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 by 沿街卖字(下)【完结】(9)

2019-06-08  作者|标签:

  “他没惯我。”

  底气不足归底气不足,袁显奕还是受不了别人往他哥头上扣黑锅。

  那是他亲哥哥,替他背黑锅那是可以的,被别人往头上扣黑锅是万万不行的。

  “他没惯你你就堕落成这副怂包样子?”

  袁显奕又缩一团不说话了。

  任少昂甩甩胳膊,连连保证绝对不会突然动手打人,才被苏语哲放开蹭得离袁显奕更近点,哥俩并排坐在后座里勾肩搭背,头碰着头。

  “我这辈子就是你兄弟,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么窝囊下去我照顾你一辈子都没问题,谁让咱俩的交情摆在这。可是显思他现在可不光是你哥,跟自己小**面前你连点男人担待都没有,你好意思么?”任少昂一巴掌把他脑袋抽得歪到一边去,“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真以为他叫你一声弟弟就得一辈子伺候你?那你还跟他亲亲热热的干嘛,一天到晚打翻醋瓶子还得难受得要死要活。你要是觉得这辈子这么窝囊下去也没事,直接让他伺候你一辈子不就成了?你放心,只要你开这个口,袁显思他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不想让他伺候我……”

  “那就跟他直说。”对于袁显奕这种没事的时候瞎咋呼,有事的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任少昂再了解不过,“他脑子里就一根筋,如果你不动手,但凡他能替你干的事情他肯定都替你干了。你自己在这憋气憋得要死要活他知道么?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就先把分手俩字端出去了……袁显奕,你到底是喜欢他啊还是不喜欢啊?”

  袁显奕缩着肩膀,很是受打击的样子。

  “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有的时候特别累。”

  “累?”任少昂拿下巴指指前面副驾驶座上的苏语哲,“你问问我媳妇儿,跟我在一块儿他累不累,袁显思可比我懂事多了,他顶多没长本少爷这么多浪漫脑细胞……”苏语哲飞过来一颈枕不偏不倚砸在他脑门上,任少昂捏着小颈枕继续说道:“你要是连跟他在一块儿都觉得累,这世上就没轻省活计了。他也就是话少,你多跟他说几句,还有什么折腾不明白的?”

  “可是……”

  “你别提那姓姚的,这点破事全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你跟林凡还天天勾肩搭背恨不能同床共枕呢,显思说什么了?别说姚峰现在是显思朋友,就算他们俩不算朋友,老战友到北京借住一段你能让显思说个不字?人家俩人现在清清白白的毛也没有,你自己在这小心眼什么,还动不动就拿姚峰说事。说句不好听的你上大学的时候要能放得开你跟林凡绝对不止你哥跟姚峰的关系,明白没有?”任少昂一根指头戳着他脑门,“想当男子汉你就大度点,姓姚的眼看就去加拿大了你还叽歪什么呀?显思还没说不让你跟林凡来往呢,你自己在这叽叽歪歪的不觉得跌份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显奕自然再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一径点头称是。

  任少昂那边也没闲着,看了时间就开门钻出去让袁显奕下车,把眼镜钥匙钱包手机等等身上但凡有点危险性的东西都交出来,俩人到旁边空地热身去。

  袁大夫还真的愣头愣脑照办,把身上东西都掏干净了塞给苏语哲,“这是要干吗?”

  “不干吗。”任少昂站在那活动筋骨,顺便还跟苏语哲求情,小孩儿撇他们两眼干脆钻回车里吹着暖风睡觉去了。任大少咧嘴一笑,看着眼前完全没有防备的发小,“我跟你生那么一场气,又费这么多话,把我定好的饭菜都错过去了。让老子遭受这么大损失,还得把你哥气得够呛,我要不扁你一顿心里都没办法平衡。”

  第四十三章

  袁显奕鼻青脸肿地蹭进小区,饱受沿途众人围观之后终于勉强蹭到家门口。在楼门外就能看见袁显思倚在沙发里打电话身影,还有趴在他身边沙发上看电视的来福。袁显奕随便撇了撇嘴就疼得龇牙咧嘴,于是心情更加郁闷,抱怨起“狗都上沙发看电视了,还让不让人活”。

  看他开门进屋袁显思一哆嗦差点顺手把电话扔出去。电话彼端任少昂还在废话连篇:“你说你们哥俩还给不给我留条活路,老子现在好歹也算重症伤病员,结果非给你们俩当和事老不可……”

  袁显思咳嗽一声:“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任少昂在那边笑得既欠抽又欠抽,“怎么着,显奕回来啦?”

