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跟少年打嘴仗, 目光转向满脸尴尬的业老头儿, 淡淡是开口:“我把自己的产业j_iao给你,是让你好好打理, 工钱没少给, 我也没有跟你说过半句重话, 你就给我看这个?是你打量我人傻钱多可以骗,还是觉得这份差事太过埋没与你, 不愿意干?”
“我错了, 我错了, 别赶走小老儿走, 再不敢了。”业老头儿都要后悔死了,他这么大年纪能找个这样的活儿干谁不羡慕?他那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 他见天的为粮食发愁, 啥时候这么轻省过?可自从这猪场办起来,他再没为吃饭发过愁, 不止不愁,自家还捡最新鲜的豆饼,这r.ì子上哪儿找去?庄里谁想要换豆饼不得跟他赔笑脸说好话,帮着干活, 他跟那城里了贵族老爷有啥不同?可是这差事要是没了, 他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活。
苏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说话。
业老头儿忐忑不安的弓腰站着, 死死拉住想为自己出头的少年,绝对不能让这蠢孩子坏了自己的差事。
“大人,您是原谅老头我这一回,肯定没下次!”业老头儿试探的说。
“相信?你让我怎么信?你们真是太让我伤心了。”苏迹长长的叹了口气,痛心疾首的开始遥想当初,“当时我来建猪场业老爹你们多好,啥也不说就给我指地方,帮我垒猪圈建猪场。还劝我少养点儿猪,说这猪不能养太大,大了r_ou_味儿不好,贵人不喜欢,换不出去。我当初就觉得你人实在,是个热心肠,没想坑我这个外乡人。你当时是怎么跟我拍胸脯保证的?你说让我放心就好,保证当成自家的养,肯定给我养好了。我把猪场托付给你,还教给你搧猪之法,你就这么回报我?”
“我……我……”业老头儿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属昧平生互相都不认得,可我就是信任你是个好人,把自己的产业j_iao给你打理,你是不是看年少就欺负我?”
“没有,没有。”业老头儿连连否认。
“那换走我的豆饼做什么?拿去喂你家的猪?给你家是猪吃豆料给我的猪吃C_ào?你亏不亏心!”苏迹疾言厉色指责道。
“冤枉冤枉!”老头儿一脸要哭了的表情,“我家的猪吃的是茅坑里的大粪呐!”
吃大粪……苏迹不由的又想起那一次见到本地猪圈的画面,茅坑连着猪圈,猪直接吃……
不行,胃里一阵翻腾,险些一口吐出来。
忍住,忍住,不能吐。他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换上不可思议的面孔看着他们:“既然猪不吃,你们换它干什么?”
“是,是给人吃的。”不知道怎么的,老汉在他的目光下竟然觉得人吃豆饼好下贱,心头别扭又难堪。
“人吃?人怎么能吃豆渣饼!”苏迹瞪大眼,“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忽悠我,我们有苏从来没人吃豆渣饼,都是喂猪喂羊的!”
“我们穷不行啊!”少年被说的脸上挂不住,跟苏迹呛呛起来。
苏迹这时也不跟他计较了,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唉,算了,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业老头儿脸上一缓,不由的露出两分轻松模样。
苏迹接着说,“但我是猪场也要搬走。”
“不可不可!”业老头儿大惊,才松了的面皮又紧绷起来,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行?我的产业想搬走还要你同意?”苏迹眉头一横,不悦的看向老头儿。
“不是不是。”业老头儿连连摆手,“您可千万不能搬呢,我们一定好好给您喂猪,一定好好喂,您就是换个地方也不见得比我们喂的好,怕是连猪C_ào都没有。”
“嗯?”
“实话跟您说吧,现在税重的我们j_iao完了税口粮都不剩什么,还要留出明年的种子,r.ì子艰难,家家都为吃食发愁,一天两顿都是稀的,锅里粟米都没几粒,全拿野菜顶,娃娃们都饿的直哭。可现在野菜也要没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也不能动您的豆饼。”老头说着眼泪都淌了出来,“我们老头子饿着就饿着吧,可娃娃们遭这罪我们看着难受啊。”
苏迹似乎被说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自己在穷人面前炫富,人家没吃的,你却把粮拿去喂猪,虽然是下脚料可也显得好为富不仁。他脸不由的一红,“我不知道你们这么难过,我们有苏从来没有这税那税,可能我们是小地方人,跟你们朝歌人不一样。”他想了想说:“可我听说你们j_iao税不是七j_iao一?也还能过不是?”
“那是以前。”鸭公嗓抢先说:“现象是五税二,听说别的地方还有对半j_iao的,是大王的主意,要给什么朝上官员发薪米。”他恨恨的呸了一口,“他们家的米粮老鼠都吃不完,还逼着我们j_iao税,等我们什么时候被饿死他们就满意了!”
