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秒钟的恋爱 by 务虚生童【完结】(10)

2019-06-08  作者|标签:


  “唔!”我惊呼,声音却被他的唇堵着,淹没在喉咙里。
  大约过了一分钟,他终于放开我,笑得十分满足。
  我大喘着气,瞪着他酝酿着一会开骂,谁知还没缓过气来,我的头突然被另一股大力扭过,随即便见项荻的脸朝我压下来。
  同样的手法,同样落尽了他们的圈套。
  明明气愤不已,却觉得心里好像有丝丝甜蜜在滋生。
  我想,这就是喜欢的感觉了吧……
  如果,真的是如果,哪怕只能假设,也请让我好好地假想一下。
  我希望,可以和他们走得更近一些,更远一些。
  希望可以给我更多的时间来多了解他们一点。
  给我关心他们的机会,可以为他们着想的机会。
  希望可以看见他们更多的笑容。
  那种,只因为我而绽放的笑容……

  八天

  今天是第。
  我第一次希望幸福可以没有尽头,即便有,也请不要让我看见。
  但时间是□的,它□,每分每秒,我看得一清二楚。像水一样流逝着的,从我指缝之间滑落,没多久就消失不见,这就是我的生命。
  我想起来,这辈子,我还没有坐过飞机、轮船,甚至火车……我总是想坐一次火车,这种执念很深,我也不知道它源自何处,但就是很想去坐一次。
  不管旅途如何,不管终点是哪,只是坐在火车上,给我一个可以看见沿途风景的车窗,这就足够。
  愿望本身并不难实现,但是真的实现,又似乎有些困难。大概是我把它藏得太深太深,在我心里的某一个深渊,若是我自己不说,那么这辈子估计能知道的就只有老天了。
  我以为如此,至少在我站在火车站月台上的前一时刻,我真的如此以为。
  邱野和项荻分开站在我的两边,一人一边牵住我的手。三个人肩上皆还背着书包,身穿学校制服。我站在这两人的中间,一脸恍惚,犹如置身梦境之中。
  “小灵,一会别和我们走散了。”邱野叮嘱我说。
  我点点头,心想你们两个把我的手抓得这么紧,即便想走散也不大可能吧……
  一阵尖利的声音从右侧火车轨道远处传来,不多久,我看见火车车头出现在视野之中,带着风的呼啸缓缓停止在面前。
  “来,上车。”邱野拉起我的手准备登车。
  “人多,要抓紧我们。”项荻低沉道一声。
  我跟着他们上火车,人多拥挤,从登车到找到座位坐下,几乎是在人贴人的无缝隙状态下进行。
  “对了,我们去哪?”
  坐下以后,我才晃然想起自己忘记问他们这个问题。
  邱野坐在我的对面,听见我的话咧嘴一笑。
  “你猜猜。”他说。
  我皱眉,这两个人一放学就拉着我来坐火车,样子神秘得很,我根本没办法猜。
  我摇摇头,期待他给我说出答案。
  邱野却仍旧吊着我的胃口,说一句很欠的话:“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又望望项荻,哪知他也是沉默。
  我有些气,不再看他们,转而往车窗外看去。
  此时火车还没开动,上车的人络绎不断,车内人声哄杂。
  “路程会有些长,你先睡一会吧。”
  项荻对我说一句,我却有些犹豫。
  “我想看风景……”我说。
  邱野听了回答得快:“没关系,你就先睡,路上风景有好看的我叫醒你。”
  我想着今天下来的确有些疲累,眼皮也沉重得很,便对他点点头。
  “记得一定要叫我!”我又提醒他。
  他保证道:“一定!”
