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 by 言外之音【完结】(4)

2019-01-25  作者|标签:言外之音


  那不正是酒醉之后的幻觉吗?李霈在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重重的在自己额头上敲了敲。所幸他这场酒醉得离奇,醉得快醒得也快,并不曾误事。
  他依稀还记得梦里面的萧豹,还是那文弱书生,说是要变个戏法给自己瞧。一想到这里李霈立即将右手伸到自己面前仔细观看,他习惯了不射箭时也时常佩戴着那枚青玉扳指,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梦中的人朝自己伸出手,轻轻抚过自己的手掌。而眼前右手拇指之上的那枚青玉扳指果然与梦中所见一样,玉石里仿佛被融入了暗色的金丝,悠悠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样说来,那并不是梦......李霈吃惊地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活灵活现似乎在玉石中间缓缓游走的金光。
  他究竟是何人?或者他究竟是何人?
  李霈真是恨自己为何要逞能,却全然没想到若不是自己醉了,是否有机缘见到这仙法一般的戏法,又是否有机缘见到那位谜一般的年轻人。
  百思不得其解中......
  若不是原绿卿让李霈去好好接待两位来自京城的密使,还特意嘱咐他万万不可向一方泄露另一方的行踪,李霈正好得了机会将困扰自己的烦心事暂时放在一旁,尽心尽力的去应付原将军交待下来的重要差事。
  李霈为人处事一向稳妥,只有到了自己独处时才会把数日来的所见所闻细细思想。任凭他想得头晕眼花,也没理出了大概来。
  静夜中那枚神奇的扳指,仍然在缓缓的流转着让人着迷的金色光芒。
  


10

10、第10章 ...


