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那以后的生活9 ...
这场面不管怎么看都是他昨天酒后找鸭了。
韩旭其实是不愿意和客人酒后算账的,好像有点自己趁人之危赚钱的意思,其实很多时候喝醉的客人很麻烦,同事就纷纷躲了,把麻烦丢给他欺负他年纪大。那些晚上胡天胡地胡搞的客人一旦早上酒醒,看到他这样一个样貌平平又有了点年纪的人脸色就更不好了,悔意直接摆在脸上。还曾经有个客人骤然翻脸,拒绝付钱来着。这个客人之前更有过对他暴力相向的记录,他是既为难又害怕地站在离有一点距离的地方说:“其实我是不想的,肖桑也不放心,是晋老板说什么也要我照顾你,连钱都是他垫付的。”
陈建林心里恨晋波多事,他是巴不得自己跟他一样无所不为天天闹心年年闹心一辈子闹心的。他咽咽口水,“内个,昨晚……我们……嗯?”
韩旭见他没有翻脸暴走,松了口气,大方说:“昨晚你一直叫着‘小清、小清’的,”下意识地掩了掩胸前的衣襟,“怎么也不肯睡,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说着也有点脸红。
陈建林努力回忆,那些模糊而快乐的记忆像梦一样闪过,他当时大概真的以为是和彦清……酒后乱性就是这种吧!他的心都揪把起来,“啊?……”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韩旭继续回忆说:“不过昨晚其实我们没有做到最后。”
不幸中的万幸,陈建林也稍微放下心,韩旭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是因为不行吧……”
“呃!”陈建林的心又高高提起来,韩旭又笑笑说:“不过我的经验是人在喝很多酒之后一般都是不行的,不单是你。”
陈建林才又惴惴地不知该不该放心,有点讪讪地用被子裹紧自己,“胡闹胡闹,让你见笑了。”
韩旭就用略有点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摇头叹息,“没什么,你也挺不容易的。”
陈建林再度石化——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叹气啊喂!自己到底做了啥竟然得到了一个鸭子的同情?!
韩旭其实对他的情变始末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而且他相信陈建林的酒后真言,觉得他一个难得的好攻,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对彦清没什么大的不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为他唏嘘。
既然陈建林没有揍他的意思,那么先前被压抑的同情心就被激发出来了,鞍前马后很专业地服侍起来。
陈建林怀着复杂而灰败的心情洗了澡穿上衣服,想了想又给了点小费,韩旭坚决不收,只说他怪不容易的,身上还是多留点钱,不要再这上面浪费了什么的。
陈建林再也受不了那善意同情的目光,匆匆走了,再也不想和这见过他最糟糕一面的鸭子有任何瓜葛了。
然而缘分就是你不想怎样偏要怎样的东西。
年后陈建林向公司老板提过转职的意思,他说自己也快四十了,家有老小要照顾,不太适合做常年跑外出差的工作了,他老板开始还不怎么高兴,陈建林就委婉地透露自己的情变就是因为聚少离多什么的,老板就内疚了,答应考虑给他安排个守家待业的职位。
结果公司只给他派了两个据说能征善战的副手,供出差使用,并许诺他会减少他出差的机会,不过相应的会增加些本地市场的业务。
不用拖着行李箱飞来飞去了,可是陈建林却不得不更加频繁地公款出入娱乐场所,自然也包括七月流火。
他出入的多了,觉得韩旭是个老实人,索性一到此处应酬就让他过来帮忙,这样喝多了也放心,连他的助理都知道了他在这里有个“老相好”。
本来陈建林觉得自己对韩旭是没那个意思的,然而某次醉后不知道是眼花还是怎么的,居然觉得韩旭的举手投足令人莫名心动,就想趁着酒性就把这“老相好”的虚名给坐实了。
韩旭没想到他真能出手,稍微反抗了下,随即意识到这位是客人也就引颈就戮了。
然而陈建林的疯狂在摸到那软弱的部位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对开韩旭,连“不行”这一点也像极那人。
仔细看韩旭的五官并不觉得怎样,可能清新的程度还不及彦清……想到正在天涯海角外的彦清,他彻底冷静下来。自己大概只是在他身上发现了那似曾相识的影子,无论是气质味道和不行都很像的两个人。
通过和景海鸥的联络,他得以知道彦清的行踪,知道他每天背着写生本和画家,**山水或徜徉市井,遇到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心情也一天好过一天。
可是那样的彦清他只能靠回忆和想象来勾勒,并且他总是不肯放纵自己去缅怀或者希冀什么,那样的彦清也就真的遥不可及起来。
而当下这个总是温吞笑着的老实人却是触手可及的,陈建林伸手过去摸他的头发,韩旭抱歉地笑笑——笑容也像温吞无害的。
既然客人已经被自己给吓得酒醒,韩旭有点自卑地道歉:“对不起,我马上走。您好好休息。”
漫漫长夜,陈建林突然有了点聊天的兴致,“最近生意很好?”
