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跟任少昂学成归来?”袁显思问。
袁显奕点点头,“我看着像,还是莎士比亚腔的。”
一通控诉结束宁静又安静坐在沙发上,好像真是人生悲摧了似的连吃东西的兴致都没有,低头数地板上有几条缝。
袁显思抿着嘴,“咱先别恶人先告状好么,我们哥俩没欠你什么,也不用对你有罪恶感。”
眼看自己胡搅蛮缠那一套在袁显思面前失效,宁静偷偷撇嘴老实坐好,听着这比袁大夫严厉无数倍的老爷们训话。
“你挺漂亮一小姑娘,大过年的不好好跟家呆着跑来扒两个大老爷们的窗户,这玩意说出去好听么?”袁显思撸了撸袖子,拿出带新兵连时候那狠绝耐心的模样,“知道的说你这是追男人痴心不改用心良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理有问题天生就愿意扒别人家窗户。小姑娘留这么个名声在外边,好听吗?”
宁静撇撇嘴,“你们不说出去,别人能知道我是谁吗?”
袁显思简直想翻白眼,“姐姐,您搞错重点了吧?”
“还能有什么别的重点?不如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小姑娘手一挥,完全断绝俩大老爷们插嘴的可能,“你们肯定也不愿意兄弟俩这样被人发现对吧?我发誓不把你们俩搞在一块儿的事情说出去,你们俩也发誓帮我保密,扯平了。”
什么就扯平了……
“我们该说的不是跟你扯平的事……”
袁显思话音还没落,就看宁静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一个小姑娘都跟你们妥协了,咱们扯平还不行吗,你还想让我干什么呀,挺大老爷们怎么这么无耻为难我一小姑娘你们好意思吗……”
她一哭,一切就都乱了章法。
“哥,要不……让她走吧?”
袁显思转头看弟弟一眼,俩人一模一样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无奈。讲道理胡乱贫他们俩都没什么意见,可是俩大老爷们绝对耐不住个小姑娘在这撒泼耍赖,更别提那眼泪跟金豆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没过五分钟他就想缴械投降。
“可是……”
“算了,让她走吧。”袁显奕也是被宁静哭得实在闹心,表情都扭曲起来,“把她扣在这也没什么用,何必为难一小姑娘。”
听见他这么说,宁静偷偷瞟一眼袁显思没什么表情的脸,眼泪噼里啪啦掉得更厉害了。
袁氏兄弟,落败。
稍晚些时候袁显奕送走了宁静,袁显思窝沙发里把好久都没见过天日的烟跟打火机摸出来冒着烟发愁,连袁显奕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别想了。”袁显奕贴着他坐下,俩人肩靠肩,“她就是性格讨厌点,有事没事都胡搅蛮缠,其实本性不坏,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对别的医生护士都挺不错。”
“本性不坏,你就能保证她不说出去?”袁显思拧着眉毛想,就是这帮小姑娘嘴碎八卦传得快,有一个知道了就是广播站宣传的架势,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一礼拜整个北京城就都能听见风声——早些时候袁显奕也有这功能,之后几年跟他混一起的时间多了才收敛些。
“她说这些干什么……”碰上这种要帮别人打包票的事情,谁也说不出准数来。
“只要你医院里有一个人知道,不超过三天就能传到妈耳朵里。”再后面会有什么状况,袁显思最早的时候曾经考虑过,但是一直没有想到应付的办法。现在状况突发这种危险摆在眼前他倒是冷静下来,所有的担心全都放在袁显奕身上,“万一妈知道了,肯定要让你搬回家住,到时候你乖乖跟她回去,别跟爸妈怄气,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明白吗?”