作者有话要说:原将军想明白啦,小老虎答应啦,李副将迷惘啦,小豹子快回来吧。

  原绿卿还是失策了----他原本以为第一批的钦差与密使走后能有段安生日子过,没想到数日之后第二批人马又如同事先约定好了一般匆匆前后赶来。
  原绿卿无奈,只好分别恭迎了第二道密旨与密信。信被拆开来看,之后他就一直坐在案前不吭声。
  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与书信一同被摆放在案上的还有另一件物事,萧虎也是认得的,貌似拙朴但是却威力无穷,可以说它执掌着生杀大权,可以决定许许多多人的命运----它叫做虎符。
  萧虎对它一直心存畏惧----谁都知道,原绿卿的一应物事萧虎都可以拿来玩耍,只有这个除外,却从来不肯让他碰一下。只有一次萧虎无意中看到刚想拿起来观赏一番,却被原绿卿厉声阻止了。那时候萧虎还年少,看见原将军忽然动怒,被唬了一跳,待回过神来委屈地撇嘴欲哭。原绿卿也知道自己过于严厉了,但是他又不懂得如何哄人,最后还是李霈心中不忍出来打的圆场,带了萧虎出去射箭玩。
  原绿卿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们哪里知道,原绿卿生怕这上面所附的暴戾之气会沾了萧虎干净的手。在他心中,绝不想让那个单纯如同水晶般的少年沾上半点血腥。
  此时原将军沉着脸冷冷的不发一言,身旁诸人都识相的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时候引起原绿卿的注意,就连李霈也觉得周身冰冷。他想要找个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暂时躲出去避避风头,却怎么也不敢开口,也不敢动。
  李霈不露声色地将自己的视线悄悄投在陪伴在原绿卿的身畔的萧虎脸上,那个英俊少年仿佛也知道原将军此时思索的问题至关重要,因此也不吭声。而且他收敛了平素的顽皮淘气与满不在乎,与原绿卿相同,也是一脸的凝重。
  李霈下意识的以右手的食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所佩戴着的扳指,不用垂头细看他也知道那青玉之中在缓慢游走的金丝似乎能感应到自己的心情。他已然隐隐约约的发现了那些金丝的妙处----若是自己心情不好时,那些金丝也似是失了活力,凝结在玉石里面动也懒得动;但若是自己心情愉悦时,那些金丝也就活泼起来,象是好奇的四处探寻,不时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那究竟是什么,李霈近来已经不再奢望弄明白了。这段时间里他心中一直在不停的猜测着那位奇妙之极的萧豹萧公子与那神秘书生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而且他有一日忽然想起萧虎那一刻好奇地盯着自己手上扳指的神情也颇为可疑,真可谓是虎视眈眈。
  李霈也曾经想到过这两位少年之间恐怕有着什么特殊的关联----他二人都姓萧,一人名“虎”一人名“豹”,而且最令人生疑的是他二人都来历不明。但是若说他二人真有什么关系,似乎又有些牵强。因为从相貌到性格,再到他们出现的时间地点,这两位少年着实没半点儿相象的地方。
  况且即便是再往深处想,虽然不清楚他们究竟所为何来,但是至少有一点李霈是可以肯定的----无论是对原将军,还是对自己本人,这两位少年都绝无恶意。
  李霈相信自己的直觉,正如同他一直相信原绿卿的选择。在这位年轻将军的身旁追随了那么久,李霈可能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原绿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外人眼里看到的原绿卿或许只是一个英俊,冷漠,文武双全又极有谋略的将才,倍受皇室的信任与恩宠。旁人敬他畏他却争相追随于他,都当这位年轻将军是座稳重的靠山,能在他手下露脸,也可算是一条居功的捷径。
  只有李霈心中明白,这位外表威严冷漠的将军其实有颗柔软的心。他能体味到原绿卿心底的那份深重的苍凉与迷惘。可是李霈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自己与原绿卿一样无助----被无可奈何的杀戮玷污了的双手,无辜者的血迹似乎总也擦不干净。
  大约也只有李霈能真正明白原绿卿的心。从他在原绿卿望着萧虎的眼睛里看到那种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目光,那种情感不言自明,当局者还在懵懂之中,李霈这旁观者却心如明镜,只觉得五味杂陈。
  那是羡慕,还是嫉妒?是甘甜,还是苦涩?李霈也说不清。他忽然很想知道在遥远或者不远的将来,又会是谁能用如此钟情的目光凝望自己,能如此忠诚的陪伴在自己的身旁?
  所以此时尽管他依然猜测不透命运的安排,可是他愿意顺从命运的指引。
  跳跃的烛光象受了什么不安的蛊惑,营帐中明明没有风,那团局促的火焰却在起伏不定,如同在配合着每一个心神不定自顾自在沉思的人的心情。
  