  我这才靠着椅背,慢慢地合上眼皮,打算先好好地驱除些困意。
  一觉睡去,安稳深沉,不知多久,感觉梦的深处隐隐有声音在叫我。
  “小灵,快点醒来……”
  我迷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邱野的脸。
  “快看窗外!”他说。
  我把头转向窗外,入眼的美丽景色顿时将我的睡意一赶而散。
  是田野,暮色中苍幽幽的一大片,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纵横,就如文章《桃花源记》里所说的,那样自然平凡,那般无常而旷伟的田地。只是看不到人和鸡犬,我想他们大约是回到了各自的屋里,围桌用餐。
  我不禁将双手趴在车窗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只有电影和梦境中才出现过的情景。
  田野应是种满了秧稻,绿油油的叶子,只是夜黑,看不大清真正的颜色,所以我只是猜。我一直喜欢嫩绿无害的颜色,仿佛包含了生命的最脆弱和最坚强,这种色彩总给人希望,仅是看着,也觉得浑身充满了能量。
  庄稼就更加触动人心,那一亩亩分割整齐的稻田,早从万年伊始,便无穷无尽地养活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即使朝代有更替变换,只要土地还在,人类就总是能从倒下的地方再度起来。
  我想着,不知怎的就有了一股对历史的感慨,于是不禁好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
  邱野凑上来问,学着我的样子把手扒在窗框上。
  我笑着摇头:“没什么。”
  邱野难得不追究:“刚刚的景色,喜不喜欢?”
  “嗯。”
  “看,那里有个稻草人!”
  邱野指着遥远田野上一个模糊的东西,我看过去,果然是稻草人。它正对着火车的方向,头戴一顶大草帽,身上着一件破烂的白色衬衣,两只袖子拖曳过长,在徐徐的晚风里一下一下地摆动,真和我印象中的稻草人一模一样。
  “邱野,你说,它寂寞吗?”
  我看着愈渐远去的稻草人,傻傻地问一句。
  “不寂寞吧,全世界也不止它一个稻草人啊!何况,平时不是会有很多的麻雀会去拜放它的吗?”
  邱野的语气很是认真,听来更像是一个孩子的回答,却让听的我心下一宽,仿佛有什么想不通的东西一下子全都顺畅了。
  我弯起嘴唇:“你觉得,稻草人会在它的一生里找到它的同伴吗?”
  “肯定可以!”邱野不假思索肯定道。
  我挑眉:“哦?”
  邱野道:“找不到的话,他们都会很寂寞,那不是很奇怪吗?”
  我呵呵笑起来,明明你的想法更奇怪吧!
  火车快速行驶,车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走得越远,夜色越深,窗外景致也越加模糊,渐渐地,除了灯火和高山,我们什么也辨不出了。
  下了火车,我被他们拉上一部的士。
  “到底去哪?”我不死心地又问他们一句。
  “很快就知道了。”邱野道。
  我无辙,只得看着的士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城市和街道拉去。
  再度下车,我还来不及看一眼四周便被他们拉着跑。
  “小灵,看,美吗?”
  跑得太急,我低头喘着气,听到邱野的话才抬头。
  一眼看去,我彻底愣住了:“这是……”
  “是西湖。”邱野回答。
  “这,真的是西湖……”
  我喃喃地念着,无法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人事物。
  “来,我们去湖中的那座亭子。”
  我一边跟着他们走,一边打量他们说的湖中亭。
  泠泠的夜色仿佛在这里变得柔和,湖对岸有万家灯火,澄黄色的光水宣一般晕开,在空气中,也在水中。天是淡紫色,与澄黄相对,不会排斥,反而交相应和,渲染出迷离而惑人的全景。
  亭子在湖水中央,我们走上通往亭子的小道,而这小道也是铺在水面上,不宽不窄,走三个人正好。小道上也有灯,却不是一盏一盏,而是整条路为灯,白色黄色灯光交替,湖水粼波,走在其上,有如走在梦之路上。
  亭子更美,檐角钩飞,石台红柱,无不梦幻如虚。
  “小灵,我们坐这边。”邱野道。
  我恍恍惚惚地随他们坐下,眼睛直看着仙境一般的夜西湖,思绪再也回不到身体本真。
  从亭子往西湖望去,满眼的紫荷植于湖中,现还是初夏,荷花只有骨朵花苞,并未盛开。簇拥的荷叶却是繁茂,层层叠叠,拥着自个的花苞在水中吵闹,风一来便你推我攘,谁也不肯把更多的位置让给对方。
  岸的四周是一排杨柳,灯光虽然不亮,却仍看得清柳枝纤细,柔弱的柳条丝绦万绿,像是女人的秀发长长垂落,一下一下地拨弄岸边湖水。
  再往远处看,丛丛的树木背后,隐藏着孑然耸立的雷峰塔,塔尖白色细长,大有宝剑刺破天空的锐利之感。
  “小灵,看上面。”邱野又道一句。
  我抬头望去,原来今天是月中,一轮圆满的月亮正高高挂于夜空。
  月光倾泻,撒到湖面却是碎成一片,波光潋滟闪烁,湖水晶透迷人。徐而清爽的风吹着,西湖静谧,天地仿佛都醉了,谁也看不清对方的所在,眼睛所达的只有心能触及。
  “喜欢吗?”
