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鸿信……”
“嗯?”
“安置了吧。”俏如来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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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爱的模样,走入红尘后如此真实,不言不语将心交到他手中。他嘲笑过他的优柔寡断,如今却觉得很好——他无一处不是好的。
只是,可惜了。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上官鸿信对着镜子,察觉发间添了几缕赤色,随手捋在一旁,宽衣梳洗往书房去。
昨天画的小像装裱完被放在桌案上,上官鸿信面对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正思考该放的地方,一道拖沓的长音传了来,顿时十分想要捂住耳朵。
“雁王啊——”苍白的缺乏血色的青年转着圈在门口探出头,匪夷所思的高发髻摇摇欲坠,金色眼睛与上官鸿信有几分相似,含笑的嘴角透出一丝邪气,“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公子开明,相比之下,你还是做云海过客不那么讨人厌。”
公子开明撇了撇发簪上一晃一晃的吊坠,笑嘻嘻道:“被发现了没意思,没意思就不想玩儿了。”
上官鸿信懒懒道:“原本就是多此一举。”
“俏如来可是对我的说辞深信不疑呢,当年的策天凤看到能被气死。说来他学了一年还是这种x_ing子,策天凤是不是看开了?可怜你没碰上好时候啊。”
“行了,木鸳呢?黑水城不算远,晚上就还你。”
公子开明拍手道:“你真是有想法,就这么送他去?我也想去啊,迫不及待要看他摸到修复后的墨狂对着你那张要哭的脸。”见人没搭理,觉得十分没劲,“喂,这么冷淡,当初那个可爱的哭包去了哪里啊?”
上官鸿信瞥他一眼道:“还以为你是想给师侄讨公道,原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先时的警告我可还记着呢。”
“我那不是怕你随手杀了钜子吗?活着就行了。”公子开明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虽然的确挺好奇你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我喜欢他。”上官鸿信立刻说。
态度如此诚恳,以致公子开明都看不出半分虚假,似笑非笑道:“你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也许是因为我死去太久了。”
平淡的回答让公子开明一时无语。
当年他收到钜子的术法密信还不想理会,只因信中提到他的目标凶岳疆朝,不得不乘着木鸳出发,内心大骂那讨魔厌的人族。
来到羽国边境霓霞谷,凶岳疆朝的先锋军已然化为了灰烬,惊讶过后却是无聊,有人替他干了活,铁棍搭在肩头全无用武之地。
险川峡谷,火势绵延,焦土遍天,无一生还——哦,还是有的,他随手掷出兵器,巨大的震动让唯一没被烧焦的人抬起头。
十七八岁的少年,俊秀的面容只余木然,背后巨大羽翼的忽隐忽现,散落的长发带出几缕赤,眸中闪烁的金色时暗时明,火焰一般的灿烂光亮笼罩他,逸散在了周围。
“羽国神子……凶神,哈!”
地气开始波动,公子开明舌尖划过上唇,已是动了杀意。
“魔气……你是来杀我……?”少年抬起眼,嗫嚅着说,“我怎样都无所谓,求你救救我妹妹。”
公子开明瞥一眼他怀里那张相似却毫无生气的脸,断然拒绝。
他是疯了才没见到胸口那么大的破洞吗?被凶岳疆朝重弓s_h_è 穿,这女孩子恐怕当场就死去了。
波动的地气变得更加紊乱,少年周身的光芒却渐渐收了回去。
他在无声地哭。
这么看倒有意思了。
公子开明想到之前没机会施用的咒术,恶意地想他才不要按钜子的思路走,“神子,羽国还未发觉这里的变故,你想活下去吗?”
没得到回应,就说自话拉着他上木鸳,公子开明叽叽喳喳说:“来,我们去魔世,那边你生十对翅膀,头发眼睛五颜六色都没人会觉得奇怪,是个好地方呢。”
木鸳升空,少年如梦初醒一般,望一眼火光盛大的霓霞谷,低头抱紧怀里的少女,不断滑落的泪溶去她面上沾到的血迹,好似是那双紧闭的美目流下的血泪。
公子开明看的瘆得慌,不由皱眉。神子身上的气息不再是人,不是魔族,也不是精怪,他到底拉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过没多久,沉沦海收到羽国线报,公子开明跑到书房大声念完,名叫上官鸿信的少年只顾看书头也不抬,唤新鲜出炉的追封仍旧没反应,于是一年年雁王这般叫下来。
公子开明因为一时玩笑潜心钻研的咒术,在上官鸿信身上成功大半,只是昔时偶遇的神子身故百五十年,坟头Cao能长成青山,早已没了意义。
难得见到同门,说钜子可能又快更迭。策天凤受止戈流影响太深,病骨支离的,收了个徒弟带在身边——一个信佛的小徒弟——可真是奇妙。公子开明以为他临死前会交代什么,没想到久违的传信和从前一样让人扫一眼就火大地想递给烛火解决,只可惜术法烧不了。钜子心海底深,他摸不懂,就按自己理解的来,再如何不在意墨门身份,对止戈流敬谢不敏,也不能坐视师门秘术失落。
公子开明见上官鸿信终于找到心仪的地方塞进了卷轴,随口道:“反□□咒挺快的,要再来一次吗?”