  萧虎的深棕色眼眸怨恨的盯着案上一左一右的两张薄纸,真希望自己偷偷打一个响指燃起一朵火焰将这两张纸立时化为灰烬。但是这是在人前,萧虎知道不可贸然露了形迹。他又想早知道这些人这么讨人厌,不如趁早在来路上提前打个埋伏。
  他想的很简单,如果原绿卿见不到什么钦差或密使,看不到这两封信,就不会那么烦恼。
  早知道应该早去央求豹哥的,这点小事,在他简直是举手之劳。但是豹哥果然没有说错,人类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明明可以活得坦荡简单,人类却宁愿别别扭扭的活得那么累。
  萧虎在恨恨的暗中磨着牙----别说那些人在争什么抢什么自己实在是想不明白,就连那些最最平凡的人情世故什么的,自己可能永远也别想弄明白了。可是那怨得着自己吗?在仙界从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在凡间自己除了豹哥与原将军,更是根本不曾与任何人亲近。
  萧虎恨恨的再扫了一眼桌上的信,他本来并不认识几个字,自然看不懂书信上写了些什么。但是那两枚火漆之上的龙纹与狻猊的样子他却是记得的,而且不仅仅是记得,简直是印象深刻。
  自从上一回自己见原绿卿看过这样用火漆封着的密信之后着实发了两天愁,到后来居然都病倒了。
  想原绿卿这一病就在床上一连躺了数日,直到上一次密使们离去后才好不容易渐渐缓过劲来。
  萧虎实在是怕了。他宁愿生病的人是自己,所以每逢原绿卿沉睡之际萧虎都会偷偷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原绿卿的额头。萧虎忽然发现自己的灵力倍增,他想了想,明白了这定是萧豹所赠。
  豹哥对我可真是好,萧虎一想起萧豹就会微笑。其实就连现在对原绿卿使的这一招也是他跟萧豹学来的,从前刚刚来凡间时自己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全凭萧豹整日里护着自己守着自己。
  萧虎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们还都年幼,又几乎灵力全失,萧豹却常常将自己搂在他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萧虎弱小的身体,他还将自己也很稚嫩的幼小豹爪覆在小老虎的额头,将自己仅存的灵力缓缓注入到小老虎的身体里。
  萧虎忽然很想再变回到那些寂寞的黄昏,自己还是那头弱小的老虎,他记得自己从迷蒙中醒来时总是立刻就能看到小金钱豹关切的眼神。而自己每一次都会满足的凑到小金钱豹的眼前,在它的腮边蹭啊蹭的,直到蹭得它一脸的口水......
  这样想着,萧虎暂时忘了眼前的烦恼。他的思绪跳脱着,想到了很多远远近近的往事,他孩子气的可爱嘴唇边终于悄悄的带上了笑。
  不过往日的那些都太遥远了,豹哥他最近在哪里?他过得好不好?萧虎心想若是豹哥知道几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为自己开心微笑。
  那对萧虎来说非常重要,快乐与人分享就能加倍不是么?但是这份心得只能与萧豹分享,在萧虎心中,只有他才有这个资格,只有他才能知道。
  今日一大早原绿卿就起了床,就似从来不曾生过病,神清气爽,心情大好。他不听李霈及众人相劝,执意亲自去巡城。临近城门时原绿卿忽然起意要去城外走走,只带了萧虎一人,在郊外的大草场上策马飞驰,玩到晌午才尽兴而归。
  那时候萧虎的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不光是因为原绿卿大病初愈,还因为他在原绿卿的眼里看见了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那是一种专注的,罕见的温柔神色。这目光并不陌生,与数日前原绿卿牵了他的手问他是否还疼时的眼神相同。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原绿卿没有掩饰也没有迟疑,那份专注让萧虎怦然心动。
  有一刹那萧虎甚至怀疑面前这位既英俊又冷漠的年轻将军是否已然知道了自己暗中保守的秘密,但是那不应该啊,明明是只有自己与萧豹才知道的秘密。
  那时候萧虎的思维象是被冻结了,有短暂的眩晕。他不能想,不敢想,也不能动,不敢动。萧虎冰冷的左手与原绿卿温暖的右手紧紧相握,如同冰遇到火,骤然的贴合让他有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两个人都在对方明亮清澈的眸子里认真地揣摩着自己的影子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仅仅只是一场甜蜜的梦境。
  眩目的光晕里周遭的景物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萧虎差一点儿脱口问出你怎么知道我两次都伤在左掌的同一处,难道你已经知道第二次是我为了接近你而故意受的伤?
  
  跳跃的烛火将所有人的影子拉长,营帐中还是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萧虎暗自将右手按在自己胸前,怀中那枝萧豹送给自己的短笛一直被他贴身珍藏着,寂寞而温暖。萧虎在想或许是该到吹响它的时刻了。
  萧虎的目光跟随着原绿卿的修长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滑过那枚拙朴的虎符,他耳边一直还回响着原绿卿今日问自己的那句话,那时候自己呆愣片刻之后欣喜若狂的点头回应,因为他说:“小虎,若是有一天我不再是什么大将军,你是否还愿意陪在我身旁?”
  


11

11、第11章 ...