  项荻在我耳畔低声问,我点头,一点不迟疑。
  “那就好,”他说,“你喜欢,就好。”
  “嘿,那些人果然没骗我。”
  邱野突兀地说一句,我不解看向他。
  他笑着道:“本来不知道要去哪,我就上网问人家,这个时节最适合情侣游赏的地方是哪里,然后很多人都回答说去西湖最好……现在看来,果然是没错的。”
  他的声音清朗,笑容在昏黄的光照里迷蒙,我一时哽咽,鼻子开始酸痛。
  “别哭!”他见我动情的样子,着急地说一句。
  我忍了忍,最终勉强扯了微笑,说:“嗯。”
  我们三人就这样坐在亭子里,我沉默着,项荻沉默着,邱野也沉默着,只是用嘴巴之外的眼睛和其他器官静静享受西湖夜景的美好。
  一整夜,我们只是坐着,谁也不打断谁的思想。一整夜,我沉浸在西湖的梦中,心情安详,不为别的,只因这美丽的景致有他们和我一起共享……

  七天

  今天是第。
  《圣经》说上帝用七天创造世界,第七天是休息日。
  不知道上帝是怎么休息的,只知我是无法安然地将人生最后一周的开始以休息的名义度过。如果让我来说,第七天应该是我的倒计时进入到白热化的日子。
  死者不是有头七这一说法吗,其实我到现在也不大明白它的意思,大约不是什么好的日子,倒是听起来挺恐怖的。
  天不说一声,奇怪地就下起了雨,我和邱野项荻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堵在杭州,暂时回不去。
  三个人还徘徊在西湖附近,雨下得急,我们谁也没带伞,只是随意找了个避雨的屋檐。
  我注意他们两个,竟谁也没表现出烦扰的模样,不禁觉得惊奇。
  “你们……不担心吗?”我问。
  邱野低头:“嗯?担心什么?”
  “现在下这么大雨,回不了家,不会担心吗?”
  “你很担心?”他反问。
  我摇头:“不。”
  他笑:“那不就是,只要跟小灵一起,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听了感觉脸不自觉地发烧,不明白邱野他说这些话为什么可以那么自然,而我却每回听都觉得不自在。我转开眼,望着屋檐以外的白色雨幕。
  夏天的雨最是凶狠,如脾气暴躁的君王,无论来去,只凭自己心情。但是看着巨大的雨滴从万里高空**,千军万马,速度急快,只是一头往大地上栽,视死如归,又觉得像看武侠剧一样有趣。
  那么多的雨线,于空中交杂相会,凌乱却又不失章法,落地巨响,此起彼伏,时不时几声闪电雷鸣,只最简单却是大自然最精彩的命运交响曲。
  我忍不住将手伸出屋檐,去接那一条条不要命地往下坠的雨滴。别看雨滴小,但砸在手掌上却很痛,那么用力,完全可以想象它们赴死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我凝神看着雨滴不断地砸落在我的手掌上,看不多久,手掌左右两边各出现了一只手掌。我转头望望邱野,他对我朗然一笑,将自己的手掌和我的并在一起;我又望望项荻,他没看我,却也和邱野一样,将手掌贴在我的另一边。
  三只手掌并排向上贴在一块,其中两边的稍大一些,而中间我的手掌要小一些。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仍旧这样傻傻地举着手掌,任由雨滴奋力地落在上面,落在三只并举着的手掌上面。
  邱野斜眼看我一下,问:“喜欢吗?”
  “嗯?”
  “喜欢雨吗?”
  我点一下头,表示肯定。
  邱野听了道:“我也是,记得小时候最喜欢下雨,偏偏逮到下雨的时候才出去玩。”
  我说:“这样一定把你妈妈吓死了吧?”