  “嗯,回来了。”袁显思只回头瞟他一眼,对着电话彼端的任少昂实在是半点辄也没有,“你赶紧该干嘛干嘛,我那边饭还做到一半呢。”

  “是是是,我带我媳妇儿吃饭去了,不打扰你们兄弟俩亲热……”

  袁显思抿嘴,恶狠狠挂了电话。

  看见他这模样,袁显奕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听刚才通电话的那几句对话,他就能判断八成是任少昂打来的。他即使信不过他哥的脾气,也要信得过任少昂的人品还有那一嘴的臭贫。不管袁显思本来有多大的脾气,到了任少昂面前都只能没脾气。这一点一直都让袁显奕羡慕嫉妒得要命,奈何这种好本事这辈子都落不到他头上。

  放松下来他颠颠往沙发边上溜达,刚咧嘴想笑笑就疼得想哭,只好又哭丧着脸叫了一声哥。

  照理说任少昂都劝过了,袁显思总该给他个好脸看,哪知道他这一声叫完袁显思干脆没反应,冷着脸嗯了一声就往厨房走。走到中途大概觉得自己过于冷淡,勉强转过身,“回来了?”

  “我回来了……”被这么冷冰冰对待,刚才再怎么飞扬的袁显奕这会儿也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缩着肩膀去找药箱,而后把上半身脱得精光,往沙发边上蹭着准备自己上药。

  沙发上来福还趴着看电视,大脑袋靠在靠背上,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是大爷一样躺着的姿势。

  袁显奕撇嘴,又不敢太靠近,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跟它打招呼,“来福,咱们商量商量,你给我留个地方上药呗。”

  居然好像听懂了似的,来福扭头看他一眼,身子懒洋洋往角落里团了团。它本来腿上有伤,现在的姿势也不好动作,只挪出够一个人坐下的位置就不肯再动弹。等到袁显奕把药瓶打开,那一股药味往外冒,它才好像十分嫌弃似的又看袁显奕一眼,干脆下了沙发挪到地板上去,仍旧那么趴卧着,抬起大脑袋盯着已经在播广告的电视机。

  “切,还挺人模狗样的。”哼一声,袁显奕就拿着药水和药酒往伤处涂。

  任少昂真卯起火来跟他动手从来不带留情只是不打要害,满身又青又肿药酒一沾上就疼得他龇牙咧嘴,闷头在心里把任家祖宗一直骂到十八辈以前。

  袁显思在厨房锅碗瓢盆地准备晚饭,直到把前几天袁显奕一直念叨着要吃的排骨放在小火上收汁才擦擦手离开灶台,一开厨房门就看见光着上身坐在沙发里的袁显奕大片淤青的后背。

  任少昂的拳头有多硬他当然知道,更何况袁显奕之前还在他手底下挨过打,现在看见这场景他就不由心疼叹气,靠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袁显奕没说什么,把没拆封的药酒递了一瓶给他。

  兄弟俩就这样谁也不肯出声,收拾袁显奕那一身的伤。

  最终还是袁显奕憋不住了,问:“刚才是少昂来电话?说什么了?”

  “说他把你打了。”主要目的是为了让袁显思放心,至少知道他宝贝弟弟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别等到袁显奕不好意思跟他哥告状的时候,袁显思好像疯子似的满北京找这帮敢在年关底下劫道打人的根本不存在的“混混”。

  难怪看见我伤成这样半点反应都没有,袁显奕想。

  这么一想他更加郁闷了,又问:“他就没说点什么别的?”

  袁显思扶在他肩膀上按揉的手一顿,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你希望他说点什么?”

  袁显奕撇嘴,心说我当然是希望他帮我说两句好话哄哄你,要知道在袁显思面前任少昂放个屁都比袁显奕抱大腿哭求管用。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说说,到了嘴边上他才想起来其实这是他们兄弟俩或者说是夫妻俩之间的私事,任少昂能调解但是没办法管到底,有些动真格的事情还得袁显奕自己开口说个清楚明白。

  都憋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什么打死也不说的理由和立场,于是酝酿着开腔。

  “哥……”想了想,这种时候还叫哥实在有点倒胃口,袁显奕硬着头皮咬着牙:“显思。”

  这一声叫出去总算在袁显思那满脸波平如镜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上药揉淤血的动作也停下来,顿了片刻袁显奕耳边终于想起袁显思捎带些不满的声音来,“你不是不肯叫么?”

