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的朋友领养长大的小孩子,林童。
少年有一个小小的秘密:
默默地,把那个人的名字写上千万遍。
黑道帮派老大,李望翔。
似乎重叠的爱情和幸福,他完完整整地付出了两次。
很多人,并不是因为爱得不够真,不够努力,只是因为冥冥中上天捉弄,脱轨的命运再去不到那个想去的地方;
但他又是幸运的,在生命的后半程,上天还是赐予他渴望
一生的归宿。
起章1
起章
--------------------------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美丽,虽然你从来不曾为我着迷
我总是微笑的看着你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
长长的走廊,门没有开,屋子里是一片沉寂的灰暗。童一个人在拍着球,那是爸爸送给他最喜欢的玩具。球和地板撞击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忽然他听到“吱呀”的一声,门被人推开了。童反射性地抱住球,向门外望去,他以为是王嬷嬷,或者是爸爸,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的爸爸,可是,他并没有猜对。
有三四个不认识的男人从那长长的走廊那一头走过来,停在小小的他面前。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紧紧抱住球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看着那群陌生的闯入者。
“你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男人冷冷地开口,童吓了一跳地仰起头来,逆光的高大男人的身影将自己完全遮住。
“……小童。”
他有些胆怯地说出爸爸叫自己的名字,然后他看到那个男人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似乎是笑的动作。
“小童?”
他毫无感情地重复了一遍,冰冷地笑着。
童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七点。生物钟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睁开眼睛,看着在晨光中轻轻翻飞的窗帘。“……小童……”他无意识地说着自己的名字,却没有梦中的那个声音,那个改变了自己一切的初遇的声音。
童拿着书包下楼的时候,阿珊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少爷还是一样的准时啊!”阿珊一边麻利地摆着餐具,一边笑着说,“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有这样乖的呢!”
童看着长长的桌子上只有自己的一份餐具,嗫嚅道:“……那个……”
“啊……先生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呢!”仿佛已知道童要问的事情一般,阿珊接过口去。
“哦……”童低下头去喝了一口粥,昨天一整夜自己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但还是怀着一丝会错过的希望。
童吃东西总是很慢,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有时间来不及的时候。到早餐结束的时候,那扇门还是静静地关着。
走出大门,穿过花园中的道路,阳光照耀下的草地,刚刚洒过的草叶上,水珠闪闪发亮、童回头看着这座三楼的洋房,那是自己的家,那个男人给自己的家。
“先生”和“少爷”其实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童是个被领养的孩子。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孤零零拍球的声音,昏暗的小屋子。然后,李望翔打开了那扇会“吱呀吱呀”响的门,穿过长长的,长长的狭窄的走廊,向他走了过来。
离开那个生活了五年的家时,王嬷嬷在小屋外抱着童哭:“乖伢子,你爸爸生病去世了……你要好好听话,李先生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会照顾你的……”童有些怯生生地看了看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他走过来,拿过童怀里抱着的球,把它甩到了远处。童转过头去,只看见球弹了几下,便滚出了自己的视线。
那时的李望翔,尽管是在三月还是戴着墨镜,童看不到他的眼睛,那视线却仿佛穿过他的心,隐隐刺痛。
校门口站着值周的老师和别着蓝色徽章的学生,童像往常一样走进学校,路过巨大的白色公布栏时,上月的模拟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后面的数字,他只略略地扫过了第一排。
1.林童 796分
在教室门口,他看到了拿着书本的班导师。童没有戴表的习惯,因为他从来没有需要表的时候,到教室的时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但是班导师还是叫住了他。
“看到成绩了吗?”