韩旭老实地说:“呃……还好。”
“你一会还有其他的活吗?”
韩旭摇摇头,“不过我迟一点要回去照顾儿子。”那就是不能留下来久坐的意思了。
俩人之前一时无语,陈建林默默吸烟。
最后他把烟蒂掐灭,找了个现成的话题,“你好像……内个不行?怎么搞的?”
韩旭有点羞愧了,“啊,那个啊,呵呵。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建林又点着一棵烟,语重心长地说:“那个是病,不行就赶紧治,别给耽误了。”
韩旭说:“谢谢,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耽误工作和生活就无所谓……哦,当然,如果客人觉得有点介意的话,我一般给打个五折。不过大多数人不怎么在意这个。”
陈建林说:“我倒不是说介意什么的,”他凝神远目吸烟,“我之前有不短一段时间也就这么凑合来着,习惯了。不过对你本身来说还是要早发现早治疗,治疗效果会更好。另外如果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导致的就更要注意了,否则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他这是现身说法,简直字字血泪了。
韩旭更抱歉了,因为自己身体素质上的缺陷勾起客人不好的回忆,他这性价比也太低点,简直是让客人花钱买难受么,“内个,彦先生最近还好吗?”
“还行……不说他了,原来你还有儿子,多大了?”
“六岁了。”
“上学了吗?”
“还没,他身体不好,总是在医院进出,到九月份还不知道能不能去上学。”说着有点愁叹,“如果不行的话,我想给他请个老师在家里简单地教教,到时候怕又是一笔费用。”
陈建林对于过日子啥的话题还是比较有感触的,“养孩子确实花费比较大,最费的还是心血。”
韩旭说:“我想起来了,听彦先生说你家里也有个孩子吧。”
“是。不怎么听话,给送F国去了。我也算尽到义务了,以后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你要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很辛苦吧?”
韩旭就笑笑说:“就像你说的,当爸爸的,要尽到义务啊。我既然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就要对他负责。”
陈建林点点头,“应该的。”
话题一时断掉,韩旭就又有点起身要走的意思。
陈建林又说:“那孩子他妈知道你干这行吗?”
韩旭一顿,“不知道……她生完孩子就走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又一个破碎的家庭,陈建林叹气,“你为什么入这行?总觉得你之前应该不是做这个,半路出家吧?”
韩旭说:“嗯……确实……其实很简单,我没钱给孩子看病,这个单位效益不错,收入和工作时间也刚好能解决我的问题。”
陈建林没想到这个世道还有这种卖身给儿子治病的人,一时感慨:“你还是真是挺不容易的。”
韩旭也深深地投给他一眼,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得,他又同情回去了。
两个互相同情的人总归比较好沟通,之后陈建林更加照顾这个年长又姿色有限的失足男人的生意,不仅小费多给,只是聊天也像律师那样付谈话费。
韩旭过意不过开始不肯收,陈建林就说你拿着给孩子多买点好吃的,少接点活多陪陪孩子也行。韩旭也觉得这个陈先生可比第一印象强多了,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有一次韩旭正工作的时候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孩子不明原因哭闹不止,正赶上客人正是陈建林,他二话没说,很仗义地说孩子的事是大事,主动提出开车送韩旭去医院。
在医院,陪同前往的陈建林见到了一幅父子相依为命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一时也被感动了,含辛茹苦抚养孩子的单亲爸爸什么的戳中他的泪点。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跟我说,我来帮你。”——冲动之下陈建林说了这样的话,过后也觉得自己孟浪了,简直像是要照顾人的宣言一样。他们不过是嫖客和鸭子的关系而已。
好在韩旭是个知进退的,没有因此而赖上他的意思,感激还是很感激的。
越相处下来陈建林越觉得和韩旭在一起呆着还蛮舒服的,毕竟这个人某些方面真的很像彦清,而他和彦清在一起半辈子。
因为贪恋这一点点舒服,陈建林有一天忍不住问韩旭:“你在七月流火的工作每个月能赚多少?”
