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的走出了很远,远到听不清那胡琴了,江云楼才靠着一棵榕树慢慢停了下来,通体雪白的马儿不安的嘶鸣一声——它总是能够敏锐的察觉主人的状态。
江云楼额上有细密的汗,静静的闭眼不语。
东方不败蹙眉道:“你怎的了?”
说着就去抓江云楼的手腕,搭了会儿脉,倒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
江云楼睁开眼睛,答道:“我听了那胡琴,胸口就有些发疼,不碍事,老毛病了。”
老毛病?
东方不败挑了挑眉。
江云楼解释道:“我自小体弱,听不得这些引人落泪的曲子,也不爱听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听多了伤身。”
东方不败皱着眉,抬手覆在他额头上,细细感受了一会儿,低声道了一句:“矫情。”
那手却是极温暖的。
江云楼噗嗤一下笑了。
“哈哈哈……你说的对。”
东方不败见他脸色发白,似是真的有几分不适,下了马,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汗,又把人拽下马背,拉着他在一片不那么s-hi润的地上席地而坐。
“歇一会儿吧。”他拧眉道:“本座也不喜欢这样哀凉的曲子,叫人听了难过。”
江云楼叹息道:“莫大先生……一生中一定有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罢。”
他回忆道:“在刘府时,我与他也算见过一面,他身子佝偻,又那样瘦小,手里的胡琴又弹奏这样哀伤的曲子,实在是心酸。总觉得他……哪怕做了一派掌门,拥有一身高强武艺,日子还是不开心。”
东方不败有些漠然的道:“世上不开心的人本就远比开心的人多,你就开心么?”
江云楼一愣,答道:“我能这样出来走一走,交一交朋友,就已经很开心了。”
东方不败不怎么想听他这套说辞,只是又问:“你真就没有任何不开心的事情么?”
江云楼微微苦笑道:“有当然是有的,比如我爹娘……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他们了。”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些黯然,却很快掩去,乐观道:“不过无妨,我大哥和二哥都比我有出息,我在门中学艺时,也常常听见他们如何如何给江家长脸的事,我以他们为荣,想必爹娘也很开心。”
“还有我师父,我受了他许多照顾,却没能回报多少,所幸门中师兄妹甚多,想来也不缺我一个病秧子的孝敬……”
他看着东方不败,问道:“那你呢,东方?”
东方不败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他平静的答道:“算不上开心,也算不上不开心。”
江云楼好笑道:“哪有逼着别人说实话,自己却不愿意说实话的?”
江云楼凑近了他,忽然问道:“你不喜欢做教主,是么?”
东方不败不想他这样犀利,一语道破他的心事,听他这样笃定的口吻……竟像是很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东方不败愣了一下,心中某个坚实的部分忽然就塌陷了一小块儿,他心中复杂难言,又带着一种隐隐的释然。
“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云楼思索道:“那天,我在梧桐树下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不开心……我偶尔也会想,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不属于日月神教吧?”
他的语气只是寻常朋友间推心置腹:“后来,你要跟我一起下山游历,我就猜想,或许你不太喜欢呆在黑木崖。”
东方不败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也不是不喜欢。从前当副教主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想做教主,为此费尽心思,将黑木崖上任教主的亲信铲除了个干净,也让盈盈没了爹。可如今自己做了教主,却反而有些不稀罕了。”
他笑容嘲讽:“大约……人都是不愿意珍惜已经拥有的东西的罢。”
江云楼听着这些几乎可以称之为神教秘闻的话,脸上却一点都不意外。
他虽然涉世不深,很多事情也不愿意深究,让自己徒增烦恼,却绝不是一个蠢人。
江云楼做了任盈盈的先生,又与东方不败交好,教主与圣姑之间的暗涛汹涌,若他当真看不出来,那他就绝对是个傻子了。
他云淡风轻的转开话题,好奇道:“那,你不想做教主,又想去做什么呢?”