童点点头。
“恭喜你了,不过每次我都说一样的话到习惯了。”她笑了一下,但是接下来似乎踌躇了一下,“两周后的家长会……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对不起……”
童低下头。
李望翔从来没问过自己的事,也不会对这些事关心。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无论教室下的小牌上的数字怎样慢慢地上升,家长会上童的位置总是空荡荡的。
一只手轻柔地揉揉他的头发,A班的班导师在学生中风评很好,她有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心情。童向她行了一个礼,走过了教室。
下午回家的时候,童穿过草坪中的道路,平常的脚步,可是当他看到早上时的车房中多了一辆黑色的HONDA时,倏的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起来。
扑嗵,扑嗵扑嗵,扑嗵。
推开大门后,他喘着气站在玄关处。
“少爷,怎么跑得这么急?”阿珊的声音。
童的眼睛在看到窗边的高大身影时停住了,李望翔看起来似乎精神不错,短发整齐地贴在耳边,一身浅灰色的西装,映出他睫毛下黑曜石般的澄清眼眸。
“哎呀,一身都是汗,去洗个澡吧!不然会感冒的,才二月的天……”阿珊拿来毛巾,擦着童汗湿的头发,絮絮地说。
童看着李望翔,没有动。
注意到童的视线,李望翔似乎有些不耐烦阿珊的唠叨似地从手中的文件上抬起眼来,看到童的样子。
“上楼去。”
他说。
大厅的窗没有关,风吹起的帘子轻轻动着,也拂过他的发稍。
“先生也说了,快去楼上冲个澡吧!这时候风还不小,待会儿着凉了就麻烦了。”
阿珊推着童,童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上楼的时候,一个男人正从上面走下来。
“小童?”男人看着童,笑了笑,“又长高了。”
“刘叔叔。”
童礼貌地说,阿珊又推着他,两人上了楼。
男人走下楼,李望翔仍在看着文件。
“望翔,你不该领养他。”
李望翔抬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十一年前我这样认为,现在还是一样。”
李望翔点起一支烟,将身子靠进身后的椅子上,看着他。
男人直视着他的眼睛,“尤其,……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大志!”李望翔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道,“什么叫‘尤其’?”
沉默,很久后,有个声音在空气中平静地响起。
“对不起,望翔。”
氤氲的水气,慢慢地升到天花板,童将脱下的衣服贴在心口,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仿佛潮水退去后的平静与,满足。有些苍白的手指攥住衣角,阿珊放好的热水在晃啊晃,温暖的水气围住了他。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汽车发动的声音,以童所处的位置所不可能会听到的,楼外花园里汽车的声音。
童冲下楼的时候,大厅里已没了那个身影。阿珊在叫着,但童一直跑到了花园里,林荫转角处空荡荡的,早春的风中叶子在微微沙沙地响,一切都平静地如同他刚刚回来时一样。
童就那样的站着,直到阿珊跑上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冷。风拂过他宽大浴袍的白色领口,他听到自己的喘气声,汗水和发间的水珠混在了一起,所以阿珊没有再唠叨。
一个人吃的晚饭,童如常般的慢慢地,华灯初上时,又忘了自己刚才吃了些什么。大厅里有股淡淡的烟味,让他呆了好久。李望翔从不在童的面前抽烟,不和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童拿出今天的作业本,灯亮到深夜,最后发现本子上不知何时写上了“望翔”。童看着这两个被手指背叛了的字,很久后才回过神来。
他把那个本子放在了衣柜里,在第二层的衣服最下面的小盒子,和里面其它的本子一起。
望翔,望翔。
童常常会这样想着,然后莫名地心里会动,那种麻痹的酸楚,渐渐蔓延到全身。如果,如果十年前那个男人没有出现的话,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和王嬷嬷在一起吗?不,不是,一直爸爸都有定时拿钱给王嬷嬷,她才会和自己在一起的。
那个常常埋怨童的老嬷嬷,会大声地骂他的笨拙,骂他发出的任何声音,说再哭再闹就把他扔出去给狼吃掉。但是童被带走的时候,她又哭得那样伤心,抱他抱得那样紧,几乎让童担心李望翔会不耐烦地抛下他离开。
但是,那些眼泪是真的,是真真的。
除此之外,童再想不起其它的人。他从来没有看过母亲,很久以来他并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爸爸,是和蔼的。他会定期地来看自己,笑着给他带东西,笑着看他玩,每两个月的见面几乎从来没有延缺过,直过最后,他四个月没有来。然后,李望翔打开那扇门,走过了长长的走廊。
童已记不得爸爸的样子,有微笑,有手抚着他头的温暖触感,但是已想不起他的面容。李望翔曾说过自己长得和他很像,很像吗?望翔……
那种心痛又开始清晰起来,童抱紧了被子。张开眼,他并不能睡着,窗外透过灯光的残影,晚上也有风,帘子又在轻轻拂动。一个人蜷在床上,孤零零的,大大的房间,大大的楼,太大了。
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的呼吸。
李望翔再来的时候,是三天后的深夜。
童听到门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冲出房门时,看见李望翔走上楼来。
他的头发略有些零乱,发丝贴着额角。漆黑的眸子有些迷蒙,闪着一种美丽而邪气的光。
他喝了酒。童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他,接着便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
“你还没睡?”