作者有话要说:小虎的主意不错吧,就是害了小豹伤心,他只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原将军,可是到最后也不知道小豹有多喜欢自己。
不过别担心,大家都会有个好结局。

  上半夜月色尚好,只是天际有些许暗色的浮云徘徊不定,城外郊野中的密林深处一片宁静。
  凉爽的夜风拂得人心痒痒的,又隐隐带着些潮湿的雨气,仿佛想要扰乱守候者的意念,又似乎正在悄悄撩拨着什么长久以来不能释怀的期盼。
  一头斑斓猛虎独自伏在一块大石之上。看它的身形虽然已经是头成年老虎,但是它眼中稚气未脱,此时正用一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眸警觉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它还一直在转动着耳廓仔细倾听着方圆数丈之内所有的细微动静,显得极有耐心。但是它的尾巴却在不时的甩来甩去,泄露了它惴惴不安的烦躁之情。
  原来独自等待的心情是这样的......因为它几乎从来不曾等待过谁,所以到现在才能领略那种孤单寂寞与焦灼。
  那么每一次豹哥它在等我的时候心情是不是也和自己现在一样呢?这样想着,老虎的鼻子有点儿发酸,它在想怎么从来不曾听豹哥抱怨过一句。
  极其轻微的风贴着沾了露珠的草叶尖端静悄悄的卷过,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猛虎循着本能回头,立即对上了一双与自己同样晶亮有神的漂亮眼睛。不用说来的自然是它想要等的好兄弟,一头与它同样毛色绚烂的矫健花豹温柔地垂下头来,喉咙里发出温存的呼噜声,象是在给同伴亲切的回应。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花豹也能看得清面前的所有----他看得清小虎那双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蕴满了泪水。从小到大,自己最怕看的就是它受委屈,若是有人为难自己都无妨,若是有人敢为难小虎,可绝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但是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花豹今夜听到小虎以上次约定的笛声召唤自己,初时还当他终于开了窍答应与自己一同仙界去向师尊复命。为了快些相见,立即幻化成原形满心欢喜的披星戴月而来。
  可是离相约的地点越近,心中就越是不安。它在温润的夜风中不仅仅嗅到了雨的味道,也嗅到了不安的味道。
  初时自然与从前一样----日思夜想的小家伙凑近来蹭蹭花豹的下巴,透着撒娇一般的亲昵:“豹哥可曾想我了没?”每一次分别之后的再重逢时它都会这么问,早已经成了习惯。
  花豹轻轻舔了舔老虎的耳朵,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宠爱眼神满怀期待地看着它:“想了啊......小虎你总算是玩够了么?那我们这就回去罢。”
  听到这样说,老虎不再蹭啊蹭的,稍微朝后面退缩了一步,似乎有点儿怕的样子。这样的情形不多见,花豹知道定是它又淘气闯了祸,自己应付不了来求助的时候它才会这样。看在眼里又是可气,又是可怜,更多的却是让花豹觉得更加可爱。
  “豹哥......我不想回去了......”这话让花豹吃了一惊,偏偏老虎转过视线不敢看它。愣了一下,花豹似是不相信般顶了顶老虎毛茸茸的脑袋,迫使它好好看着自己。
  老虎知道躲也没用,给自己鼓鼓劲继续往下说:“豹哥,我喜欢原将军,想和他在一起......”
  花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那双含着泪的眼睛:“你在说些什么?”
  老虎愧疚地垂下了头,小声嘟囔着:“以后,以后我会和你回去的,不过......你要先帮我一次,等这件事做完,我就跟你回去向师父请罪,再求他放我回来......”
  果然如此。
  相偎良久,一虎一豹才各自幻化为人形。
  萧豹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定定地盯着萧虎的眼睛。吃惊,失望,心酸,无可奈何,悲悯......各种滋味一一袭来,又被那双可以翻云覆雨的手恶作剧一般胡乱混杂在一起。那滋味是从未尝过的苦涩,萧豹来不及细细品味,冥冥之中的命运又在催促他做一个艰难的决断。
  夜空中一片轻盈的云朵悄然移来,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四下里除了远远近近的蛙声虫鸣,就只剩下安静的风。
  萧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将面前的少年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他的身上是刚刚收割完草叶之后的清新味道,和记忆里一样好闻。
  萧豹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一时是恨萧虎糊涂,萧豹想不如自己就此发了狠带他离开,他是恨自己也好,怨自己也好,若离了这纷纷扰扰的是非之地,将来他是不是总能够清醒?一时又恨当初自己糊涂,怎么会心软听凭他自顾自去玩耍,若一早就断了他那个荒谬的念头,萧虎他再怎么样也绝走不到这一步!但是萧豹一时又想到看如今萧虎这样子,那冰山将军在他心里竟然那么重要,他刚刚还说了些什么来着?他居然说要求仙师将自己贬为凡人,数千年的修行全抛却了也不在所不惜,只要能陪在原将军身旁安然过此一生......
  滚烫的泪水一旦溢出眼眶滑下来,遇上风,很快就会变冷。萧豹的唇上是咸涩的泪,也不知道是萧虎蹭上的还是自己的。过了良久他才终于下了决心。
  萧虎任凭萧豹拥抱着自己,他知道这一次又把豹哥的衣衫蹭得一塌糊涂。但是没关系,豹哥他待自己最好,他从来都不会生自己的气。不是么----刚刚自己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也没对自己发怒,甚至连责怪都不曾责怪过自己。萧虎又习惯性的用额头在萧豹的耳边轻轻磨蹭着,惹来对方一阵压抑的颤抖。萧虎茫然的想问缘由,却被那双有力的手臂抱得更紧。
  萧豹艰难地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他想小虎他果然长大啦,这样聪明的点子他都想得出来,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愿意为他做这么多事。再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只不过自己喜欢的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也永远都不知道了吧。
  罢了,一切都是命。
  
