻,此刻满苑寒梅再度怒放。
“凌霜,”花锦容把九凌霜推上满月楼的第二层,那里她早就叫人摆好了竹板小席。席桌上有酒,有薄肉,还有笔墨纸砚可让九凌霜即兴赋曲。九凌霜席地而坐,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温柔笑意。花锦容说,“你喝些温酒,在我去拜别师傅前,先为你歌舞一曲如何?”
九凌霜点头。
花锦容粉脚一点,长袖一展,飞出满月楼。九凌霜心中一惊,但见那身形功夫已经出神入化般轻盈,仿若天仙降临,轻若鸿羽,加之花锦容原本花容月貌,更似不像凡间之美。九凌霜毕竟年轻,又与这般夫人成亲二年,心早就系紧这俏佳人,当即举着碗碟,慢饮,精心地赏阅花锦容的舞蹈来。
花锦容在吹荷苑中飞上飞下,时而在冰梅间露脸,时而在空地里扬袖,九凌霜瞧见她额间的嫣红妆饰,那一朵娇羞的赤焰红玫,九凌霜迟迟移不开自己的眼睛。当即放下温酒碟,抽了毛笔,在一旁的纸上,写下了些什么。
花锦容面带微笑,白皙的秀脸在这寒冷气候中,冻得有些粉红,与一池梅花相映,九凌霜也不得不叹,人间难得几回,此生再无其他强求事。
而就在酒意渐浓的时候,九凌霜忽然眼前一黑,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见楼下的花锦容还在舞蹈,她不想扫兴,只当自己是不胜酒力。然而这片黑暗越来越大,直到她猛然扑倒在了小席上,黑发垂了一地,桌上的酒也翻洒了一席。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