只是想了想这种状况出现的可能,袁显奕就一阵寒颤。
“她应该……不会说出去。”
“但愿如此吧。”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叼着烟,袁显思匆匆把烟头熄灭转身去开窗通风,让袁显奕到卫生间洗个澡顺便避避烟味,“你肺不好,别跟这让烟熏着,一会儿洗完澡带着来福出去走走……我让你洗完澡带来福出去,没让你带来福一块儿去洗澡……”
提心吊胆的日子又过两天就是三号,袁显奕起了大早到医院准备手术,出门之前早饭不敢多吃水不敢多喝,就怕稍后手术台上出差错。因为这台手术,连林凡都提前跟人换了班,跟他上台子当二助。
还没开始麻醉,护士长就把几个护士支得提溜转,巨细靡遗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袁显奕站在手术台边只觉得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手术室里看起来是没有几个检查团的人,但是脑袋顶上七八个摄像头都盯着手术野,摄像头的另一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狼眼睛和狼眼镜等着他干活的时候犯错。
韩雷就站在他身边。老爷子倒是很沉着,一再叮嘱他别紧张。
“老爷子,我真不是紧张。”手术开始,袁显奕一伸手,器械护士把手术刀按在他手心里,平常都感觉轻飘飘的小玩意今天居然多了几分重量,愣是悬浮在空中多比划了两下才真的贴上皮肤切下去。
我不是紧张,我只是有点害怕。
今天手底下要是有半点差错,韩老爷子打拼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就可能毁在他手上。顶着这么大心理压力上一台他这一年以来难度可能最大的手术,也亏得袁显奕自己心理素质好点,旁边打下手的又是林凡,否则说不定要出多少状况。
幸而一切顺利,从手术室出来袁显奕就往下拽帽子,扣在里面的头发早就被冷汗都浸得湿漉漉。林凡跟韩雷在后边跟着,把一窝蜂涌上来的家属的所有问题都挡下来,护着袁显奕往走廊里的长椅移动。
比起手术成功送进EICU的患者,袁大夫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
韩雷明显也是跟着他紧张了三个多小时,已经年迈的身体落座在长椅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老头一搂爱徒的肩膀,“累坏了吧?真不愧是我关门弟子,没给我丢脸。”
“我要是这种时候给您丢脸,院长还不把我撕开吃咯?”
“你小子就胡扯吧……”
不多久围观手术的检查团凑过来,三言两语叫走韩雷,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手术很成功袁显奕表现不错一切就看最后的评比结果。袁显奕捧着林凡送过来的豆奶念叨:“评比什么评比,给什么结论还不是你们一帮老混蛋说了算,少在那鼻子里插根葱装象。”
“还是省点力气写你的病历,当心真落个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林凡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袁大夫是想让我赞美一把,歌颂歌颂你妙手仁心?”
“你敢不在我累得要死的时候损我么……”
“一会儿洗澡我伺候你总行了吧?”
俩人这会儿好像回到大学时候,一路贫着并肩离开手术室门口,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子。往前走不多远,迎面过来是一群刚才远程围观手术过程的医生护士,袁显奕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笑得怡然的杨慧敏,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脚底冲,脊背一阵一阵发冷。
今天是公众假期,他借着袁显思休息的借口一大早撒泼打滚非让兄长到医院等他手术结束,哪里会知道杨慧敏也来凑这个热闹。
万一他们母子俩碰面……
袁显奕表情还僵着,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打个招呼,就听林凡的声音无限朝他耳边靠近,“早上看见总护士长过来我就让显思先回去了,这会儿早到家了。”
袁显奕一愣的功夫,林凡已经从他身边越过去,仍旧那副人模狗样的斯文架势跟杨慧敏打招呼,一边帮他开脱下周必须回家的要求一边拐着杨慧敏讨论点专业问题。
“总护士长,下个礼拜您得把显奕借给我们,我们哥儿几个好久没聚聚了。正好少昂那边订的温泉,两天一夜。回头我们几个再跟显奕一起回家好好孝敬您,您看这么安排行吗……今儿这台手术您觉得怎么样?您儿子手脚漂亮吧,看他最后那结打的都快飞出花来了……”
袁显奕跟着林凡簇拥杨慧敏往休息室走。在他妈面前他还是放不开胆子,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陪着笑脸听林凡给他妈灌迷汤,把年逾花甲的杨慧敏哄得一愣一愣。
哥们儿,谢了。
第四十九章
“……一出手术室看见妈在外边,吓得我白毛汗都出来了。”
袁显奕顶着一脑袋白色泡沫站在洗脸池边,絮絮叨叨跟兄长报备那场手术前后的各种惊险和麻烦。从麻醉前病人突然在手术室里大哭大闹,到围麻醉期家属每隔三分钟咆哮一次麻药中毒醒不过来了,前前后后快三十个小时的波澜起伏把杨慧敏突然出现带给他的震惊完全淹没,这个时候说起来到有点像前两天做过的梦,不疼不痒。
“你也知道害怕?”