  俩人亲热那么多次,让袁显奕叫他一声名字就跟下十八层地狱一样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了床上其实挺扫兴的,多少次袁显思都想一气之下翻身睡觉让丫卫生间自行处理去,结果每每败在袁显奕撒娇耍赖的温柔攻势下。

  天犯贱,可以抱怨倒霉;人犯贱,就只能自认倒霉。

  是以这会儿袁显奕把他名字叫出来,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袁显奕那边还习惯性腻歪在沙发上耍赖,就差学来福跑地板上去撒泼打滚,“我错了还不行么?”话一出口就看袁显思脸色不对,袁显奕脑子里头立刻回想起韩雷评头论足批他时候那一套话来——语言不够专业,形容不够贴切,表情不够生动,态度不够诚恳。

  “我……”他抓抓头发,终于低头开始认错,“我今天早上话说重了,昨天晚上态度也不好,以前还老跟你闹脾气,对不起,能原谅我么?”

  袁显思打断他,“先别说那些,我问你,你还走么?”他拿下巴比了比虚掩的卧室门,那里隐约能看出摆着箱子模样的东西,“你的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外头只留了两套换洗衣服还有你洗漱的东西。要是你还想跟我分,这两天找了房子就可以直接搬出去,正好年底的时候房子也好找……你还走么?”

  他想了一个上午,觉得如果袁显奕想走他肯定拦也拦不住,于是又收拾了一个下午才把袁显奕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收整齐全封了箱子。

  把那些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小东西装箱的时候他几乎想哭,眼眶一阵阵酸胀发热的感觉久违到陌生。这么长的时间他想过兄弟俩可能因为性格还有生活习惯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隔阂,但是一直以为这最多是小事,充其量能够吵架而已,万万没有想到会闹成袁显奕说分手,他亲手一件一件收拾袁显奕的东西准备放手让他搬出去。

  现在袁显奕突然跑回来认错道歉,这状况让他简直不能接受。

  殊不知袁显奕比他还不能接受,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冒出要被他哥扫地出门的危机感来,抱紧身边沙发,“我不走,我不搬出去,我这辈子赖也赖死在你这了。”

  袁显思张了张嘴,眉头几乎聚拢到一起,“要是我现在跟你说分手,明天早晨再说对不起让你原谅我,你觉得管用么?”别的他都可以不往心里去,但是分手这两个字实在太伤人。

  “只要你还喜欢我,就管用。”袁显奕紧贴沙发靠背低着头,从袁显思的角度看过去居然有几分弃犬的可怜相,“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是废话,可是……我们俩折腾那么长时间才在一起,你不觉得这么草率分了太不值了么?”

  “要分手的不是我。”

  “我知道。”袁显奕又抓抓脑袋,露出懊悔的表情来,“我当时就是气糊涂了,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你跟姚峰二十四小时泡在一块儿。本来我在你心里就跟废物没多大区别,你跟他在一起我随时都担心你一转身就跟他走了。他比我好那么多,要撬走你简直太容易了。”

  袁显思只觉得他现在根本不可理喻。

  “我跟姚峰分手那么久了,现在根本没有那种关系,你平白无故担心什么?”

  袁显奕也抬起头来,“你是这么想的,可是他未必这么想啊。”或许是他多心,毕竟是曾经有过五年感情关系的两个人,姚峰在袁显思身边时候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在袁显奕看来都很有卖弄炫耀的意味。对袁显思的好处再了解不过的袁显奕当然也明白,对这么优秀的男人说放弃或许容易,说死心却绝对难如登天。

  假如那么容易就能死心,他们兄弟俩也不会有今天。

  “就算他不这么想,你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我?”

  袁显奕摇头,“我在你眼里根本是个废物。”什么用也没有,一无是处。

  袁显思眯起眼,“你这话到底从哪总结出来的?我身上旧伤的事情是我觉得不重要,没跟你说,这一点我不对我日后会改。难道不让你干家务就是把你当废物?”这废物未免也当得太容易了。

  “有些事情我能干的你为什么不让我干?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当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哪怕就是擦桌子扫地洗内裤呢,家里这么多活儿我总应该干点什么吧?”