东方不败挑了挑眉,半真半假道:“把黑木崖改做田地,领着教中诸人种田如何。”
江云楼大笑。
“那日月神教的仇家可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他又肃了脸色,认真询问道:“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总不能真的一直和我在江湖上闯荡罢。”
东方不败不答,反而问道:“去过古墓派之后,你想不想回当年捡到程英的地方看一看?”
江云楼不假思索道:“自然。”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
“据本座所知,当年你在林子外的官道上昏迷,被桑三娘带回了黑木崖?”
江云楼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东方不败道:“那你知道那地方在何处么?”
江云楼:“…………”
他细细思索良久,愕然的发现——他还真不知道当年遇上程英的地方是哪里!
东方不败看见他微妙的神色,轻轻嗤笑一声。
“本座知道,可却不想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小楼:QAQ
啊……难得装了个逼,下一秒又被教主打回原形的江小楼。
摸一把鸽子毛,啾啾。
第38章 古墓派
江云楼缠着东方不败追问了好几日,东方不败都只是神神秘秘的转开话题, 竟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 他看着江云楼愁眉苦脸的模样, 还真有几分玩上瘾了的意思。
其实这件事不难打听,毕竟那片树林离陆家不远, 想去,就打听打听陆家在哪儿便可以了。
只是东方不败难得有如此兴致,江云楼也不好去问别人, 只好一日一日陪着东方不败“磨”, 看谁磨的过谁而已。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 他们终于走到了终南山。
终南山全真教建在山上,山下却是李莫愁的师门古墓派的所在之地, 江云楼好奇道:“这两个门派比邻而居, 之间可有什么渊源?”
东方不败骑在马背上, 闻言只略略思索了一会儿, 便答道:“当年全真教始祖王重阳在终南山下建造了一座石墓,用于存放军粮物资, 便是山下那座活死人墓。”
他顿了顿, 接着道:“后来, 王重阳与古墓派的开山祖师林朝英在终南山比武,约定赢的人得到石墓。林朝英从王重阳手里赢得了石墓,从此居住在石墓之中, 自创武功,教导徒弟。不过古墓派从来只收女子为徒, 严禁男子踏足。”
江云楼疑惑道:“这是为何?”
东方不败淡淡道:“据说王重阳与林朝英之间有过一段感情纠葛,最终未能终成眷属。”
他对旁人的爱恨情仇、风花雪月没什么兴趣,因此只是一语带过,所幸江云楼听懂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是只能在外面敲一敲门了,也不知道古墓主人愿不愿意搭理我们。”
东方不败笑了。
江云楼又问:“除了李莫愁以外,古墓派似乎没有别的弟子在江湖上走动。”
东方不败淡淡嗯了一声。
“古墓派收徒时,会要求她们立誓终身不出古墓,除非有男子甘愿为其献出生命,誓言方破。”
江云楼听闻此言,想起李莫愁在大火之中所唱的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又想起桑三娘说过的陆展元一事,恍然大悟。
李莫愁既然出了石墓,那定是因为她有了自己的意中人罢,可最终的结局,却是疯疯癫癫大半辈子,死于大火焚烧,让无数江湖人拍手称快……
他不由感慨道:“又有多少人,能真的遇见自己的有缘人?”
东方不败勾了勾嘴角,语气平淡道:“就怕遇上了有缘人,却不是自己的。”
江云楼只以为他是在说李莫愁,点头赞同道:“不错。”
东方不败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而说起终南山全真教的种种事迹来。他在江湖上浸 y- ín 多年,又是日月神教的教主,知道的事情比寻常江湖人更多一些,江云楼听着他口中的江湖恩仇,这一路倒是丝毫没有感到无聊。
林中一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江云楼与东方不败牵着马,在林中走了许久,才看见远处的地上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四个大字:外人止步。
江云楼与东方不败对视一眼,江云楼道:“想来再往前就是古墓派了,只是古墓派禁止男子踏入,又不许外人再往前走,这该如何是好?”
东方不败道:“你把骨灰放在这里,留张信就是,外面的人虽然进不去,但里面的人总会有出来的时候。”
江云楼依言将李莫愁的骨灰放在石碑旁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