“我最开始还挺担心,后来发现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指望她多知道点什么?”
“不是,我就觉着宁静她不是那么不厚道的人。”
热水浇下来,袁显奕老老实实闭嘴,白色泡沫随着水流到浴室地面,先是一点一点堆积着,后来才慢慢涌进下水道里。袁显思拿着淋浴器边给他冲水边揉着他浸水之后更加细软的头发,倒是没对这事发表更多的看法——某些人一回家就累得哭爹喊娘,声称连洗澡都没力气亲自动手,只恨卫生间太小不能搬个浴缸进来让他撒泼打滚,这种情况下袁显思就算想念叨几句也不忍心开口。
他不管教,袁显奕更加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挺大老爷们让人伺候着洗澡还挺心安理得。
从更深一层的意义考虑,袁显思觉得事情这么发展不太好,眼前这状况用任少昂的话来说,就是“你自己把丫惯成这副德性,活该”。虽然任少昂同志自己其实也没有立场说别人这方面的过分溺爱,但是袁显思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向任少昂同志的方向转化。他们俩之间仅有的区别,也就是袁显奕花不着袁显思的钱,可是花着任少昂的钱的苏语哲却比他这年轻有为的医生弟弟有出息。
有时候苏小同学看起来还挺像个小老爷们。
坐在沙发里给袁显奕吹头发的时候,袁显思下意识地比较起来。袁大夫大概只有对着病人看着病历拿着手术刀的时候能更像个老爷们,其他时间完全是个袁显奕小喇叭广播站,腻歪八卦撒娇诉苦,一点也不必空总那帮护士小姑娘差。
“妈看完你就走了?”
“嗯。”袁显奕躺在兄长大腿上,任由吹风机鼓出的热风从发丝间穿过,他闭着眼睛从吹风机马达的噪声里一点点剥离袁显思的声音,然后尽量拔高音量回答,“年底年初,她忙着呢,就算退休了也是资深人员,下边一大堆等着往上爬的要给她送礼。她哪有时间答对我。”
“你元旦没回去,她就没问问?”袁显思实在是不愿意回想那个颓唐淫 靡又脱线的元旦,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上那么乌龙的事。
“我要应付检查,忙嘛。”袁显奕撇着嘴,“再说,我早就给他们买东西送过去了,人到不到其实没啥区别。”
袁显思手上动作一顿,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清楚“爸妈想要的其实是你回去而不是你给他们买东西”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袁显奕的脑子里其实根本就没长“亲情”这根筋,每次说起让他回家陪陪父母,他老是一副“我买东西就行了,我不愿意在家里呆着”的委屈样,袁显思也明白他对杨慧敏的心理障碍,总不忍心说得太多。
如此,只好一句“又乱花钱”带过这个话题。
不多久袁显思收拾了洗澡的那套东西,打发袁大夫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开始里里外外清扫屋子。袁显奕捏着遥控器来回变换频道,也不知道究竟想看点什么,直到手机短信的铃声响起。
袁显思从卫生间里转出来,就见弟弟握着手机,一脸讪笑盯着他看。
“怎么了?”笑成这样,肯定没好事。
“你手里有钱么……”素来厚脸皮的袁显奕居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借我点钱呗,我有张信用卡忘还了……”
袁显思半天才开口:“你上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两万多接近三万呢吧?”
袁显奕往沙发里缩缩,恨不能把来福叫过来躲在它毛乎乎的大脑袋后头,“……花完了。”
“你是吃钱的呀?”
“我也觉得我没怎么花。”袁大夫端着肩膀,尽量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就没有了。”
平日兄弟俩都是各自负责自己的开销,袁显思总觉得弟弟赚得不少,就算不攒钱也总该有点结余,即使没有结余也应该足够他一个人吃喝玩乐,所以从来不管他这些。哪知道他这弟弟的段数远在他想象之上,一个月五位数的薪水说没就没,还折腾出一屁股的卡债来。
“前边几年你都怎么活的呀你……”袁显思撇着嘴,让他把钱包交出来,拿到手之后毫不客气把里头所有卡片一张一张拔出来收成一摞,假装没听见袁显奕跟挨刀似的哭嚎声。
“你给我留点……”
把卡都清理干净,袁显思拿了自己钱包抽出五张粉红票票来往袁显思钱包里塞,塞整齐了才把基本空空如也的皮夹子丢回给它的主人。
“你怎么都拿走了……”
“给你留了五百。”
“不够用啊……”
“用完再跟我要。”
“我工资卡……”
“没收了。”
袁大夫缩沙发里,捧着全身上下仅剩的五百块钱,搂着来福的大脑袋内牛满面,“来福啊,你爹我怎么这么可怜,眼看就被人经济制裁了……”
“少废话了。”袁显思把手机扔给他,“赶紧打电话。”
“干啥?”