  袁显思听见这话就愣住,脑子里像录音重播一般翻滚起刚刚任少昂跟他通电话时候说出的那些句子。

  “不是我说你什么。你想想显奕平常脾气多好,我跟哲哲往死里整他顶多落两句抱怨,你能把他逼到指着鼻子骂的程度我也真佩服你……回头传授一下经验?”

  “……你敢死一死么。”

  “再说那个姓姚的,他对你到底有多大恩惠啊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他转。别说你现在跟显奕还睡着一张床,就算你们俩没这层关系显奕好歹也是你弟弟,这么简单的远近亲疏你怎么就能分不明白呢?”

  “我没围着他转。”

  “显奕昨天晚上都喝成那样了,你清早起来还有闲心跟人家出去遛狗,这要换成是我被你撂在家里非揍你不可。你以为显奕就光看重他那几个病人啊?他可不是林凡,真要是你出个什么差错他能直接从手术台上蹦下来找你去,你明白吗?他都能对你好到这个份上,你还真狠得下心把他一个人扔家里……哎我越来越佩服你了,真的,发自肺腑的……”

  “……你能说两句有用的么?”

  “感情我前面那么一大套都没用?阶级兄弟之间的感情交流成了废话了?”

  “不是。我……我不会对他好,我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换句话说我想的跟我干的他都不明白,你明白么?”

  “我还以为你谈恋爱的技术高中时候都跟我学成老手了,感情根本半吊子还没出师,光会追不会维持……你不会的东西显奕也不会,他要是会你们俩也不至于折腾这么长时间还不稳当。不会就学嘛,实在学不会,没法让他明白你什么意思,你就直接告诉他你是什么意思不就行了?他闷着你也闷着,俩闷蛋跟一块儿过的什么日子?你们又不是炮友,人家炮友还得多聊两句维系一下感情呢……你放心,显奕也就是小孩儿脾气不怎么懂事,不至于连人话都听不懂。你说两句好听的给他两个甜枣吃,他能立马美得连他妈姓什么都想不起来。这多简单点事儿啊,你们俩非得弄得跟死爹哭妈似的鸡飞狗跳。”

  其实,谈恋爱无非也就是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

  当事人心里头总绷着一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把一切都融化到言谈举止里让别人慢慢体味的筋。却常常在这种表达方式根本不奏效的时候,根本忘记自己还长了一张嘴。

  大概是沉默了太长时间,袁显思开口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憋了半天还是只有一句:“你是医生……”

  袁显奕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继续下去。

  “医生就应该救死扶伤,要说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可能有点夸张,但是绝对不可能让你每天跟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不需要。”

  袁显奕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完全扭曲起来,兄长这种反应就好像他刚才的诸多心声瞬间都成了废话,说了那么多还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我不当废物。”他只有这么一点要求而已,难道说的还不够明白?

  “不是说你是废物。”明显的词不达意让袁显思也不免焦躁起来,咬着嘴唇左手不停刨他本来就短到根根直立的头发,“我想让你安安心心当你的医生,哪怕天天回家吃了饭扔下碗就去研究你的病例没工夫理我都可以,不用把心思放在买菜做饭洗碗上头,你明白么?”

  袁显奕摇头,“我不明白。”

  一再交流失败,袁显思恨不能把脑袋刨开给他看看,奈何想要表达的意思无论如何变不成语言,又是半天酝酿,才豁出去似的说:“你就当我虚荣吧,跟别人说你当医生当得这么好,我高兴!”

  袁显奕愣着,答不出话来。

  “空间中心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算上,全知道我袁显思有个双胞胎弟弟是外科医生。”开了这个话茬,后续的再要说起来就容易许多,袁显思板板整整地站着跟他说话,脸上认真的表情看似熟悉又带点细微的陌生,看得袁显奕不自觉也严肃起来,“我的双胞胎弟弟是外科医生,在空总那么好的医院,是那么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跟他们说起来我都骄傲。我觉得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么硬气的可以拿来自豪的本钱,我宁愿天天伺候你,只要你能把工作干好能让我在他们面前更虚荣一点,你明白么?”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其中一个身上的光辉会变成另一个人心中无法掩饰的荣光与骄傲。只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当事人可能完全不知情。