  “吓死就未必,多数是气死……”
  我弯起嘴角,脑中想着小时候的邱野调皮地在雨天出去玩耍,然后全身湿透回来把妈妈气死的画面。
  “项荻呢?”我问。
  项荻没有立刻回答,眼睛越过盛水的手掌,望进重重的雨幕之中。
  他说:“我大概也是喜欢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项荻用不确定的口气说话,感觉十分新奇。
  “为什么这么说?”我追问。
  “也没什么,只是对雨没大的感觉。”他淡淡道。
  我似明非明地点点头,随后又转入沉默。
  “我喜欢雨。”
  雨落地的声音巨大,轰隆一片,整个世界不得安宁,也许只有我才觉得这种不同于人类的别种喧嚣更容易让人安心。
  我轻声地说:“夏天的雨,看起来很单纯。”
  “……很直爽。”
  “……很孩子气。”
  “感觉它**,只是因为跟云妈妈吵了一架,才赌气跑到人间……”
  “……每一滴,都带着孩子的撒娇。”
  “……每一滴,都隐藏着妈妈的担忧。”
  “尽管它现在落到地上,但还是会有一天被阳光蒸发,变成无数的小水珠,然后回到天上,回到云朵的怀里……”
  “总是这样,**又回去,回去又**,总是这样,但谁也没觉得厌烦……”
  邱野听得有些动容,看着我的侧脸,叫我一声:“小灵……”
  “嗯?”我微笑着应他。
  “你看起来并不像真的开心的样子。”项荻沉默许久,终于道一句。
  “是吗?那我看起来如何?”
  “与开心相反。”邱野道。
  “哪有,我的确很开心啊!”
  “你心里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我顿了一下,对邱野的敏感有些吃惊,但随即又恢复微笑。
  “没有啊,你们想太多了。”
  “小灵,是不可以和我们说的事情吗?”
  “不、不是啦,真的没有值得你们担心的事啊!”我强颜欢笑道。
  项荻的眼睛又变得像X光一样犀利,盯着我好久不放。我愈发不自在,看向外面。
  “看,雨停了!”我大叫一声。
  雨的确停了,路上的行人又开始多了起来。我架不住他们两人的追问,率先走出躲雨的屋檐,跑进马路中间。
  “快点,我们趁雨停了快走吧!”
  邱野和项荻默默地看着在十步之外和他们招手说话的我,神情莫测。我有些忐忑不安,害怕他们看出我心中掩藏的秘密。不过幸好,他们还是一起从屋檐下走出,朝我走过来。
  “现在回去吗?”邱野问。
  “是啊,都一天一夜没回了,家人会很担心的。”我说。
  三个人在雨后湿淋淋的马路上走着,马路不很平,积起大大小小的许多小水坑。
  他们沉默下来,只是走在我的两侧。我对这种不平常的安静不大适应,想找话题来说。
  “你们两个,是独生子吗?”我问,话说出来却不知怎的显得有些气弱。
  邱野先道:“我是。”
  项荻过会才说:“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我急忙追问:“弟弟多大了?”
  “不知道,八九岁吧。”
  听到项荻淡漠的语气,我有些啧奇,但还是没把疑惑说出,只是换了个方向。
  “这么小,他一定很依赖你吧?”我说。
  项荻眼望前方:“不依赖,他不喜欢我。”
  “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哥哥吧。”
  “不是……亲生的?”
  “我和他是同父异母。”
  项荻的眼睛一直没有偏离正前方的位置,两眼平视,我侧头看他,却只看到他毫无表情的冷淡侧面。
  “他的妈妈……也不喜欢你?”我试探着问。
  “不知道,大概吧。”他说。
  我接不下去话,头转回来依旧低头走路。
  “怎么不说说你,小灵?”邱野忽说。
  我抬头:“啊?”
  “说你们家的情况。你也是一个孩子吗?”
  “噢,不是,”我摇头,“我们家除了我,还有妈妈和妹妹。”
  “爸爸呢?”