“把你信用卡都销了。哪张卡还有多少钱没还你一会儿告诉我。再让我发现你办信用卡我弄死你。”曾经的袁中校咬牙切齿,恨不能拿出**新兵连的架势来恶狠狠收拾袁显奕。
袁大夫在心底哗啦啦流泪,一家银行一家银行地打电话销卡,失落的情绪一直到袁显思转回身来说明天一早出发去温泉才稍微缓和过来。那是任少昂闲得呆不住了定出来的行程,远郊的爬山温泉小牧场两日游,刚提起来的时候还让袁显奕兴奋了好一阵子。
“一会儿你收拾收拾就早点睡,别明天一早起不来。”
“不至于。”一想到是任少昂提议的,袁显奕在晨起这件事上就特别没有负担——任少昂苏语哲两口子一个比一个能睡,休息日不睡到十一点都不想着起来。
袁显思看他一眼,其实有点同情。
“少昂说明早送他嫂子赶早班飞机,早上六点四环京顺路入口集合。”
一月份的早晨六点,跟半夜其实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袁显奕五点就被兄长从床上拎起来,套好衣服蹭到副驾驶座上接着睡,只有中间碰头的时候睁开眼睛跟几个狐朋狗友打声招呼,勉强隔着车窗朝任少昂车里后座上的人恭恭敬敬叫了声嫂子,而后依旧一路死睡,直到乔安方亲自过来把他从车里拎到硬石板地面上。
这一群狐朋狗友里,除了袁显思,他也就对乔安方还能抱有点敬畏之心。
迷迷糊糊站着,隐约能听见乔大爷指挥他们家的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亲兵把几个人的车开到温泉院子里去,然后一伙儿人整队,准备从后山爬到温泉旅馆。
“我能不爬山么……”袁显奕真挚地怀念切诺基硬梆梆的副驾驶座。
乔安方瞟他一眼,“你说呢?”
上诉驳回维持原判,袁显思搂着他肩膀半推半抱把他往上山的石板路上带,眼看他精神不起来,只好挑个话题勾他说说话,把困劲儿挺过去他也就复活了。
“苏语哲他们一家子都挺漂亮啊?”袁显思从前见过任少昂和苏语哲的嫂子一面——很是斯文精神的律师,听说这阵子在研究考博士,从前把任少昂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英雄事迹在他们这小圈子里简直传为佳话。那么一个斯文秀气的江南男人能把爆脾气的任少昂降住也不容易,任少昂能看着那么张脸居然不敢动泡一泡的心思更不容易。
被这位嫂子降服之前的任少昂,岂止一个花字了得。
“嗯?哦。”愣了一下,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的袁显奕才反应过来兄长说的是什么,提到任少昂那点糗事他精神也就上来了,杂杂拉拉扯了足有半个钟头。扯得距离主题已经八丈多远了才突然绕回来,“你说苏语哲跟他嫂子漂亮,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他哥。就苏家那哥哥长得……那简直不是人脸。”
袁显思失笑,没纠正他这分不出是夸还是骂的用词,听他继续说下去。