  望着捧在掌心里的这枚至关重要的虎符,萧豹闭目静立了片刻,才将它小心翼翼收进怀中。
  究竟是错还是对萧豹都不再去想了,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小虎他过得快乐,自己也会开心了吧。
  原本冰冷的虎符紧紧贴在萧豹的心口,随着他的脉搏渐渐变得温暖。
  不知道何时明月已经完全被云层遮住了踪影,隐隐的雷声滚过,天空中终于飘洒下第一颗雨滴。砸落在凡俗的尘烟里,激起一丝染着潮气的味道。起初沉闷,随后清晰,如同一场挽不回结局的戏。
  而绵密的雨丝迅速模糊了萧豹的视线,他的右手始终紧紧护在自己心口,一声寂寞的叹息轻不可闻。


12

12、第12章 ...


作者有话要说:猜得出将要发生什么事吗?

  李霈很怀疑自己最近这算是怎么的了,怎么看谁都会觉得是看见了那位一直在心中念念不忘得萧豹萧公子。上次与自己比试射箭技艺的年轻书生也就罢了,李霈可以安慰自己说那书生的面貌与萧公子依稀仿佛有些相像,这样的借口纵然显得牵强也好过没有借口。但是现在呢?对着一位远道而来的钦差密使,自己竟然也觉得又见到了萧豹的影子,这不是太过荒唐了吗?
  那位钦差年纪也很轻,他有一张端正而严肃的脸孔,不怒自威,与他的地位和身份很相称。但是不知为了什么,李霈就是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些什么自己所熟悉的东西。特别是看到他微微眯着眼睛打量自己,好象努力忍着笑意,又象是充满了好奇。
  应该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李霈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萧豹,因为只有那个人曾经如此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如此放肆地用同样的眼神与自己对视。
  奇怪的是李霈深心里却并不觉得怎样恼火,他从来都没想过若是换了旁的人胆敢如此无礼自己会不会动怒。其实现下李霈也没时间去想那些,因为他一早就得知萧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军营,本来就冷冰冰惯了的原将军此刻正在大发脾气。
  李霈心中叫苦不迭。他平素与萧虎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亲热,相反总悄悄存了疑虑和戒心。他总担心着那少年待在原绿卿身旁定是有所图谋,莫看他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李霈惟恐他将来迟早是个麻烦,因此尽管看在原将军面上从未为难于他,但实际上他对萧虎始终存着些敌意。
  先抛开各人的声名一说暂且不去细论。原绿卿一向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也并没有人有天大的胆子敢把事情摆到明面去问上一问。
  但是看萧虎时时伴在原绿卿左右,鞍前马后的从来不曾倚仗着将军宠爱有过任何疏漏,倒是在险境当中那少年拼了全力也要护得原将军周全,自己的安危都全然不顾,也难怪将军喜欢他。不过原绿卿待萧虎虽然颇为与众不同,但是除了特殊的宽容,似乎又并没什么。
  李霈心中纵有万般不安不解,自然也只敢冷眼旁观,只怕自己一时走眼悟了将军的大事。看萧虎对原将军的依恋,直觉象是一头认准了主人的小兽,只要能跟随在主人身旁就满足了。
  李霈在担忧的间隙会觉得自己太过紧张,那明明还只是个天真少年。
  这三年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李霈都曾经细细琢磨过,他却从未想过萧虎会在某一天不辞而别,而且居然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留。