李望翔略扬了扬头,声音有些低沉,但他的嘴角却动了,在脸上微微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
童抓紧了自己的领口。李望翔并不是想笑而笑的,那美丽的笑却是冰冷的,比童所知的任何拒绝还要冷漠。
“我听到声音……”
李望翔转身不再看童,径直走进自己房间。
童踌躇了一会儿,终还是也进了他的房间。李望翔坐在靠椅上,把头靠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没有开灯,但童可以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看见他的脸,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帘子的影子动着,笼罩了他的身子。
童很久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随着每一下的呼吸,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忽然,他想到什么似的走上前。
“……望翔,你这样会着凉的。”
李望翔没有动。夜风中那淡淡的酒味也渗进了童的身子,让他也似乎有些醉,轻轻地跪下。
“……望翔……”
童伸出手,轻轻贴上李望翔的额头。冰冷的,纤细的手指刚一接触到他的皮肤,李望翔忽地睁开眼睛。
“做什么?”
童的手被紧紧抓住,手劲使他有些疼。他吓一跳地想缩回来,但李望翔没有放手。
“……你这样会着凉的……”
李望翔看着童有些胆怯的眼眸,忽地一把推开他。
“滚开!!”
童毫无预兆地跌在地上,用双手支撑起身子,他回过神来时李望翔已经站了起来。
“给我滚出去!!”
李望翔对着童吼着,童咬住下唇慢慢站起来。他醉了,童并没有太难过的感觉,比起平常冷漠的疏远,这样的李望翔反而让他觉得可以碰触,可以用自己的手去感觉到他的位置。
李望翔往屋里走,但因为酒精和眼睛不习惯黑暗,脚步踉跄了一下。童反射性地跑过来扶住他。
“……啊……小心……”
话刚说出口童就后悔了,李望翔飞快地甩开他的手。童有些猝不及防地重心不稳,脚一软似乎跪了下去,但就在膝盖刚一接触到地的时候,李望翔伸手抓住了他的下颚,那紧锢的力道让童禁不住叫出了声。
“你干什么跑来关心我,嗯?”李望翔也半跪下来,有些迷蒙的黑色眼眸向童逼近来,带着一种麻痹的酒精气息,让童一刹那几乎无法呼吸,“干什么每天晚上都不睡,听我回来的门响?干什么只是看着我就会笑?说啊,小童,你不是一向都装得那样乖吗?”
