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楼微微苦笑:“不敢当一句恩人……”
毕竟这孩子还是东方不败一掌拍下山坡的,可看他一脸单纯,似乎已经不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只以为自己是从山坡上滚下来才伤的这样重——便在心底道了一句对不住。
他轻咳了一声,温声道:“总之,你没事就好。”
这时,山坡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侧头一看,山坡上出现了七名道人,在山坡上一排站定,他们身后还跟着另一个道人,正是刚才追着杨过而来,却被东方不败吓走的道士。
那道士指着他们道:“就是他们!”
老婆婆皱眉看着这群全真教道士,问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朗声道:“全真门下弟子甄志丙。”
杨过忽然跳起来,大声道:“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全凭你们就是!不必去牵连别人!”
江云楼不想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节,心里微微讶异,山坡上的一个道人已经大喝一声,一掌向杨过抓来,东方不败一挥袖子,那人尚未接近杨过,就被扑面而来的气劲掀了一个跟头。
东方不败心下厌烦,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全部杀个精光,却也知道,若他真的这么做了,必定后患无穷,他虽不惧,却也不想多生事端。
他今日已经够烦了。
老婆婆喝道:“你们做什么,上来就与一个重伤的孩子动手,这便是全真教教导弟子的做法么?”
赵志敬大声道,“我如何教导弟子,轮不到外人来管。”
先前说话的道士也开口了。甄志丙道:“还请诸位不要管我全真教的闲事。”
老婆婆上前一步,将杨过护在身后:“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说着,一把扛起受伤的杨过,就往古墓的方向走,竟是理也不理全真教的几个道士。
甄志丙眼中似有厉色一闪而过,他脚下一踏,便冲着老婆婆的方向扑过来,忽听“铮”的一声,排山倒海的琴音涌过来,强大的内力一刹那就将甄志丙,以及其他几个道士震开,江云楼大喝一声:“走。”
一青一红两道人影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道士们眼前,等那几个道士纷纷爬起来的时候,“吁——”的一声,两匹马已经载着主人撒蹄子跑远了。
直到跑出去很久很久,一直跑出全真教的地界,两匹马才渐渐放慢了速度。
可两个人却罕见的一句话也没有交谈。
他们并肩走在道上,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闷。
许久,江云楼才开口道:“东方。”
东方不败轻轻嗯了一声。
江云楼似乎是斟酌着话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今天……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东方不败并不看他,拉着缰绳的手却悄然握紧了,他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从容道:“不只是今天。”
不只是今天。
是这段日子以来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有那样的心思,只是不巧,今天被江云楼看出来了而已。
江云楼何等敏锐的心思,几乎是立刻就听懂了东方不败的言下之意,他不说话,罕见的彻底沉默下来。
他垂下眼,只盯着自己苍白的手看,任由马儿随便往什么方向走,似乎是坐在马背上出了神。直到东方不败忽然将手伸过来,一把拽住他的缰绳,替他勒住马儿。
他猛然回神,发现马儿快要从官道旁的滑坡滑下去了。
他无语的拽了一把马儿的鬃毛,马儿有些不高兴的甩了下脑袋。
这匹马脾气怪,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有过,有时候江云楼骑在马背上走了神,它就故意跑去撞树,回回都把主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江云楼低声道:“……多谢。”
东方不败松开江云楼的缰绳,别过脸,云淡风轻道:“你不必觉得为难。”
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声音里也没有多少情绪,不知是悲是喜,是生气还是难过。
他勾了勾嘴角,低声道:“你若对本座有意,也不会直到今日才察觉本座的心意。这些日子以来你毫无所觉,本座心里就知道你对我并没有这个心思。”
江云楼默然。
东方不败自嘲的笑了一下。
“本也没打算这么早就让你发现的,只是我头一次见你那样盯着旁人看,心里烦躁,没能忍住。是本座冲动了。”
细细一想,江云楼之前所接触的女子,不是程英任盈盈那样的孩子,就是桑三娘那样嫁作人妇的妇人,那样年轻美丽的女子……他们还是头一次遇上。
江云楼大抵是喜欢女人的罢。
也是……天底下的男子,本就都该喜欢女人的。
江云楼点了点头。
东方不败强打起精神,岔开话题道:“东西既然已经送到,那我们便去分舵吧。”
江云楼却拽住缰绳,不让马儿前进。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东方,我不去分舵了。”
东方不败一顿,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跟你去日月神教的分舵了。”江云楼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我——我还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话只说到一半,便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止住了话,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憋出来一句:“对不住。”
东方不败冷笑道:“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他眼神一厉,抬高了声音道:“是本座对你起了那样令人作呕的心思,是我对不住你在先,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江云楼拧眉道:“我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令人作呕的,只是,只是你说的对。我这些日子以来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也从来不曾往那个方向想过一丝一毫,我的确……从来没有过那个心思。”
他硬了心肠,让自己与东方不败对视,他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可,从前不知道你的心思也就罢了,如今已经知晓了,我就无法再装作不知道。既然无法回应,我又有什么脸面继续享受你对我的好?”
无法回应……
东方不败的心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现在还太早——说什么都太早了。
江云楼发现的太早,早到他没能做好多少准备,所谓的把握更是一成也没有。江云楼哪怕体弱,哪怕不谙世事,他也是个正常的男子……又怎么会接受另一个男人?
就算江云楼能够接受男人——他如今又算什么正常男人?
东方不败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江云楼却已经拉起了缰绳,策马往反方向走,竟是当场就要离去。
东方不败狠狠皱眉,他只能用怒火掩盖他的不安,他怒不可遏道:“你不跟我回去,还能回去哪里?!”
江云楼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
他侧过身,对东方不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你说的对,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第40章 故地
几番打听后,江云楼最终还是顺利打听到了陆家的所在地。
已是七月份, 走在路上就会流汗的季节, 江云楼自己不怎么怕热, 只是身边还带着一匹马——这马倒也不是怕热,只是太阳一晒, 它就表现的懒洋洋的,不大愿意走路,于是江云楼大多时候都会选在清晨赶路。
他也不骑马, 只牵着马儿徒步走着, 远远就看见了碧波荡漾的湖水。
“越女采莲秋水畔, 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 芳心只共丝争乱……”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 歌声来自一艘小船, 船里几个少女和歌嘻笑, 荡舟采莲。
江云楼听着少女们曼妙的歌声,本该是令人心情愉悦的一幕, 他的心情却始终轻松不起来。
应该说, 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天, 他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江云楼叹了口气。
自那天之后,他好像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看见些有关风花雪月的事情, 或者说从前也有遇见过,只是从前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于是大部分都被自己有意无意的忽略过去了。
可今时不同以往。
他的眼里耳里,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别的东西,只剩下这些情情爱爱了。
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东方不败说自己是一时冲动才会表露心意,他又何尝不是一时冲动才与东方不败分道扬镳?
他其实没走多远便感到后悔了。
东方不败对他很好。
在黑木崖上时,东方不败便请了平一指为他医治寒毒,下了黑木崖,又陪着他跑满江湖跑,又是衡山镇又是古墓派,如今再回想起来,那大约都是对他的迁就罢。
可自己却无法回应他的那份心意,他不想令东方不败失望难过,也不想辜负他的那份心意——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全心全意对喜欢的人好,那必定是满满的善意与爱意,又带着自己的期许和向往,珍贵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