“姓苏的那一家三口站一块儿跟选美似的。任少昂也就是摆在外头还凑合能看,站在他们家那人堆里,整个一巨型乌鸦掉进了凤凰窝……”
话音没落,后边任少昂仗着自己个高腿长,一脚踹在袁显奕屁股上,“你大爷的说谁呢。”
“你踹我干嘛,你踹我也不能掩盖事实。跟你媳妇儿一比你也就是一歪瓜裂枣……”
“滚!严禁鄙视我媳妇儿审美。”
笑笑闹闹的花了大半天才爬到山顶上,几个人觉得冬天的太阳才普照他们没多久就已经在往下掉。温泉宾馆里头任少昂早定完了包间,各自分散去洗洗身上的灰然后吃晚饭。席间苏语哲一蹦一跳四处宣扬明天订好了烤全羊,看那亢奋模样活像打了鸡血。
“吃完这顿咱先自由活动。”说这句话的时候任少昂笑得一脸**,伸手一捞就把苏语哲扣怀里头,“大伙儿都分头‘活动活动’,半夜起来还有节目。”
一听说半夜还得起来,袁显奕就哭丧着脸,“我要睡觉。”
“难得出来玩一趟你跟老子嚎你要睡觉,你丫扫不扫兴啊你。”任少昂照他脑门一巴掌拍得顺手,瞟一眼袁显思又笑得不怀好意,“十二点之前你要能睡着我都不姓任。”
袁显奕想了想,看一眼兄长,嘿嘿直乐。
袁显思倒是没什么表情,在身后乔安方一连串的“十二点准时出来吃饭,不然老子挨家去砸门”的叫喊声里把袁显奕往房间里推。
温泉宾馆标准的情侣间,大床边上不远就是鸳鸯池。水是乔安方的亲兵一早就进来给放好的,现在正降到合适的温度。袁显奕见了池子就往里扑,温泉水漫过肩膀的感觉实在太好,几乎让他立刻就眯起眼睛恨不能沉到池子底去。
水雾缭绕的环境比之前更让人醺醺然,袁显奕趴池子边上看着兄长脱光了下来,兄弟俩就那么肩并肩靠在池边,水面下十指交握,半天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想什么呢?”
摘了眼镜的半盲人努力了半天才看清楚兄长正闭着眼睛假装全盲人,本来就圆润端正的五官被水汽一模糊,更是润泽到诱人。听他出声,袁显思睁开眼,盯了他半晌才抿嘴一乐,浸湿条毛巾叠得方方正正给他顶着,声称“我看电视里人家泡温泉时候都这么干”。
“人家那是露天的池子……”顶着毛巾,袁显奕有几分畅想,“昌平那边有一家温泉,小竹院,池子都是露天的。回头咱俩挑个雪天去,少昂说他们之前玩那次正好遇上下雪,人在池子里头泡着,天上就有雪花往下掉,在离你不到一米远的半空中融化……”玩这种浪漫,确实是任少昂干得出来的事情。
看他这么憧憬的傻样,袁显思突然一时兴起想给他泼冷水。
“就算真有雪花掉下来,在你脑袋顶上化了,你能看见么?”袁显奕不戴眼镜根本是半个瞎子,别说雪花,就算给他一雪人,在他脑袋顶上一米远的地方融化,他也未必看得清楚。
袁显奕立刻在池子里头蹦跶起来,“打人还不打脸呢,你怎么跟任少昂一个德行啊?”
看他顶着毛巾上蹿下跳的滑稽模样袁显思乐得更欢,一时间有种之前宁静给他带来的压力都随着笑声飘然而去的错觉。
本来出来玩也不应该带着心事,他这么想着,笑得连肩膀都抖动起来。
“你再乐我可真翻脸了啊。”袁显奕站在池子里头,假模假式地威胁,全然不顾自己大半的身子都暴露在空气里,看起来半点威胁的气势也没有。
“你就算翻脸能怎么着啊?”
