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从背上取下自己的琴,在石碑前盘膝坐下,将琴置于膝上,指尖一动,便弹奏了一曲阳春白雪。
舒缓的琴音在林中响起不久,忽闻树林深处响起了一阵嗡嗡的异声,接着灰影晃动,一群白色的蜂从树叶间飞出,成群结队的往江云楼的方向飞过来。
东方不败知晓江云楼的琴声威力很大,不惧这些,便只是气定神闲的背着手,站在江云楼身后,既不动作,也不出声打扰江云楼抚琴。
江云楼抚琴的手不停,姿态悠然的抚完了一曲阳春白雪,那一群蜂儿围绕着江云楼与东方不败飞了几圈,似乎是判断出了琴声中毫无恶意,它们忽然转了个方向,又往它们飞过来的方向飞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道白影轻盈的穿梭于林中,不过几下,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
那是一个少女。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披着一袭薄薄的白色布衣,全身雪白,面容秀美,仿佛身在烟里雾里,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江云楼抬起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只觉得这少女虽清丽秀雅,神色间却冰冷淡漠,不知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他不由愣了一愣。
少女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抚琴?”
江云楼慢了半拍才回过神,他起身,含笑答道:“我想请古墓派的主人出来,才会在这里抚琴,惊扰姑娘了。”
眼神却是不自然的往一旁别开了一点点。
东方不败猛的一皱眉,心中顿感不妙。
少女语音婉转,但语气中没有丝毫暖意。她答道:“我就是古墓派的主人。”
江云楼点了点头,将琴放在一边,亲手拿起石碑边李莫愁的骨灰,道:“这是赤练仙子李莫愁的骨灰。”
少女问道:“李莫愁是我师姐,她怎么死了?”
言语间并无多少惊讶伤感,也无丝毫幸灾乐祸的意思。
江云楼不但不觉得她冷漠,反而还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味道。
他坦然道:“她一年之前杀了一户人家,又拐走了那户人家的女儿,我要替那户人家报仇,便与李莫愁动了手,让她身受重伤,烧死在大火里。是衡山派的定逸师太收敛了她的骨灰,托我把她带回古墓派。”
少女听了,点了点头:“她是我师姐,我会把她的送回古墓。”
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一双玉白的手,欲从江云楼手里接过骨灰,江云楼将东西递给她,然后摸了摸鼻子。
这是他心中不安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东方不败眯了眯眼睛,眼底浮现一丝不悦来。
白衣少女猛然侧过头,去看东方不败,江云楼疑惑的问她:“你怎么了?”
白衣少女抱着骨灰,警惕的默默后退了几步。
她面无表情的说:“他对我有杀意。”
江云楼一愣,随即大笑道:“怎么会,我们只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可不是来砸场子的。”
东方不败面色冷淡,始终不说半句话。
白衣少女的目光从东方不败身上移开,又盯着江云楼看了一会儿,缓缓颔首,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
江云楼没有多少与陌生女子相处的经验,静默了一会儿,问白衣少女:“你师姐算是我杀的,你不怪我么?”
白衣少女摇摇头,淡淡道:“她做了许多坏事,被人杀了并不奇怪。”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骨灰,忽然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句:“人都是会死的。”
说着,便转过身,如来时那般轻盈离去,窈窕的身影如一只白鹭,灵动而美丽。
……这世间,竟真的有这样天仙似的女子。
江云楼望着她的背影,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他捡起琴,转过身,对东方不败感慨道:“她当真是我生平所见最美丽的女子了。”
回应他的是东方不败黑如锅底的脸。
江云楼:“…………”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你怎么了?”
他问完了这句话,就隐隐觉得东方不败如此表现是自己的原因,于是立刻换了个问法。
“呃,我怎么了?”
东方不败略抬了抬下巴,慢慢道了一句:“你很好,好得很。”
江云楼:“…………”
他不解的拉了拉东方不败的胳膊——直觉告诉他应该这么做,东方不败果然没有甩开,他只静静的看着江云楼的脸,似乎若有所思。江云楼心中疑惑,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为何忽然就黑了脸?