  清晨李霈被传到将军帐中时还在猜想可是又得了敌情,但是待李霈见到原绿卿的面,暗中被唬了一大跳----原绿卿脸色苍白,象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将真实心情完全表露出来。便是从前遭遇再凶险的敌营突袭之际原将军他也不曾露出过如此神情。李霈心知他是冷漠惯了的,现在却是一脸的焦虑与暴怒。
  见到李霈进来,原绿卿匆匆朝营帐中萧虎的床铺一指,冷冷道:“他走了。”话音里竟然有一丝不敢置信,还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李霈初时没纳过闷儿来,错愕着望望那叠得整整齐齐的枕头棉被,不知道原绿卿此话何意。但是一转念间他明白过来,仔细去看原绿卿,威武冷漠的原将军此时似乎变得软弱,口中喃喃道:“他走了......”
  “可曾留下书信?”李霈也是大吃一惊,勉强定了心神问道。此事非同小可,数十里外敌军压境,朝中势力波涛暗涌。主战的有主战的计较,命原绿卿按兵不动的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二者相较,原绿卿似乎处在风暴中心,此时局势堪称内忧外患,形势之复杂混乱已经无以复加。这萧虎迟不走,早不走,偏偏赶在此刻悄然离去。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也不知究竟是祸是福。
  原绿卿心中除了又惊又怒,继而变得茫然,到得此时已经转为深深的担忧。他听得李霈问起,只剩了勉强摇头的份儿。他脑中直如一片空白,自己昨夜睡得很沉,萧虎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他竟然全然不知,更是不晓得他去往何处。
  原绿卿想不明白为何萧虎会忽然不辞而别,甚至连只语片言都不肯留。平素愈是强势的人一旦遇到打击愈是无所适从,原绿卿几乎想马上就只着平民百姓的布衣,快马去寻萧虎的踪影。奈何天大地大,无迹可寻。若与功名利禄相比,原绿卿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换萧虎好好的回来,守在自己身旁,自己绝不责怪他,而且什么都不问。
  原绿卿思潮起伏,见李霈也在皱眉思索,忽然心怀愧疚怎可让他跟着自己担忧,便挥挥手说想独自安静一会儿。
  李霈垂首出帐,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猜不透事情的原委。正茫然无措之际,手下兵士来说又来了一位钦差密使。李霈想即使将军心情不好也该将钦差一事禀明,万万不可误了军机大事。他敛了心神,再去朝原绿卿禀报了此事。而原绿卿呆呆望着李霈,忽然发现他这忠心的副将眼中流露出一种怜悯与期待的神情,顿悟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刻。自己若是为了私情乱了分寸,要将自己军中将士城中百姓置于何种境地?纵横疆场数年来为的不仅仅是帝王将相,更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最重要的是想庇佑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尝尽生离死别的苦痛......若是此时弃民众于水火,大义何存?
  想到此处,原绿卿幡然醒悟自己险些误了大事。此前种种困扰只好暂时不想,他整了整衣衫,淡淡对李霈说声“请”。
  李霈见原绿卿终于恢复了平素的镇定神态,心中暗叹好险,却带着一脸敬佩的神色大声回答“是。”这便转身出帐,引了那钦差进营帐来。
  