  袁显奕傻站着,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

  “我不知道……不是,我没有那么好……”

  “在我眼里,你就是全北京最棒的。”

  对于袁显奕来说,副主任医师的名号也好,患者和同事甚至上级的夸赞也好,都比不上袁显思的一句认同来得真切有效。

  这种状况下只要袁显思这样一句话,也就够了。

  第四十四章

  晚饭菜色还算丰盛,只不过袁显思最初根本没想到袁显奕还会回家吃饭,排骨出锅之后又加了两个菜才够兄弟俩吃。美食当前的时候袁显奕就是一吃货,洗干净手脸坐在饭桌边开始嘴里就从没闲着过,今天的排骨又特别合他口味,连带着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袁显思去帮他添饭回来,正看见他又操起快排骨往嘴里塞。

  稍显昏黄的餐厅灯底下他埋头狂吃的模样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珠圆玉润了,再不是从前脸颊消瘦下巴溜尖的凌厉刻薄相。

  “显奕,”袁显思把饭碗往他面前一撂,有些感慨,“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一句话问得袁大夫把排骨梗在喉咙口险些梗死过去。

  “哥……你能不打击我么?”

  袁显思垂着眼睛埋头吃饭,嘴角隐约有扬起的弧度。静默了片刻他才抬起头,带笑不笑看着刚才被排骨卡住现在还眼泪汪汪的弟弟,“我说真的,你这阵子比之前沉了。”

  袁显奕抹眼泪的动作一下僵住,呆呆看他半天,居然破天荒羞赧起来,埋头捧着饭碗吃吃笑。

  “你笑什么?”

  袁显奕把脸往饭碗后头躲了躲,“我没有。”

  “还说没有,我都看见了。”

  “瞎扯!”一直猫在饭碗后头的脸终于收敛住笑意,噌地冒出来与他对峙,“你看我多严肃。”

  袁显思把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妄图找出点跟“严肃”有关系的因素来,结果当然是遍寻不着。兄弟俩就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多久就相继破功笑出来。不光是袁显奕,这次连袁显思都严肃不来了,俩人对着足足笑了五分钟,直到袁显思说“菜凉了,我热热去,你那胃不能吃凉的”,临进厨房还从盘子底下翻出块温热的脱骨肉塞进袁显奕嘴里。

  情侣之间这种特别无聊的事情,就可以称之为幸福快乐。

  饭毕袁大夫哭着喊着要洗碗,口口声声他会。袁显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把他踢出厨房,“你会也不成,我这一共就五六个盘子,砸一个以后你就得少吃一道菜。有这闲工夫跟来福培养培养感情去,一会儿我教你喂它吃饭。”

  “啊?哦……不对,这什么意思啊?”袁显奕脸上表情就跟变戏法似的换来换去,不过这完全不影响袁显思打算跟他表达的意思。

  “姚峰再过阵子就走了。他带不走来福,就留在我们这。”袁显思手上洗着碗,解释得有条不紊,“来福在部队里训出来的,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你得学着喂它还得带它出去散步,不然我一出差就没人管它了。”

  以姚峰对来福的宝贝程度,能有这个处理结果其实完全无可厚非,之前袁显奕也曾经惦记过这回事,只是姚峰一直住着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跟袁显思大大小小的矛盾也一直掰扯不清,袁显奕也就把这茬完全扔到后脑勺。

  现在听袁显思说起来,他又气愤起来:“走就走呗,还留个遗腹子!”

  袁显思无奈瞥他一眼,“什么叫遗腹子啊?它好歹也算个弃婴吧?”

  这待遇还不如遗腹子呢……

  不过什么称呼也无法纾解袁显奕心中的郁闷,尤其在袁显思喊了一声“来福吃饭”之后那只庞然大物就叼着自己的食盆冲过来,吓得他反射性往厨房里钻往袁显思身后躲。

  “你躲什么,不是已经不怕了么?它又不咬你。”

  “癞蛤蟆不咬人还膈应人呢。”

  “它可比癞蛤蟆听话,服从性比你都好。”

  “它要是只有癞蛤蟆那么大,服从性不好我都不怕它……”

  幸亏有袁显思帮忙,来福又素来懂事,呜呜吓唬了袁显奕几分钟也就安静下来乖乖吃饭。袁显奕全身僵硬拎着盆子看来福吃东西,毛茸茸的大脑袋离他不过半米远,耳边是来福嚼狗粮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死命咬紧牙关才没哭出来。

  “你能不这么紧张么?”袁显思看他这模样就想笑。

  袁显奕紧张兮兮偷空看了他一眼,声音都带点哭腔,“我害怕,我能不紧张么?”

