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样的心情下,一个如此安静的人会暴躁到砸东西。他叹了口气,拉开窗帘。
外面的光倾泻进整个屋子,手机的音乐刚好切换到新的一首歌,前奏是舒缓的吉他声。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去仔细聆听。
那是个很熟悉的旋律,直到第一句演唱出来,他迅速跑过去拿起手机,
听不懂,是一首外文歌,他连是什么语言都不知道。
可拿起手机点开歌词的那一刻,过往的情景像幻灯片放映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如果月亮明天不再发光
只要看到你笑
一切仍会如旧
那个在西班牙的下午,那个安静祥和的小镇,那个走在他身旁轻轻笑的男生。
白深放下手机,走到了窗前。
两个人的房间是紧挨着的,但在窗外看到的风景却非常不同。
路浔房间的窗口前,视野被一棵树的枝桠挡住,窗外的景色几乎都被遮掩。他似乎一直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封闭的、有安全感的。
音乐骤然停下,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一个白深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号码,他忐忑地接起来。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云先生,”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的是英文,“你该不该对我拿到了你的电话号码表示祝贺?”
白深紧张地捏紧了手机:“驯鹿呢,他在你那里?”
“当然,”Jacob说,“你知道,我需要做一笔交易,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你让他接电话。”白深说。
“恐怕,此刻他真的无暇和你聊天,先生,”Jacob笑道,“过来,我让你见他,要是被我发现你不是一个人,我就不能保证你能不能见得到了。”
通话挂断,手机里传来忙音。
白深很快接到一条定位短信,在莫斯科的郊外。
要是玩策略,白深认为那个英国佬显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一个人开车到了指定的地点,走到门口,一个中国女人站在门前,模样嚣张地抽着一根烟看着他。
“你是云?”女人问。
“对。”白深回答。
这女人就是秦队长,显然,她已经等他很久了。
“跟我来。”她不耐烦地吐出一个烟圈,转身朝里面走。
白深跟在她身后,走进一个y-in暗的房间。
前几次他们和这个团伙相遇的地方,都是那些人临时跟人会面的地方,他们够聪明,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可白深跟着走进来时,一直在打量这里的格局。
能够判断出这里人很多,比他曾遇见这个团伙的任何一次都要多,整个居住地的占地面积也不算小,所有物品的摆放都充满了生活气息,几乎就能够断定这是这个团伙的大本营。
而敢把自己的老窝暴露出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两人走了。
白深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
秦队长带他走进的屋子非常宽敞,因为没搁置多少家具而显得空空荡荡,但依然有明显的俄罗斯风情。简约的浅米黄色,装饰华丽又细致,几乎全是木材堆砌的房间内,静得令人胆怯。
路浔就坐在屋里,看起来状态还不错,没有受伤。他看见白深就立刻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Jacob:“谁让你把他找来的?”
秦队长关上了门,冷眼站在一旁。
白深走到路浔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在一起,总还能有个照应,一个人单枪匹马地闯,难免会受重伤。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面,”坐在皮质沙发上的金发男人向他看过来,“你们两个都很会解密,而我只需要一个,另一个,就得死。”
这一字一句地话语钻进白深的耳朵,令他心悸。
“跟你们两个人,我的团队都花了太长时间,可惜的是,你们错失许多次机会,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想你们应该好好商量一下,说服我,让我宽宏大量做出一个选择。”
Jacob看着他们的神情似笑非笑,脸上布满了一层y-in森可怖。
“你做了太多错事,是时候回头了。”白深说。
“回头?你们中国人,就是爱信什么佛教,总是强调慈悲为怀,”Jacob的眼神有几分狠戾,“可是究竟谁是对谁是错呢?你知道吗?”
白深轻轻叹了口气,他有点想打人,同时还有点饿。
“你们两个人之间,只能留一个。我可不能保证你们一起在我的团队里不会整什么幺蛾子。”Jacob说道。
“这个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你啊?”白深觉得好笑,“你的逻辑就跟街边撒泼的狗一样不讲道理。”
坐在白深身旁的路浔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起来。
“跟我好好说话,云先生。”Jacob眯着眼睛看他。
“说真的,我很不喜欢你这里,所以想和我的朋友一起走了,”白深表面镇定,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离开之前,我有几件事情要告诉你。”
“第一件,你们团伙在西非的人已经全部被捉拿归案,就是我进来这里前十分钟的消息,要不是你坐在这里等着和我叙旧,我想你也会知道的。”白深说道。
他说这话时,故意露出了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很久的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道发挥得怎么样,但看到面前Jacob明显难看许多的脸色,估计是奏效了。
“第二件,”白深说着,悄悄握住了路浔的手,“你们在澳大利亚安排的人正在四处逃窜,至于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应该去问问你的自己人,我有点担心他们能逃到哪里去,究竟能不能过海关。”
路浔听到这句话,立即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有复杂不明的情绪。
Jacob此刻怒火中烧,对秦队长大声吼道:“去查!”
“是。”秦队长低声应道,随即走出门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Jacob几乎向白深扑了过来。好在路浔眼疾手快,把Jacob迅速放倒,死死按在地上。
“你们不要命了,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Jacob朝路浔怒吼道。
“谢谢提醒,这是深海的地盘。”白深看着他说道。
门被打开,秦队长走了进来,反手锁上了门,指尖都开始颤抖。
“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的团队里有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国籍,各种肤色,你们聚在一起,做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白深说,冷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惜你们做的事,是丧尽天良的坏事。”
“在我所知的世界里,有很多团队都做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同的是,他们代表着正义和善意,例如,有一个深海,一个枯叶蝶,”白深走到了大厅的边缘,拉开了窗帘,接着说道,“我们挣的是合法的工资,做的是心安理得的事情。或许这并不能够打动你,但是足够打动你团队里的任何一个其他人。”
此刻窗外,许多人正拿着行李向外跑,有的人甚至什么都没有拿,以逃命的姿态往外冲。
路浔离开之后,他就委托深海给这个犯罪团伙的很多人都找到了工作,这些工作薪水都不错,而且分散在他们各自的家乡。
要知道,他们这些浑身背负着罪恶和骂名的人,要洗清过去多么困难,但是深海能够做到,能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人生。
当然,有些不愿意离开的人,就不得不用诱惑和威胁共同做筹码了。
这件事情,只有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其他时候都做不了。
刚好深海和枯叶蝶就要合作军队的项目,要是这个犯罪团伙参与进去,在混乱的战场怎么能立足,怎么能活命,还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与其拼命去争取一份不知道能不能到手的利益,不如抓住机会离开。
而现在,这么好的工作摆在眼前,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白深还挺同情Jacob的,人缘那么差,整个团队人心涣散,曲终人散,最后落得个孤苦无依。
“现在没有人能够帮你,”白深说,“我觉得你不该考虑放不放我们走的问题,而应该求求我们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