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好可惜啊傍晚还要涨潮呢,下雨的话就没法看了。”
小摊那边陆陆续续的传来这样的对方,年轻的女学生露出遗憾的神色,一边同龄的友人则在宽慰,“那边不是有观景台吗?我们套雨衣啊还是能看看的。”
“可是下雨天的话拍出来的照片就不好看了……”女学生露出遗憾的神色。
李安然站在海边已经站了两个多小时了,风吹得他脸颊都有些冰了,海风似乎总夹带着水汽,吹得久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湿漉漉的,这个时间……大约手术已经开始了吧?
也不知道是有所感应还是什么,李安然总觉得自己的这颗心脏今天跳动得格外缓慢且不舒服。他将自己的五指按在心口的位置,苦涩的开口:“你这是做什么呢?你不是我的心脏吗?难道就这么想要离开我……?”
说完,笑容变得更苦,“是了……很多人都要离开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海尽头的云压得那样那样低,似乎是暴风的预兆似的,可是李安然知道,不会有暴风来临,因为是冬天,S城的冬天不会有这样的暴风天。有着暴风的……是他的心里面,那狂风所到之处肆虐得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只剩荒芜。
“你别难过啊……”李安然微微的咬了咬唇,“再坚持得久一点好不好?别难受……没事的……”
他一遍一遍的告诉着自己“别难受”,也不知道是对着那颗心脏说的,还是对着自己说的。离开白熵就好了,带走乐心后永远的离开这个伤心地就好了,没什么难过的。
走吧,走远了就好。
天空中落下来第一滴雨丝,滴在李安然的鼻尖上,他抬起头看向天空,雨点开始迅速的砸落下来,一点点的预兆都没有,海边为数不多的零星游人立刻尖叫着四散跑走,朝着观景台那边的亭子处跑去,想要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真的就像那个小贩说的那样,海边的雨,是没有预兆的。
没有十几秒钟,雨水便迅速的打湿了李安然的全身,他出医院的时候走的急,只脱掉了白大褂,连外套都没穿就来到了海边,身上只有一件毛衣。吹了两小时的海风本来就浑身冰冷,毛衣吸了水一下子变得又冷又重,雨又大又急,打在李安然的脸上他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于是他挪动了一下脚步,朝着人们所跑向的观景台那边走去。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久了的缘故,还是太冷了的缘故,转身的瞬间便是一个踉跄。
脚踩在被打湿的泥沙地里,却仿佛陷在万丈深的沼泽里,迈不开步子。
李安然只觉得到一阵的心绞痛,他不得不弯下身来,用手死死的抵住心脏的位置,难受极了。
自从在医院听了白熵那番话以后这颗心脏就一直难受到现在,此时此刻更是痛得他额头沁汗。但也可能并没有汗,因为他满脸都是雨水。
“你不就是一个器官而已吗……为什么……也要那么难过……”李安然死死的咬住牙。
暴雨让海浪显得更加大了起来,李安然感觉到每一波浪打过来都已经侵过自己的脚踝,沾湿自己毛衣的下摆,冷得刺骨,可是他没法站起来,他只能转过头,看着那卷着海沙泛着白色泡沫的海水不停的酣舔自己的脚。
他想起那一天,白熵赤着双足站在海水里转头看自己,他想起那一天,天边已经没有了日光对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全部都恍如隔世。
海的尽头是什么?他不知道。可是海浪又冷又温柔,就好像无声的召唤,让他前往那个曾经想要去往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啊……就是死亡吧?
李安然不再去顾心脏的疼痛,而是忽然释然的笑了。
这样一个尽头,终有一天世人都会抵达的,所以他不需要害怕,不需要难过。
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再等一会儿我就会来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远处却急急忙忙的跑来两个身穿黑色雨披的人,一边朝着他跑来一边大喊:“这位先生,您没事吧?”
李安然抬起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太难受了,心绞痛得厉害,嘴唇发白,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两个人海边的保安警察,所有游客跑到观景台避雨后有人注意到了蹲在海边不动的男人,眼看着浪头越来越大,浪冲上来就淹没他的小腿,大家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立刻通知了海边的保安警察,两位警察在急急忙忙的将人给救回来。
被他们扶回来以后李安然就被送到了海边的一间小诊所,那件吸水的毛衣已经脱掉了,诊所的医生给了他一条毯子披着,屋子里的暖气和握在手里的热水让李安然感觉舒服多了,尽管脸色依旧难看的很,但他知道,他不至于会死。不死就可以了,他想。
“先生啊,你真的不是轻生吗?”一个警察站在一边还是很怀疑的看着李安然。
李安然垂了垂睫:“不是……我说了,我只是身体不舒服,一下子跑不动而已。”
警察长长的“喔”了一声,大约还是有些不相信:“那你告诉我们你家里人的电话吧,让他们过来接你,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回去吧。”
“我有车……”
“不行,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开车。”警察还没开口,一边那个诊所里的医生开口了,拿了支体温计摆到李安然的面前,“有些发烧。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小青年,大冬天的跑来看什么海……吹海风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