“我翻脸,我……”袁大夫想了想,咬牙切齿,“我回家找来福去。”自己说完又念叨起来,“我们俩都出来了来福怎么办呐……”
袁显思仍旧看着他乐,完全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要是再晚点想起来,来福说不定就跟家里饿死了。”
袁大夫愣着,脑子停摆似的居然分不出他这句话的真假。迷蒙中只觉得下半身一热,被突然的抚触惹得一激灵半抬起头的器官下一秒就被吞没在温热湿软的口腔里。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已经被人按住了胯,扶着他身体的手臂有力,让他在唇舌吞吐间几乎要虚软下去的腿完全失去存在的意义。
这不是第一次,肯定也不是最后一次,但是……袁显奕被兄长吐出来拉着跪在池子里的时候想,这很可能毋庸质疑是他最挫败的一次。
被撩拨到极限的身体浸在温热的池水里,从神经的最深处叫嚣着释放。袁显思嘴边还挂着他溢出的稍带些微白色的液体,跪坐在池水里完全不做反抗地任凭他动作,从杂乱无章的吻到分不出轻重缓急捅进身体里的手指,再到根本来不及进入就贴在大腿上颤抖着发泄的器官。
突如其来的一场根本没成功的性 事就在袁显奕伏在他肩上几乎要哭出来的呜咽声里戛然而止。
袁显奕胸腔里混乱的鼓动透过肌肉皮肤传出来。袁显思扶着他发泄过后虚软脱力的身体,把自己还挺立着的器官贴过去,紧随其后的还有大约是安慰性质的吻。
他也许是有点坏心,有点故意的。
袁显思拉过他的手抚上自己精神奕奕的下半身,细细密密吻过他的眉眼,把偶然冒出来的罪恶感抛诸脑后……
刚才一瞬间几乎被挫败淹没的袁显奕慢慢回过神来,手心里包裹着兄长神气十足的器官,视线可及的地方全都是袁显思带着水汽的脸,还有隐隐约约的笑意。
袁显思的鼻尖就贴着他的脸颊,一分一分地蹭过,但是眼睛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在被水汽模糊过的视线里乌溜溜的,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隐隐约约有声音从袁显思嘴里溢出,凝结之后变成三个字。
“给我吧。”
对着这么一双眼睛,袁显奕仿佛被蛊惑似的,点了点头。
是男人,谁都想要。
袁显思慢慢支起身体,贴着袁显奕的耳廓舔吻过去。濡湿黏腻的声音就在耳边,袁显奕只觉得脖颈一阵阵发麻,整个身体都不自觉紧绷起来。被他握在手里的器官因为他不自觉地用力而抖了两下,他耳边本来让人头皮发麻的濡湿声音就变成了袁显思倒吸一口凉气。
“轻点。”袁显思的声音一样发颤,还带着逐渐沉重浑浊的气音。
袁显奕这个时候才勉强能分神去想刚才兄长那句“给我”是什么意思,奈何精神无论如何集中不起来。贴着他身体滑动的手像鬼神缠身似的缠住不放,每一次停留都能搅出他身体最深处的空虚难耐,可是明明……明明袁显思连个手指都没推进去。
也许,他其实明白那句“给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打算承认。
袁显思的吻压过来,还带着没有消散干净的液体的淡淡味道。舌尖滑进去,贴着细腻黏膜舔动,完全不是从前熟悉的□纠缠,而是单纯的撩拨。袁显奕觉得自己半点招架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向后躺到过去,脊背贴在被水煨得温热的池边都觉得触感冰凉。
袁显思贴过来的身体是热的,热得都有点不正常了。
袁显奕撑着他肩膀,不太习惯被人这么近距离压迫过来。袁显思抬手摸着他被自己不自觉咬得发红的嘴唇,动作一顿,滑向胸前两点。
焖了半个冬天的身体被墨绿大理石的池壁映衬得白得诱人,从锁骨往下的一片都因为情 欲蒸腾泛起薄薄的粉红色。小小的两点就在一片薄绯里挺立起来,舌尖划过是带着些微颗粒粗糙的触感。袁显奕仍旧完全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原本只是气音的一声声闷哼和呜咽慢慢明晰起来。声音从耳膜上掠过,让袁显思不自觉手上就失了轻重。
“腿分开。”
听见命令似的句子,袁显奕第一反应就是服从,却在袁显思滚烫的手指贴着大腿内侧要滑进去的时候又下意识并拢。袁显思并不强迫他,细细密密亲吻他的同时,手指就绕着已经从之前那次发泄中缓过神来的器官打转,直到他不自觉撤掉所有提防。
手指稍微向后就摸到毫无防备的入口。
袁显奕靠在池壁上全身都不可抑制地轻颤,身下陌生的触感让他一阵阵紧张,他却连怎么把腿并拢都忘记了,假借自己完全沉迷在兄长一直不曾间断的亲吻里,忽略掉指尖缓慢的探入。
“疼就告诉我。”
袁显思话音才落,他就忙不迭地点头,慢慢调整着身体的方向去追兄长濡湿的吻。下面并不是不疼,但是深入的手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把池水带进去,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成分的温泉水漾进身体里就是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刺痛,从身体最深处慢慢放射到每一个角落。
等到袁显思推进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他几乎连什么是疼都不知道了。
“可以了吧?”
手指进入到最深处,袁显奕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听见兄长问话他只能胡乱点头。手指离开身体带来的空虚感让他觉得如果这场情 事再这样继续下去,他的神经系统大概都要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