韩旭算了算,“不一定的,底薪加提成,每个月都浮动。不过肖桑会体恤我家的实际情况,尽可能多地给我些工作,不一定是出台,之前你也看到的保安啦、散场后的清洁啦,每个月最少也会有一万多。”
陈建林觉得这个数自己也不是负担不起,于是提出说:“那我每个月给你两万包你怎么样?”
61
61、那以后的生活10 ...
“啊?”韩旭没接过长包的活,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市价怎么算。
陈建林也没经验,只是说:“说是包下你,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怎么样,顶多在我闲的时候陪陪我,当然如果你家里事多,或者孩子有需要你忙你的完全没关系,你看怎么方便怎么来。我一则是想帮帮你,再来我这样每次去七月流火点你出台,其实算下来一个月的费用也未必少多少。”
韩旭答应回去同鸭头肖桑商量下。
肖桑听了后眯眼看了看韩旭,“你不,会是打算上岸了吧?”
“是说从良吗?——暂时应该还没有吧,陈先生也就是说要包月,没有别的。”
肖桑说:“那你觉得陈先生人品怎么样?”
“挺不错的,”叹气,“遭遇也让人同情。”
肖桑指出:“你居然还有力气同情别人……算了,你就是这种人。那个陈建林我再打听下,如果没有什么大毛病的话,你接个包月的活也挺划算的,毕竟他开出的条件还比较优渥,你也有更多时间照顾孩子。而且——”肖桑抱着肩膀微微笑了下,“也许这是你上岸的契机也说不定。”
韩旭一时有点难为情,“……老板你不是说我做这行还挺有前途的吗?”
肖桑摇摇头,“你难道也想做鸭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块料。”
“我也觉得你的资质有点勉强,所以你还是从长计议吧,毕竟你做这行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年吃年用。不说钱的问题,以后孩子越来越大了,你怎么向他解释你的职业?或者,再具体点,你开家长会的时候遇到曾经的客人怎么办?”
这么一说也确实……真是成也肖桑败也肖桑啊!
正好赶上段韩旭的儿子小虫要开始一个比较重要的治疗疗程,这么小的孩子医院方面也是建议家长多关心陪同,说可能比什么药物都更有实效。韩旭就觉得应该答应那个包月的工作。
陈建林当天就问了他银行卡号,要把两万块打进去。
韩旭说自己这段时间可能要陪孩子比较多一点,主动提出包月费打个八折,够孩子的治疗费和他们爷俩生活费就可以了。
陈建林觉得这个人当员工的话老板多半还是放心的,至少是个不会偷懒,靠自己本事按劳取酬的,也就没和他过多地客气,暗想顶多以后在生活中多帮衬补贴他点。
他也说不清这种怜惜的心情是什么,总之和感觉舒服的人在一起做舒服的事情没什么不对,要不然他闲下来面对的也只是四面墙壁而已。
是的,他现在还是赖在和彦清的家里没彻底搬回父母家,对家里人只说工作应酬太多,不想惊扰老人。也确实有这个考虑,还有就是不想让家人看到他现在这种放浪形骸糟糕的生活状态,不是什么好事,让人知道了又是一场口舌,可他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堕落,仿佛只有在堕落过程中的失重状态才可以让他心里不那么沉甸甸的。
这天接到景海鸥的电话,正赶上在晋波家打麻将——现在他们倒是比之前多了不少交往,将彼此视为同类。
陈建林看了眼晋波,后者不动声色地摸牌,也不知道是否听得到里面谈话的内容。
陈建林说:“我现在正在朋友家聚会。”之后就哼哼哈哈地应着。
景海鸥反应快,“不会是和晋波一起?”