  “怕什么?它又不能吃了你。”不怕狗的人大概没办法理解他现在的感受,袁显思只觉得这反应有点小题大做。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才发现袁显奕虽然是僵硬着,却隐约在发抖,大概真是吓坏了。袁显思抿抿嘴,手臂伸长搂住他肩膀,“行了别怕了,来福一直都特别听话,再说,我还在这呢。你信不过它,难道还信不过我?”

  你信不过它,难道还信不过我?

  袁显奕可以信不过世界上的所有东西,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三个人他是一定要信的。

  一个是任少昂,一个是林凡,一个是袁显思。

  “它真不咬我啊?”

  “真的。它就算敢张嘴,我不是还在这呢么。让它咬着你我都不姓袁。”

  “它咬着你也不行啊。”

  “就凭它?”袁显思笑,表情有点得意自豪的味道,“我一个人摆平仨大老爷们的时候还没它呢,我还怕它一只狗崽子?”

  袁显奕静默片刻,居然不抖了。看着来福把狗粮吃完再把盆子塞到它嘴边,目送它叼着食盆跑到角落去把盆子藏起来。

  “我好像……不害怕了。”

  收拾完碗筷简单打扫一下房间兄弟俩带着来福出去散步。十二月份的北京即使晴了整天到入夜的时候也难免狂风大作,叶片掉光的枯枝在风中哗啦啦地响,跟瑟瑟缩缩追在主人脚边溜达的小狗一比,昂首挺胸走在袁显思身边的来福无比帅气。

  这一片的路灯都是温暖的橙黄色,稍微能缓解一下天气寒冷带来的悲凉感。袁显奕穿着件厚厚的羊绒风衣挂着条长围巾假装自己风度翩翩,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牵着来福跟他并肩走在一起的袁显思。来福就那么乖乖走在袁显思脚边,该拐弯就拐弯,该上楼梯就上楼梯,除了因为之前的枪伤走不快之外,简直美好到让人眼红的地步。

  袁显奕很是手痒。

  “哥……我牵它一会儿?”

  袁显思瞟着他笑,相当痛快把牵引绳交到他手里,俩人换了个位置,“来福习惯走右边。”

  换了人牵来福也还是乖乖跟着走,大概是跟袁显奕已经混熟了半点抵触都没有。袁显思走在袁显奕身边时不时提点两句从姚峰那学来的心得。到该给夸奖的时候袁显奕起初还不敢动手摸来福毛茸茸的大脑袋,到后来真是发现来福又听话又好欺负,蹲在地上摁着来福脑袋就是一通胡撸。来福差点反抗起来挣脱项圈冲到马路上去。

  “你这不是欺负人么?”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袁显思说着话弯下身去拍打袁显奕大衣后摆拖在地上沾染的灰尘,一下又一下。

  袁显奕抿着嘴乐,死捏着来福的牵引绳不放手。

  一直都是别人欺负他来着,任少昂林凡乔安方……今天终于轮到他也能欺负欺负别人。

  乐到极点,袁大夫就完全忘了他欺负的这是条狗,还是条被训得服从性特别好的退役军犬。

  要是让他几位损友知道这事,必然又得骂他“你这点出息也就能欺负欺负狗”。

  看见他这喜怒哀乐全写脸上的模样袁显思就无奈,“傻乐什么呢?眼看十点了,还不回家?”平常他跟姚峰出来遛狗大多是绕小区一周就回去,今天因为袁显奕实在高兴,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快插进三环里。这个时候转身往回溜达,到家的时候怎么也要半夜了。

  “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袁显奕仍旧傻乐,手就像黏在来福脑袋上似的仍旧胡撸个不停。

  “你倒是走啊,”袁显思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一人一狗根本没有动地方的意思,“袁显奕你再不走我可让它咬你了。”

  “它不会咬我。”袁大夫还摸个不停,很有上瘾的趋势,“我们俩关系多好,是吧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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