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易变,也是难得。
重楼揣摩,只觉这世间大抵也只一个情字,可困游龙惊凤,可动枯木朽株。
能令,飞蓬移情生念。
如他为着情义,已付多年的毅然枯守;也如他分明心思通透,却仍驻足报以凝视;更如他而今思绪未决,举棋未定。
重楼曾看了,不知飞蓬这是何苦。
既让步又铺路,细细思量,全是神界稳当。
但又谁看见了?不是笑他蠢的,便是事不关己,独无思索过个中后将此记下的。
这丢个石子入水,还能见个水花。他倒妙,为着个不见声响的地尽心竭力,不求报。可问神界领情么?重楼冷眼看着,也觉不尽然。
若当个买卖来算,账本必是不能看了,飞蓬也早该亏空至底了!
但见证多年,重楼也到底是知道的。
这些便为旁人知,飞蓬他也不在意。因他本也是个自我的神,相当多曾落於重楼身上的词,其实用来说飞蓬也不显如何违和。
他们有着相当一部分奇妙的近似,却也分歧当然。最近最偏,皆为所持之心。
他的情,他素来伸手亦难及。
可今日,飞蓬却将这画取来了。
不知是否是刚才的糕点吃得多了,重楼忽然觉得口舌有点干,心跳也有点快。他不禁微动了目光,凝锁向了飞蓬,既是想要一探究竟又是不敢妄动。
飞蓬来时,还尚且扬在眉梢眼角一点笑意却是半褪。
他顿足於同重楼相隔的石桌前,沉默了半晌,竟不声不吭地往后退了步。
重楼一愣。
飞蓬心虚地咳了声,将画递去,别眼轻道:“早就画完了。”
能为他人所察,又与己有干的事,飞蓬又怎会当真半点不知。
不过他一贯不理,便与不知也无异罢。
但那日他俯身作画,一气呵成下!怔愣却是岂非可想?
而之后分明画毕,却偏仍也故作忧扰,其中几分又为不敢教人知。
飞蓬虽不去细思,如从不深究为何当初要许下此话。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心下自然明了。
他动情,对重楼。
可便如此,飞蓬那时也惟只愿深埋下,合以时光流水随之而去。
这般个中曲折,重楼是一时没空想到了。
他被这话说得一懵,下意识把中间那块特碍事的石桌以空间术不知挪去了哪儿,又夺步上前。
等稍是冷静,已是按住了没什么挣扎意思的飞蓬。欺身之近,可窥近处那微愕深眸中,自身倒影清晰可见。一番举动是行云流水。
相当的,不镇定。
重楼:“......”
飞蓬约只愣了片刻,便不禁笑了。
他这时是半点没了之前突然不知该如何提起时的无措,嘴角轻扬起的弧度全是松懈的柔软。
这种不在预期想象的状况扎了重楼的自尊心。
但情绪上下意识的不甘,完全抵不过见着飞蓬忍俊不禁后既松快又挫败的心理活动。
不甘被淹没的太快的结果,便是重楼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能挽救这气氛的对策。但他也算果敢惯了,於此事上就更是如此。当机立断便道:“你若为践诺,还有反悔机会。我可做不知,不将此画留下。但我收下,这事就不是这么简单能算的,你应知道!”
飞蓬闻言微默,将寸寸软下生暖的眸光如故敛藏,才又笑了声。这瞬息,他像是想起诸多,又像是放空了思绪而念头全无。
待再抬眼,飞蓬那似独属苍穹的眉眼已尽粲然。装得再不仅是那明灭未定的寂寥星火,还有了眼前人极为狂妄、孤注一掷后烙下的影踪。
“我既是来践诺,也为亲口与你说这话,哪有反悔的道理!”
“这画,已是你的了。”
“该如何处理,应也由你。”
重楼赤眸骤亮,那种仿佛合该绝缘他身上的欣悦不提克制了,完全是以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竭力的诠释着什么叫做陷入恋情中的人都是一样的。
可这份独特的状态却也未有持续太久。
重楼心中惦记着件事,那是一份好似不合时宜又令他关注不已的忧思。即便是听到飞蓬肯定心意的话语,为此而感到的喜悦几乎将一切理x_ing排挤出去,也难以将之挥去。
因他曾经於漫长中凝视他,半见证半陪同了那段枯燥冗长的时光。於目睹、不解中,一次次投去目光。
所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明白的知道。
那存於神祗内心深处久经磨砺及淬炼的心火,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是赋予他而今模样,又不断摧毁着现下的纠葛信念,惟他自身才可斩却的情义因果!
飞蓬极是轻浅的叹了口气。
他摸上了重楼为此下意识微颤,游移了视线的眉眼。其神情间的喜怒哀乐於见惯神界内敛表述方式,本身也相当敏锐的飞蓬来说,实在有些过分的显眼。
但又是如此的...美妙。
对于自身为此感到高兴的心绪感到了十分复杂,又从未处理过类似情况的飞蓬轻抱住了重楼。
这应为一个拥抱,他却将自身的重心交付。如在交予自身那些许会一文不值,又许成无价的信任及飘渺思恋。
“花开花谢是常事,聚散有时是定数。”
“我固然不甘,但也知道,理解这是为何。”
“这是无需解释之事,如日升月落。”
“我妄图寻个答案,便注定遍体鳞伤。虽不悔,但确是累的。”
“也想过要...算了,这时不该提这些。”
“可我见你,恍然才想起,其实也并非只有那些路可去。”
“一如而今,我...想停下脚步,再看看。已许久不曾仔细看过的那些人世百态,喜怒哀乐。”
“你的观念总与我似却不同。我也想知道,这其中,你又会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