13

13、第13章 ...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写这三个字了:全文完。

  原来这便是小虎心中念念不忘的原大将军,果然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此时变幻为钦差的萧豹细细打量着原绿卿,这是萧豹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他。上一次还是距今三年前原绿卿抱着伤了左掌的小老虎离开,那时候萧豹的心中对这英俊冷漠的年轻将军充满了恐惧和愤恨。但是后来他连番悄悄去探,知道原绿卿把小虎照顾得很好,萧豹对他的感觉从敌视变成了感激不尽。
  小虎昨夜恳求自己所做的事情再简单不过,只是央萧豹扮成钦差将自己幻成的虎符亲手交到原绿卿手中。那虎符平日萧虎虽然不敢擅动,但是天长地久的呆在原绿卿身旁,他早将此物的大小样式暗暗熟记在心中。其实他早就起了这个念头,故而装作无心却早探知与原绿卿手中所握的另一半的兵符上该铭刻着什么样的文字。到了紧要关头,终于派上了用场。
  萧豹昨夜也曾问过小虎为何定要亲身代替,若是以他二人此时的能力顺手拈来一物也能将它变得分毫不差。小虎的眼中带着求恳,他说只怕凡俗之物虽然可以神似,但是原绿卿也并非寻常凡人,若是万一被他识破此计,恐怕从此再没有如此恰当的机会可寻。
  到得此时萧豹的心中还带着那种又酸又痛的醋意,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前的原绿卿必然也将小虎重重放在心上,只一夜不见竟然憔悴至此。但忽然遭此变故他仍能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一丝阿谀奉承之色,既谦逊又冷静,确实是位值得托付的君子。
  那么就此放手成全了他二人,也算不枉自己一片痴心了吧......
  
  原绿卿眸中映出了一道异色神采,那与自己受命已久的虎符相合的另一半已经被来使恭敬捧着授到自己的手中。明明是古朴凝重的颜色与质地,怎的忽然让原绿卿心中起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虎符之上的每一个篆字都似乎隐隐约约泛过一道浅浅的波光。但是定睛再仔细看去,一切都只是它应该有的模样。
  这位钦差的声音与他的目光一样清朗,他所传的寥寥几句皇上的口谕,便如同拨云见日般让原绿卿静下了心。这正是他一直以来一再请求、最希望得到、到今日才终于得到的允诺----皇上命他全力抵御外寇,待此一役大捷之时便应允原将军解甲归田。
  终于等来了这个允诺,原绿卿将两枚虎符合二为一,郑重回答钦差此行定然不辱使命。
  