莫非是因为——那位古墓派的主人么?
他心中微感讶异,就听东方不败面无表情的问道:“她很美?”
江云楼坦然点了点头。
东方不败眼神微冷:“你今年便要及冠,她年纪只在十六七岁之间,倒正好与你相配。”
江云楼失笑:“你何时也爱这样编排我了。”
东方不败却并不理他:“她古墓派的规矩便是有个愿意为她付出x_ing命的男子,方能离开古墓,你说你会对自己的妻子很好,那么你对一个人心动,岂不是也能为对方付出x_ing命?”
江云楼一怔。
他看着东方不败,与他对视,心中忽然涌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相处一年来的种种细节都在此刻变得清晰无比。
或许是江云楼的目光有些怪异,东方不败一蹙眉,立时就要抽开自己的手,江云楼却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
二人僵持在石碑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色各异。就在此时,一个孩子从山坡上滚落,直直往两人这边摔过来,东方不败本就心情不愉,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娃娃“投怀送抱”,更是心情恶劣至极,一挥袖子,便把人挥下了山坡。
江云楼大惊。
他看着那孩子滚下山坡,也顾不得石碑上的“闲人止步”四个字了,跟着那孩子便跃下了山坡。
而追着那孩子而来的牛鼻子道士,则撞上了一个一看便气势不凡的红衣人。
与红衣人对视的那一眼,赵志敬全身如坠冰窖,险些以为自己当场就要死去了。
只因那眼神,实在是太过寒冷刺骨,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冰冷的一双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大喝一声:“手下留情!”
红衣人的手动了动,最终只是徐徐放下,冷着脸道了一句:“滚。”
……他也不想在全真教的地界上节外生枝,只是忍不住。
可江云楼一出声,他就又忍住了。
第39章 来呀,造作呀
从山坡滚落的孩子已经昏迷过去,江云楼查了他的脉象, 又粗略看了看他的伤势, 不由头大。
身上磕磕碰碰的伤很多, 但最严重的还是方才被东方不败震开的那一下。
受了内伤。
很严重。
他小心的将手覆上孩子的后背,将自己的内力传了过去, 东方不败走下来时,正看见江云楼眼眸微垂,专心救治这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孩子。
他目光幽暗的站在一旁, 神色间丝毫没有伤了人的愧疚。
江云楼方才的眼神……令他很是在意。
过了一会儿, 江云楼收回手, 低低道:“骨头伤着了,得去找人帮忙。”
……
…………
杨过醒来的刹那便睁开了眼睛。
一张生满j-i皮疙瘩的丑脸, 正瞪眼瞧着他。
杨过大惊, “鬼啊!!”
他一个翻身, 又“哎哟”一声, 抱着自己骨折的胳膊,只觉得浑身都疼, 说不出的难受和虚弱。
那丑脸老婆婆一把扶起他, 连连道:“作孽哦, 作孽哦,是哪个天杀的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竟然能对一个孩子如此狠下杀手。”
狠下杀手的东方不败:“…………”
老婆婆看向杨过的目光中充满爱怜之色,她右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心, 待那阵疼过去了,她才道:“好些了吗?”
杨过已经好久没听到这般温和关切的声音了, 他胸间一热,不禁当场放声大哭起来。
几个大人听着他哭的如此难过,也不出声去劝,老婆婆静静地注视着杨过,等着他痛痛快快的哭完,江云楼却是微微侧过身,低低咳嗽了几声。
“闲人止步”的石碑还立在不远处,而这位老婆婆,却是江云楼去古墓派请来为杨过医治的人,似乎也是古墓派的弟子。
杨过总算哭够了,他看着老婆婆的丑脸,此时也不觉得她丑,只觉得这张脸说不出的温柔慈爱,于是道:“婆婆,求你别让师父把我捉回去!。”
老婆婆问:“你师父是谁?”
杨过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几个人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于是从地上坐起来,道:“弟子杨过,拜见婆婆,拜见……呃。”
老婆婆指着江云楼与东方不败道:“是这两个人救了你,我还是他们找来救你的哩。”
杨过立刻道:“拜见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