  “爸爸他……很久以前就得病去世了。”
  我想起爸爸,却发现他的模样几乎已经在我的脑中模糊不清了。
  “我也是,”邱野打断我的思绪说,“我的爸爸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
  我望向他,他对我笑了一笑。
  “不过那混蛋不是病死,他跟别的女人建立新的家庭去了。”
  我不禁“啊”了一声,想不到一向乐天的邱野竟有这样的遭遇。
  “这个世界就是奇怪得很,前半生你辛辛苦苦找到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后来你却发现不是你找错了人,就是你已经没有时间来和他相守下半生……”
  邱野状似莫名无意地感慨一番,听在我的耳中却有着深深触动。我觉得自己的全身在颤抖,而我要用尽莫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以免被他们看出我的不自然。
  “如果是我,只要我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就一定不会让他逃走。”
  邱野转向我,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宣誓。
  我无法言语,无法和他对视,只觉得心中如同海洋般壮阔的悲伤大力地冲涌着胸口,每一下都让我更加怯懦害怕,几乎撑不住身子倒下去。
  我仍旧呆愣着,却又听得项荻的声音。
  “晏灵,无论是什么,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离。”
  听完他们的话,我们重新上路,只是,我再没开口说话。
  从他们买火车票,上火车,三个人坐在火车里,一直到回到家,我都再没说话。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可以突然变成哑巴。
  变成哑巴的话,就可以不用对他们的承诺应答。
  变成哑巴的话,就可以不用对命运压在身上的苦痛抱怨不平。
  不说话的话,就可以不将我的不安泄露出来。
  沉默着,他们就会停止追问。
  只是任由我不说,就是这样,一直到我永远离开。
  这样,他们就不用,承担多一份根本不必要的悲哀。

  六天

  今天是第。
  下雨。
  从西湖回来的第二天,发现雨已经下到了我们这边的城市,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停的意思。
  今天呆在家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末,但就是赖着,一点没心情去学校。
  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两手撑着下颌,呆呆地看着窗外纷乱的雨线。
  雨很大,密密地往下砸落,有的落在透明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响声。雨幕厚重,遮挡了视野,看不清远处的物体。
  我一动不动,只是上下左右转动自己的两只眼球。先是无聊地向上看了看,落雨的天空看不出原状,只有灰蒙蒙的一整片,就这样木然地看了半天,我又转动眼球,向楼下看了看。路上没几个行人,偶有路过的,皆是撑着雨伞匆匆走着,奔逃一般。
  夏天的雨让整个天地都模糊了起来,从玻璃窗口,到远处的天空和山,再到近处的人,以及自己凌乱的思绪,没有一项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
  还有助阵的雨声,无处坦露不落,砸在各种物体上,屋顶、树枝、水坑、破烂的娃娃……四处大声吵闹着,不让人有一刻宁静。
  忽然想着要是雨都变成雪就好了,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真的雪呢……
  想着我自己先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因为似乎和邱野项荻他们在一起以后,我就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满足了。
  变成这样,是不好的吧……
  不过,还真的很想见到雪啊,书里和电影里的北国雪景,一直就很喜欢呢。
  但是怎么想都太不实际了吧,因为现在还是夏季,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去北国的时间和金钱了。
  邱野
  雨虽然偶尔下下能够调解心情,但是一直下个不停就会让人烦起来,比如现在。
  真的很烦,在屋里四处走来走去,不想坐下,不想看电视,什么也不想干……两个字,很烦!