“……嗯。”
“你们倒是可以凑成一对。”
“呃……”
“算了,我管你们什么猫腻,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接下来我们要去南美了。”
“嗯?”
“本来彦清是想去埃及看金字塔的,不过不是前一阵子那边闹政治危机局势不安稳嘛,所以我就说只要是金字塔就好了,那么就选墨西哥或者南美印加古国那一片就好了。”
“……哦。”
你有什么需要转告的没?”
“没有。”陈建林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说,“帮我带个好就行,你们好好玩。”
“挺放心的嘛……你等等。”
正好轮到陈建林抓拍了,他就一心两用地摸了一颗。
电话那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建林。”
陈建林的脸就有点白了。旁边的牌友催促他快点放章,别因为“私活”耽误“正事”,这马上就要分章了,大家都上汀了,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很有悬念。
陈建林强自镇定下来,看也不看地把抓来的牌胡乱地丢了下去,“……唔。是、是你呀,有点意外。”
晋波默默地推倒他的牌,把陈建林丢下来的牌拿到自己牌的旁边,和了,陈建林庄家点炮。
他也顾不得这一把输赢,向四周稍微做了手势,就快步走到窗边背向众人听电话。
彦清的声音在里面听起来很平静,是他生病之前一惯娓娓道来的语气,“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我很好,现在正和朋友打麻将……玩一亿漂十亿的,哈哈哈~~”夸张地表现开朗。
“那就好,你过得开心就好。”
“……你怎么样?走过那么多地方已经有不少感触吧?我还真羡慕你可以这样四处走走看看。”
“你也可以的。”
“我不行,”他故作豪爽地自我否定了下,“我还得养家糊口,再说我也不会画画。”
“那就等你准备好了的时候吧,反正这些风景是不会跑掉的,它们就在这里等着你随时来。”
“呵呵……听说你要去南美,那里好啊,不是有一种长得像地瓜一样的雪龙果原产地就在那边嘛,你去了多吃点。”
彦清似乎轻轻地笑了,“我会的,你照顾好自己。”
“你什么时候从南美回来?”陈建林忍不住露出点软弱的姿态。
“……不知道,签证是办了三个月的,到时候看行程吧。”
陈建林很想问你回国的时候会不会直接回家来看一眼,就看一眼再上路也好,可是他动了动喉咙,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想让彦清为难,算什么呢?
最后只说:“那你弟弟的婚礼就赶不上了。”
“我只能再多彦予说声对不起了,等我回去的时候会补一个红包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三个月的时间你就和那谁好好玩。”
“……谢谢你,建林。”
“呵呵……咱们俩……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客套。”他又惯性地装豪爽了,虽然心里已经有点难过。
谢什么呢?有什么值得被感谢的呢?
收了电话之后他站在窗边低着头,手里捏着那沉甸甸的手机,一时没动。
身后的背景声越来越大了,牌友A招呼他:“小陈!这章牌你也能打?!你能打!”
牌友B也大声吵道:“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你根本就是自摸和了!却把牌放出去!这是为哪般啊?!”
陈建林回头的时候一脸笑容,走回来大咧咧地说:“不可能!你们眼花了!”
大家就指给他看,牌友A说:“小陈你家大业大的也许不差钱,我们不行啊!”
牌友B开玩笑说:“知道你和晋老板是朋友,铁哥们,可是也不能公然这么算一笔账啊。”
牌友A说:“是哪个相好的电话?让你陈大老板连牌都不会和了?”
陈建林双手忙着洗牌,笑说:“哪跟哪啊!就一朋友。不就一把牌,等我下把就赢回来,你们就等着把裤衩都输掉吧!”
几个人抽科打诨的,唯有晋波表情淡定,等尘埃落定,玩过一圈之后,其他人不再就那把牌反刍之后,他淡淡地说:“刚才你那朋友电话里说要去哪玩?”
陈建林看了他一眼,说:“南美,三个月。”
接下来陈建林并未如自己所说的把别人的裤衩赢来,反而打得漏洞百出,勉强振作精神也已经没了点子,兵败如山倒,输了个底儿掉。
反倒是晋波越发稳健,成了当晚最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