“你们竟然这么艰难,我不该说你们是小偷,人穷志短啊。”苏迹满脸可惜的摇头,“可惜你们生错了地方。”
“谢大人体谅则个,天底下不都这样?”业老头儿叹气,他见的多了,心里早没了什么幻想,过一天是一天,有这个差事好不好的能叫家里人吃上饱饭就够了。
“当然不是。我们有苏就没有贵族老爷,没人收五花八门的税,家家谷粮满仓,房梁上挂着野j-i野鸭,一到晚上满大街都飘着板栗烧j-i的香味。”苏迹突然赫然一笑:“说远了,不该说那些来眼馋你们,抱歉。”
鸭公嗓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怀疑的看着他,“这世上还有那种地方?吹牛!”
苏迹漫不经心的一笑,“我跟你吹着个牛有意思吗?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城里的豆腐坊是我开的,有苏食肆是我开的,神仙食就是你没吃过也听过吧,我们有苏啊,好吃的多着呢。”苏迹说的真真的,半句慌都不带,可神情要多不在意有多不在意,你爱信不信。
人吧往往是你越说我说的是真的,他越不信,你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是愿意往深里钻,说白了都是一幅贱骨头。这不,不光鸭公嗓眼冒j.īng_光,就是老业头儿都听的忍不住心热,幻想自己要是生在有苏是什么r.ì子。
可是幻想也就想一下,最后还是要落到实处。他们是吃不起什么神仙食,也不敢想,在他们看来吃饱饭就是最好的r.ì子。鸭公嗓直愣愣的盯着苏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我不该推你,你打回来吧。”
“我打你做什么?”反正你也没得到半分好处。
“你打回来我们就扯平了,你别搬走猪场,我力气大,什么都会,我给你做工养猪,你不用给工钱,让我拿豆饼就行。”
想的不错,能屈能伸。苏迹没有言语,就那么看着他。
鸭公嗓还是嫩了点儿,很快脸和脖子红成一片,但眼神却倔强的没有躲闪。
业老头开始说好话,“对对,这孩子也不容易的很,大人都不在了,家里还有三个小的,每天睁眼就为吃食发愁。你就发发善心让他来干活,给口豆饼吃就行。”他不停的被敲边鼓,好像已经没有的要搬走的事,不知道忘了还是故意忽略。
他们忘苏迹也不能忘,他为难的看看两个人:“你也看到了,我这儿就这么二三十头猪,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再说我的豆饼是要喂猪的。”
“我不用很多,五个,不,三个,三个豆饼就行,不会抢了猪的吃食。”他完全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跟猪吃的一样什么的真没啥,要他说他还想变成这猪场里的猪呢。
苏迹笑笑,“你是吃的不多,可我不相信你一个人就把豆饼换了个j.īng_光,这猪食槽里可是半点儿豆料都没有。业老爹,你是自己说,还是我一个个查?”
业老头这下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吐了出来,什么业大业二业小猫业阿狗,整个业家庄就没一户没粘过手!好在这些人还有点儿自觉,都或多多少的打了猪C_ào来换,没空口白牙的张口就要,真是谢天谢地。
业老头是贪人家奉承和给他干活儿,可一大部分原因也是没办法,不换不行。这里说是一个庄子,其实也就十几户人家百来号人,全是一个大家族,亲连着亲,扯出一个来不是二大爷就是七小姑,大家都是数着米粒下锅熬r.ì子,你家得了这么大个好处,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豆饼,猪吃的都比人吃的好,亲戚来讨换,你换是不换?你换给了小侄子,老娘舅来换你换是不换?最后就成了猪食槽里半点豆饼没有,只剩猪C_ào。
业老头儿越说越胆颤,很快又开始战战噤噤,他不知道等他的会是什么,因为他发现自己犯的事就是拉去监管都没问题。
苏迹想治他们哪里用的着通过官府,藤杖一出,还有什么解决不了。人教训完他完全可以带了猪和豆饼换个庄子养,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一没技术二没财产,连地皮都是用豆渣饼换的,要换就是抬抬脚的事。
但是,凡是问题都出在但是上,他不仅没有这么做,还答应给他们庄供应豆饼,一升豆换三升半豆饼,帮他们熬过这个冬天。
“那我做工的事你也同意了?”鸭公嗓一脸期待。
“先试试,干的不好我还是会撵人。”苏迹说:“还有,我的猪绝对不吃大粪,猪圈清干净。”
“诶!”
苏迹走了,业家庄兴奋的像天上掉馅饼,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大好人,一升豆换三升豆饼,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接济他们啊,他们,他们可怎么还?
人们又惊喜又惭愧,他们朴实的观念里受人好处定要还回去,不然于心不安,就算是原先偷偷换豆饼都是拿猪C_ào来换,万万不敢白拿,就是这样他们其实心里也满是愧疚,就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这么干。现在人家又这么厚待他们,他们可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