“等我回来。”上官鸿信耸了耸肩,“加持完总得缓一两个时辰,露出疼的样子不好。”
公子开明没笑,只说:“哦,看来你是不会让我失望了。”
“你也知晓我此刻是个什么样。”他随口说,转身离开。
房里安安静静,上官鸿信百无聊赖地伏在俏如来一旁,拢几缕凌乱的白发和自己的棕红发丝绕在手指上,卷成一股玩儿,迷迷蒙蒙睡过去,被光刺的睁开眼,日头已经过午了。
俏如来正在外间榻上泡茶,刚放下茶壶,被屏风后急急走出来的上官鸿信一把抱住了腰,不由失笑,“你怎么了?”
上官鸿信磨蹭他颈窝,半晌才开口,“黑水城不远,坐木鸳没多久也就到了。”过一会儿,不大满意地补了一句,“太快了。”
俏如来柔声道:“没我那么些年你也是好好过的。”
“之前又没有你在——”
上官鸿信蓦地收声。
温软的触感离开额头,俏如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眶还有些红,是很平淡的模样。
他变得不太一样,至于是哪里,一时说不出。离去的时候,见俏如来一动不动坐的端端正正,明显还有些怕,上官鸿信倒是笑了,揽过他指底下山峦,随口说遇到过的事,在山脚将人放了下来。
“向南走很快就能到黑水城,那地方隐在一片机关阵里,你当心。”
上官鸿信说罢,两相沉默,俏如来似乎感到意外,笑道:“怎么这下不要我赌咒发誓了?”
“……你去罢。”上官鸿信难得面露赧然,跳上木鸳就走。
没有问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是根本不回来才最好。
俏如来低头整理佛珠,忽然听到了笛声,婉转清脆,循环往复,渐渐飘散在风中。他从袖子里摸出神宫的信物,路上经过一处小溪,随手扔了进去。
第8章 第 8 章
08
黑水城以鲁家聚集村落为中心,与魔世隔山而望。山那头的暗盟作风谨慎低调,主张与人族各取所需,因此边界一贯风平浪静。
山脚怪石嶙峋,俏如来踽踽独行。兜帽遮蔽雪白长发,简朴僧衣随沉稳的步伐轻摇,他一如所有远游僧尼,安安静静,不疾不徐,一步一修行。
谁知内心大逆不道,希冀这条路永无止尽,只延展在佛履之下。
日头在前行中失了大半暑热,经过一处村落,外头一个十一二的小姑娘领着几个孩童玩儿花绳,俏如来刚要询问,察觉一股强大的魔气,下意识顿住,孩子们好奇地围了上来,便问黑水城在何处。
领头的小姑娘招呼一声,孩子们领着他去岔路,指着右侧,又七嘴八舌说看过的标识,才挥手告别。
来到所说之处,日落将倾,林木郁郁葱葱,全然不像有人聚居的样子,仔细观察,不少树木果然是抓不住的。他果断踏入护阵之中,历经地面下沉场景变换,泰然自若缓缓前行。
浓雾消散,眼前所见与曾路过的村庄没有什么分别,孩子在田埂间你追我赶,村人了结秋收遗留的物事往家中走,一身释家装扮的年轻人现身,引来不少好奇目光。
从前默苍离不大提黑水城,冥医对俏如来道他是不乐意。两人相识多年,墨狂送修过两次,初次默苍离独去,抱着剑回来生闷气,一人冷的能让人在三伏天体验隆冬腊月,第二次冥医相陪,眼见他与铸师之间的气氛堪称剑拔弩张,老老实实不多话,回去叫默苍离好好保养他那柄历史悠久的古剑,省的再去找不痛快。
缺口尚且令铸师不悦,别提损毁,俏如来想想就头大如斗,幸好村人道铸师闭关期间不见客,暗暗松了口气。
来到村人指点的小院,一个小少年面朝大树念念有词,俏如来猜他又是在背药材,忍着笑扬声唤:“修儒。”
“……大哥!你终于来啦,羽国好玩吗?”小少年冲到跟前,个子比分别时高了些,脸上还是稚气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