  一探,再探,整装,出征。
  原大将军亲自统领将士外御强敌,毫无悬念的大获全胜。
  此后多年流传在民间被百姓津津乐道的是那场战役里原大将军亲手生擒了来犯的贼王,与其签下生死状约定再不来中土进犯。那胡人之王虽野蛮彪悍,却极重信用,再加上对原绿卿既敬且畏,获释之后便撤兵。对漫长边境线虎视眈眈的外寇终于乖乖退回了自己的属地,且守约数十年间双方未起硝烟。
  唯一的惊险是副将李霈在英勇对战中不幸左胸口中了敌人流箭,他不肯退让,依然咬牙硬战,直至被原绿卿亲手救下,遣人速速护送回营。李霈伤得很重,利箭几乎透胸而过,他在途中便陷入昏迷,军中郎中束手无策。
  但奇的是仅仅过一晚,守在李霈帐中看护的两名士兵惊奇地发现李霈的伤势已近乎痊愈。郎中百思不得其解,仔细询问看护者有何异兆。那两名士兵请罪说是他们昨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继而嗫嚅着说他们做的怪梦----梦中见一斑斓花豹衔了一株仙草入帐,还在李将军塌前静坐了良久。天光大亮时他二人醒转,方知那只是一个奇怪的梦境。
  李霈望着胸前浅浅的箭痕微笑起来,他也做了同样的梦,而手上那枚奇异的扳指终于让他明白了究竟。
  皇上的口谕自是一诺千金,此战之后原绿卿便如释重负地交出了手中的一对虎符,一代名将就此归隐。
  但是留下了谜团无人能解----其一,原绿卿留下的虎符本是一对,但第二日天明众将便惊异地发现将军帐中案上只余一枚,钦差所授的另一枚不翼而飞;
  其二,此战告捷之后数日又再有另一位钦差驾到,他也称是皇上派遣而来,手中也持一枚虎符,来命原将军继续按兵不动。众将大异,将大捷一事告知钦差,再将此枚虎符与原将军所留的那一枚合并在一起,确实是天衣无缝。但是谁也不敢提起,无论怎么看也比不上出兵之前原将军为鼓舞士气展示给众人的那一对灵气沛然,只不过是两枚再普通不过的物事;
  其三,另有一名密使匆匆来访,听闻此事大惊失色。谁也不知道太子刚下了决心,既然原绿卿始终不肯明确归顺于自己,在权势斗争里只好忍心派人将他除去。原绿卿既已离去,听命于太子的刺客实在不知如何复命;
  其四,原将军离去之际将军中事务暂时交到伤势已经康复的副将李霈手中管理,但是两日之后李霈留下一封短简,上书自己并非将才,请另一位忠勇副将暂行其责,等候皇上选了合适人选担此重任。他还说自己有要事在身,穷毕生时日也须寻得一位故人。这便学原将军浪迹天涯,从此与诸位好兄弟相忘于江湖。
  两位战功卓著的少年将军从此便成了传说,一切过往烟消云散,曾经的文采风流不知所终。
  
  多年后有人似乎在某地见过一对英俊少年结伴同游,其中的一个有着奇异的棕色眼眸,另一个虽然脸上冷冰冰的,但与棕眸少年对视之时眼中便会露出温柔神色。旁人的指指点点他浑若不知,只对那棕眸少年言听计从。
  又有人在另一地见过另一对英俊少年,其中的一个性格稳重拘谨,沉默寡言。但另一个生来便爱玩笑,他总象是故意找了借口来逗那沉默的少年,似乎自己最大的乐趣就是为了看他脸红心跳却又讷讷不敢言。
  
  凡俗的尘世里磕磕绊绊的情路上似乎远远没有终点,每个人都希望与自己真心眷恋的爱人紧紧牵手一路好好走下去。
  而当初那两只小虎小豹的仙师正在怡然自得地与仙友们饮酒谈天,面对他人的善意调侃那白胡子的仙师不急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说道:“我早知他二人有前世的尘缘未曾了断,这才令他们去下界历练。一切都是早就注定了的,硬留他们在我身边也没有用。”
  仙友们若有所悟,却听那仙师略带遗憾地叹息道:“只是照此说来,便是到了下一世他们也还是没法回来当我的乖徒弟,这一世又有人欠了他们的,如此还来还去的,哪儿才是个头?”
  仙师怅然片刻终于恢复了平素豁达的微笑,唉,怎么又忘了呢原来神仙也有神仙的烦恼。他在心里说既然你们那样恳切来求,那便随你们去吧.....爱上一个人不容易,为师会一直在这里,而你们呢,能去爱多久便去爱多久......
  拨开仙界缭绕的祥云,能看到凡间里两对少年分别在路上,偶尔会在明月夜以悠扬的笛声互相问答,得知对方一切安好也便欣然。再携身旁心爱之人的手对视微笑,那目光只有钟情的人才会懂----
  原来你才是我要等的那一个......幸好有缘与你牵手,我和你终究不是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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