童被他的手重压得有些喘息,看着他美丽的,黑亮的宝石般眼睛,童的手颤抖地攀上他紧绷的手腕。
“……望翔,你把我养大……和爸爸……是好朋友……”
李望翔似乎愣了一下,但下一瞬他推开童。童跌在地上抑止不住地咳着,这时他听见李望翔的笑声。
透过因为咳而迷蒙的眼睛,童有些吃惊地看着李望翔一下子重坐在椅子上,笑得弯下腰来。
“……哈哈哈……哈哈……这实在……哈哈哈哈哈……”
好半晌李望翔终于停下来,看着面前的孩子,他冷笑着说:
“过来。”
童慢慢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李望翔一把拉过他,童跌坐在他怀里。但下一刻,一只手粗暴地抬起他的下颚,使他仰起头看着李望翔。
“小童,你知道你的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他粗大的指节摩娑着童的脸,童有些战栗地看着他冰冷的眼睛,摇摇头。
“你想过吗?”
这样贴近的距离,童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声音却蕴着另一种的情感,一种童所不知道的情感。
“……没……没有……”
童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但是那种清扬的童音还是在空气中抖着,仿佛叹息一般。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李望翔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种童从未见过的深深的,埋葬着情感的冰冷眼神。
童不禁身体颤抖了一下。
“你的父亲,”他几乎一字一句地说,冷冷地说,“是我亲手杀死的。……我对着他开了15枪,看着满身弹孔的尸体倒在我的面前,鲜血在地板上一直流,弄脏了我的鞋。”
他的手加重了力道,重得童感到那种疼痛。他无法置信地看着李望翔的眼睛,当他感觉到颈部的力量大到让他呼吸困难时,童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松开自己的紧锢,但是李望翔移到他颈部的右手力道渐渐大到了危险。
“朋友?……别笑死人了!”
他的笑声是冰冷的,童已经有些窒息了,迷蒙的眼中看到李望翔那双与往常不一样的,残酷的眼睛--------他也许真的会杀了自己。
童细瘦的双手攀上李望翔绷紧的手腕,冰冷的手指接触到他粗大的指节,“……望……翔……”
李望翔看着面前的孩子,深黑色的眼中却没有恐惧和仇恨,只有那一如既往的天真和,纯洁。
纯洁。
他猛地一把推开他,童跌坐在地板上剧烈地咳着,单薄的肩膀抖动着像一只小动物。
李望翔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
“出去!下一次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阳光很耀眼,喧哗的操场上,学生们洋溢着青春和稚气的脸孔晃动着。
“第11个!5分20秒!”
机械的读表声在耳边响起,终于停下脚步,身体晃了晃,旁边的同学马上扶住了童。
“你没事吧?”
“啊,没有,谢谢。”拂去额上的汗水,童礼貌地道谢。
“你的脸看上去好苍白,刚才我们还担心你跑不下来呢!”
童笑了笑,他的体力不好,跑久了便会觉得很难过。但是每次的体育测试却从没有不及格过,排在不好不坏的中间。或许是,因为能够坚持,不管多痛苦,只要咬紧牙坚持下来,是不是都可以到达终点?
随着最后一个同学的读表声响起,这个闷热下午的体育课终于结束了。在更衣室里换下已经汗湿的运动服,镜中自己的脸还是显出一丝苍白。翻起的衣领中隐约显出颈部浅紫色的勒痕,虽然摸上去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很容易留下伤痕的皮肤仍迟迟没有恢复成为原先的白皙。
你的父亲,是我亲手杀死的。
那个晚上的李望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中浮现出的表情……是什么呢?
“望翔……”
轻轻地叫出他的名字,童伸手抚上镜中的那道勒痕,冰凉的镜面渐渐冷却灼热的指尖,说不出的惆怅感觉却在小小的心中越涨越大,弥漫了整个身体。
你恨着我的父亲吗?……那为什么又要领养我?让我一天天长大?……望翔,你也恨着我吗?
