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封退后一些,托住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嘴角,然后搂住他,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你父亲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他可能……要睡很长时间……”
唐传默然,植物人吗?这个结局不算太坏,至少对他而言。想着他抬起头望着欧封,想要知道另一个人的情况。
欧封脸上掠过一丝意义不明的阴霾,但是片刻后,那抹表情便消失无踪。
“唐极他……那天,有颗子弹直接射入了他的心脏,他当场就……”欧封说不下去了,他眼神避开唐传,眉心间纠结的不知是一股什么情绪。
欧封说完,便看着唐传,却见他脸色一下子煞白,眼睛里的光似乎被瞬间抽空。他一声没吭,兀自僵在那里,神情空洞。
欧封嘴角略略带了些苦涩,他宁愿唐传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恸哭,也不愿他像这样瞬间封闭,好似了无生机。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唐极的样子,冰冷冷的眸子,浑身煞气,带着一股子挑衅和永不罢休的狠劲。
落在唐传头发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这样是不是表示,他输了?
唐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的反应,是在告诉我,他对你很重要,重要到没了他,你心灰意冷,毫无生意。
欧封望着唐传,人就在眼前,但是他的眼中没有自己,这个人的心早就不在了。不,应该说,是他没追到,一直都没追到,他让他感动,让他温暖,但是,一直没能让他动心。
欧封心里酸了又痛,痛过又升起满满的绝望,只是,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他最爱的人,他看不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恨着他的固执,可是还是对他心疼的无以复加。
“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阿传,还有我……我在这里……”忍了又忍,欧封还是抚上唐传的眼睛,在他耳边说着,声音带着隐隐的受伤。
他感觉到手下有一丝颤动,唐传的睫毛轻轻刷过他的手心,然后,唐传伸出手,按住他挡在他眼前的那只手。
欧封感到,他的手沾到了温热的泪。
看到唐传哭出来,他反而松了口气。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尽量让自己一动不动。
宫文欣被保镖推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两个人如此亲密的姿势落在她眼中,令她忍不住胸口一窒,她的眼前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看着唐起的时候,眼神比什么都来得温柔,几乎要将人的心柔化了一样的注视,还有隐藏在温柔之下噬心刻骨的悲哀。
她皱起眉头,这个抱着她儿子的男孩子此时就是那样的表情,和当年的唐升如出一辙。
“咳咳……”她低下头用手绢掩着嘴,轻咳两声。
唐传听到声响,身子动了动,赶忙扭过头,将一脸的泪痕抹干净。
欧封早就发现了这个女人的到来,但是他直接选择了无视,现在怀里温暖的身体蓦地消失,他也只能坐正身子,然后抽出一边床头几上的纸递给唐传。
“传儿醒了?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女人移动到床边,望着唐传,一脸关切。
唐传身子僵了僵,一想起唐起说过的那几句话他就浑身难受,眼前这个才是他的亲生妈妈,可是他也没有忘记,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在乎他,她眼里只有她爱的那个男人,那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生父。她只是为他报仇而活的,孩子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意。
他觉得很悲哀。
“对我来说,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那天她的话还清晰在耳,早就死了……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脸上的肌肉都已经麻木了,他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反正肯定不会很好看。
手突然被握住。
唐传惊讶的看向欧封,只见欧封脸上挂着浅笑,手中的力量握得更紧,但是也仅止于包裹他,而没有到疼的力道。
他放松了些,因为手上传来的温度似乎渐渐要蔓延到心里。
他身边还有人这么关心着他,守着他,……爱着他。
他终于转过脸去,看向宫文欣,这个时候好像面对她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了。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劳您费心了。”眼睛很礼貌地看向她,声音也是礼貌的平淡的。宫文欣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消失,她知道这个孩子礼貌中传达的是一种陌生,是疏远。
她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么多年的生疏,不是一句血缘关系就可以立马亲近起来的,感情,是最需要时间培养的。
病房里一下子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中,空气凝滞许久,唐传突然抬头,声音很轻,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欧封知道他问的是谁,他握着唐传的手,低着头,“唐家设了灵堂,不过因为唐……伯父的伤势,你母亲在医院守着,你两个哥哥在处理他的,他的后事。尸体都已经,火化了……”
“火化……”唐传愣住,再也,见不到了?
“我想去看他。”唐传说着便开始行动,脸上一直面无表情,他这样,病房中的几个人反而不敢阻止他,欧封见他一把就要薅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连忙压住他的手,“你别慌,我来,你不要乱动那个针!”照着护士教的办法给唐传拔了针头,欧封才松了口气。
直到唐传换好衣服,和欧封两个人走出病房,宫文欣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知道这不是跟他谈心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心情跟她说话。
看来,他对唐起那个小儿子很有感情啊……她想到进门时看到的情景,又想起唐极之前说过的话,眉心不禁越皱越紧,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平静了。
四十六
车子停在了唐家门口。
唐传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欧封见状,伏过身子给唐传解开了安全带。
“他就在里面。”欧封看到唐传的脸又白了一分,也是心疼,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唐传这个人太过于被动,所以虽然这样逼着他面对很残忍,但是他需要一个答案。相信那个人也是一样。
灵堂就设在家中的偏厅,一张黑白的照片,两边排列着花圈,代替棺材的是一个很别致的小盒子,唐传盯着那个盒子,双眼透着凉气。
盒子摆在照片的前方,那张脸还是那样,没有一点表情,精致又淡漠,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唐传突然很恨火葬,他很想哭,想抱住这个少年哭,哪怕是看到他闭着眼毫无生机的尸体也好,可是现在连这个都成了奢念。
唐岈跟在他们两个旁边,眼圈红红的,一向阳光满满的脸上,显出了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