  雨声很大,关在密闭的房子里,有种整个世界都是雨声的错觉。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脑中开始不断回想起昨天晏灵说话的样子。
  那是一副强颜欢笑的表情,它出现在晏灵纯净的脸上,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心脏被铁链勒紧了一样,喘气却呼不进气的难受。
  以前总觉得能够一眼看透晏灵,他的善良,他的单纯,他的可爱,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必费任何心思就看得出来。但是,现在才发现,原来我错了……
  晏灵他,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简单,除了单纯,他也有悲伤,除了坦诚,他也有隐瞒,而这隐瞒,他是铁了心不想让我们知道,只自己藏在心里,把自己弄得不快乐。他这样,就让我觉得我好像根本没有接近过他,让我觉得,我离他的心还是很远很远。
  想得烦了,我抱着头在沙发上坐下来,颓唐地把自己缩在柔软的沙发里。这沙发是进口名牌厂家制作,价格高昂。除了沙发,其实这栋别墅里的每件东西都不便宜,动辄上万,而这些,只说明了一个事实,那便是我们家的富裕。
  其实之前对晏灵说我的爸爸抛弃妻子另建新家,未免有点想博取他同情的意思。晏灵一定以为只有我和妈妈而没有男主人的生活不会宽裕,至少肯定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的亿万富翁之家。我那样对他说,是故意造成他的错觉,大概是我私心里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家的富有。倒不是怕他觊觎,只是担心他会因此产生贫富心理,然后就不再愿意和我来往。
  我们家之所以有这般成就,全是妈妈一个人的功劳。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目前是一间航空公司的总裁。作为普通人,我会很佩服她的厉害,但作为儿子,对此我却不屑一顾。
  这个女强人心里眼里全是工作,我常常会想,到底她的儿子是工作还是我。自从爸爸离开以后,她就全身心投入工作,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干了十年终于有了今天的地位。我以为她至少该歇一歇让自己喘口气了,谁知她还是在职场上流连不返,对我和这个家只是偶尔想起来才会问一两句。
  不过也好,她懒得管,我也乐得轻松。要钱,她不问便给,还一下便是万以上的金额。学校,只要老师不找,她也从不过问,是好是坏全由我一个人主宰。
  这样其实挺好,挺好的……
  反正,我成为同性恋,找男孩子做女朋友,她也不知道。我猜即便她知道,估计最大的反应也不过是一笑,然后任我爱怎样是怎样。
  有这样的妈妈,是多少人想要却求不来的,我应该做梦都偷笑了……
  雨还是下着,一会大一会小。雨滴敲打着落地玻璃窗,一下子急促的一阵,过后又变小声,轻如梦中的脚步声。
  我闭上眼睛,脑中却又再次浮现出晏灵的面孔。学校里,和曲昭那个伪君子谈笑风生的晏灵,想和我们道歉却犹豫不决的晏灵,得不到我们原谅呆愣难过的晏灵,时间逼迫下终于选择我们拒绝曲昭的晏灵,因为我们的亲吻而脸红心跳的晏灵……旅途上,因为坐火车而兴奋不已的晏灵,因为看到沿途风景而感动不语的晏灵,因为见到西湖美景而深深沉迷的晏灵,因为下雨而敞开自己心扉的晏灵……
  好多的晏灵,带着各种不同的表情从我的眼前一排排走过,每个表情都生动迷人,就近在眼前,我不禁伸手去抓,却忽然发现他们原来离得我好远,中间隔着万丈深渊。
  我一个惊醒,从沙发里坐起来,我没再多想,抓起钥匙和雨伞往门外走去。
  项荻
  大雨从昨天晚上回到家就一直下到现在。
  家里的人,今天都没有出门。
  下午六点,有人来敲我的房门。
  “项荻,吃饭了。”
  弟弟项龙幼稚而冷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关闭电脑,从椅子上起身。
  走到餐桌前,随口叫了声已经落座的爸爸和后母。他们没有看我,只是不在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用餐。
  “妈妈,我要吃那个!”项龙用筷子指着摆在我面前的一道菜。
  后母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我离得近帮他夹一夹。我又抬眼看了看项龙,他的脸庞高高抬着,眼里写着挑衅。
  有些幼稚,我不为他所动,但为了防止他一会大恼,还是顺他的意帮他夹了菜。
  筷子抬着,忽然想起夹菜这种事,好像我还替另一个人做过。
  那个人,昨天还和我们在一起游湖赏月。
  “项荻,干嘛一直夹着不放下来!”
  项龙大声说一句,我回过神来,筷子落到他的碗里。他这才满意,喜滋滋地吃着我夹给他的菜,不发一语。
  我收回目光,迅速吃饭。
  我们家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寡言。即便是八九岁的项龙,虽然在家里会和我抬杠,但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他已经算是很少话说的孩子了。爸爸和后母寡言程度则比我更甚,一般事情不须动口的全部以眼神交流代替,好像多说几句话就会少几年命一样。有时候连我都不禁怀疑,我是不是活在一个全是哑巴的家庭中。当然,这话由我来说,实在没太大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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