心一抖,童缩回了手,镜中少年黑色的眼睛中隐着脆弱的悲伤,仿佛一碰便要流出泪来。
潮湿的海风拂过身体,带着独特的咸味,在初夏的这个时节感觉很清爽。今天的最后一班渡轮缓缓靠岸,响亮的鸣笛声惊动起码头上一群休憩的海鸟。
嘴里叼一只烟,痞痞地坐在码头上的栏杆上,随着身体的节奏双脚前后晃动着,享受着午后特有的悠闲。
黑仔那个白痴,又去招惹方强的马子……迟早赶他出去,管不住下半身的家伙……河粤仓库的事应该办完了吧,大志做事一向很稳妥……做完这一票,连城里装模作样的老大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了……哈哈……
在心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游移的视线却一瞬间定住了。
从渡轮上走下熙熙攘攘的人潮,在那么多人中,其实他也不是很特别,中等身材,骨骼清瘦,剪得很整齐的短发柔顺地贴在略显苍白的脸上。那是一张很斯文清秀的脸,衬着细黑架的眼镜,一眼便可看出不是本镇上的人。
注意到自己有些失神,忙收回视线,深深吸一口叼在嘴里的烟,在肺腔里混合成一种劣质的刺激,满足地眯了眯眼,不经意间竟发现那个人踌躇着朝自己走过来。
“……麻烦请问一下,南港茶楼怎么走?”
男子清晰而温和的声音与想象中几乎一模一样,提一个旧旅行包,有些拘谨地站在自己面前。在午后的码头上,海风轻扬起发丝。
为什么当时会向那个护栏上,小流氓一般的我问路呢?祖荣,为什么?
像多年后站在火海中对峙的两人,手中的枪对着他,心却痛得浑身颤抖,沉重的悲愤和绝望到了真正面对时,却说不出口。为什么,祖荣?要亲手将我们的一切逼上绝路?
……缓缓睁开眼睛,李李望翔用手揉了揉眉间。休息室的窗打开了一扇,午后的风扬起素色的窗帘,轻轻摆动。都市里繁华靡乱的空气,连风中都似乎带了压抑的味道,再找不回记忆中的海风,青涩的年少轻狂。
桌上的电话闪起红色的信号灯,李望翔伸手按下。
“什么事?”
“总经理,刘先生在外面。”秘书甜甜的声音响起。
“让他进来。”
李望翔从躺椅上站起身,打开门,休息室的外面便是宽敞豪华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刘大志走了进来。
“泰国那边怎么说?”
从桌上的烟盒中弹出一支,打火机的红光闪过后,15美元一支的烟散发出醇厚的劲道和香气,但吸入肺腔却麻木得没有什么感觉。
“他们同意汇钱过来,但是要抽三成的佣金……还有货在那儿,现在抽手不是那么容易……”
“哼!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倒好……最多两成,我明天飞泰国跟他们谈。”
刘大志点了点头,却没有动。李望翔看他一眼,道:“还有事?”
“赵律师刚才打电话来,说林童去问他有关林祖荣的事情……他当然没有说什么。”
夹着烟的手指几乎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李望翔把头靠在皮椅舒适的靠背上,吐出袅绕的烟雾。
“……我知道了。”
“林童在长大,你不该再把他放在身边。”看见李望翔毫不在乎的样子,刘大志语气有些激动,“他迟早会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样死的……”
“他已经知道了。”李望翔淡淡地打断他的话,看着他一脸愕然的样子,“是我告诉他的。”
“为什么……”
“……小童毕竟是我养大的,我自己在干什么。”
刘大志最终无言地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刘大志走后,李望翔又抽完了一支烟,然后拿起外套下了楼,开车来到海边。
把车停在临海的公路旁,却没有下车的打算。在孤独的海边,沙上一个人的脚印只会让心变得更加孤独。
李望翔经常开车来这里,长时间地坐在车里,吹着海风,抽着烟,却从没有走下来。
烟雾在车里渐渐升起来,海边风大,从摇下的车窗吹过,便散成一丝一缕。
哈哈哈哈……呵呵……
沙上大大小小凌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简单搭建起来的木屋外,吊床上慵懒地睡着熟悉的身影。
蹑手蹑脚地靠近,细细地看他清秀白皙的脸,似永远也看不够般,在脸颊上印上亲吻。
细密的睫毛颤动,然后轻轻地掀起,露出一双温和而清澈的眼睛。
翔……
祖荣,和金牙成的生意谈成了!我才把刀插在桌子上,埋伏的兄弟都没用上,那个孬种就吓软了,把他手上的货都让我来做!加上这一笔,我现在就真是这儿的老大了!!我把剩下的事都扔给大志和方强他们了,祖荣,我们去玩好不好?你想去哪儿?我都还没坐过飞机呢!这次一定要好好玩个够本!
清亮的眼睛温和地笑起来,细瘦而修长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没关系,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笑得邪气。
真的吗?祖荣……那我们现在就“紧紧的”在一起好了……
觉察到自己的企图,白皙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吻住他浅色的嘴唇,在耳边呢喃着,将热气呼进他的耳中。
祖荣,我好想你……事情一完我满脑子都是你,一刻也忍不了的往这里赶……我想你……想见你……想吻你……想抱你……
些微抗拒的手再没有动作,轻颤着环住自己的脖子。弯腰一把抱起他,在怀里发出惊呼的他慌忙紧紧地攀住自己的肩膀。“哈哈”地大笑着,轻狂的少年将**抱进了小木屋里。
那样幸福的两人,享受着青春,挥霍着自以为是的爱情。
翔……
月光照进没有玻璃的小木窗中,大床上两人赤果的身体任由柔柔的海风拂过。抚摸着自己臂上的新伤,他的声音呢喃般地响起。
嗯?
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的话让他一愣,但向来性格温和恬静的祖荣此时却不似在开玩笑。
离开这个小镇,到香港去……你会开创出更广阔的一片天地……
猛地掐灭手中的烟头,李望翔把它扔出了车窗。
那个晚上的祖荣,一边说着话,身体却在轻轻地颤动着。挑起少年心中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心,也挑起命运的丝线。
李望翔烦躁地发动车子,想把不知为何,今天老是想起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汽车在高速路上绝尘而去,他心中却忽然转了一个念头,嘴角戏谑地上扬。
在花园里停下车,把钥匙扔给赶来停车的佣人,却意外地没有看到往常那个一听见车响便会摇着尾巴跑上来的身影。
“啊,先生回来了。”
阿珊把李望翔脱下的外套细心挂在衣架上,又张罗着去泡咖啡。
“少爷这几天都要上学校的考前辅导班……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果然只坐了一会儿,便听见跑动的声音,大门被推开,童四处游移的视线在看到李望翔后便停住了,有些汗湿的脸上露出笑容。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小童有着符合十六七岁少年的身高,四肢细长,皮肤白皙,清秀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很是讨喜,举止轻柔。李望翔还记得小时候他瘦瘦小小的模样,安安静静,像一只小动物。不用费多少心,偶尔去逗逗他,他便会温顺地贴在自己身边,百般讨好。开心地微微笑起来时,黑亮的眼珠满是神采。但是从何时开始,那孩童的小脸上开始现出清秀的轮廓,大志说他越来越似林祖荣。李望翔细细看这张脸,像吗?并不惊艳的五官,白皙细致。或许是笑起来的感觉,同样的温和恬静,云淡风清,让人心里奇异地平静下来。
晚饭都是家常菜,也摆了半桌子。李望翔没什么食欲,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筷子。想去掏兜里的烟。看见对面慢慢拨着饭的黑色小脑袋,手指又停了下来。
“你想从赵律师那里知道什么?”
安安静静吃着饭的童一愣,抬起头来。李望翔看着他,深沉的眼神让童有些无措。
“……我想问他一个问题……”看见李望翔微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童不知为何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续道:“……你……你是不是很恨我的爸爸……”
李望翔过了会儿,才冷冷道:“……那他怎么说?”
“赵律师说他不知道具体的事……不过,应该……应该是的……”
李望翔忽然大笑起来,站起来,把身体撑在餐桌上,越过桌面抬起童的下颚,看着少年带着惊讶的黑色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