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by priest(下)【完结】(15)

2019-06-08  作者|标签:

  “好了,魏队,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凶手找出来,到时候你给你兄弟上坟的时候也有话说不是的,要不然你留神他做鬼都不放过你。”沈夜熙大大咧咧地把惨淡的气氛冲淡了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办案子上,私人感情掺杂得越少越好,“你刚才说和前边两个案子不大一样,是怎么回事?”

  “连着两起案子,桐城还好,不过逾西离我们那说实话,也没多远,案子一发,我们那就下来内部文件了,全局先开了个会,关于安全问题的文件就下来好几拨,案发的时候,其实我们内部是有规定的,上下班定点,不能单独行动,互相汇报行踪等等的,可就这么着,还是出事了。”

  魏余喘了口气,低低地说:“那天没什么事……诸位也知道,咱们这行的,有事的时候往死里忙活,没事的时候也就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打牌逗闷子,迟到早退什么的就不算啥了,我当时家里有点事,就先走了,听当时在局里的同事说,小志那天晃悠了一圈,看看没什么事,也早走了,结果第二天,他就没来上班。”

  “没请假?”

  “没请假,没人知道他去哪了,小志不像我们这帮平时就懒散的人,比较靠谱,就算偶尔不来旷岗,也肯定会知会一声,当时我们谁都没在意,后来接到报案,说城郊发现了一具尸体的时候,我突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过去一看……”

  他声音再一次哽住了,狠狠地砸了桌子一下,桌上的茶杯都跳动了一下。

  “在一家小旅馆后边,”魏余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我们那跟你们这大城市不一样,除了市中心那块地方,其他的都是郊区,周围都是村镇,有点萧条,那小旅馆后边就是一片大野地,过了野地就是农田了,你说那个时候……他去那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

  “这要问你,魏队。”沈夜熙扳过他的肩膀,漆黑的眼珠不错地盯着他,“魏队,我刚刚翻看这材料,为什么我们这有消息说,这位林警官,好像不大干净……”

  魏余一阵,狠狠地盯着沈夜熙:“你……你这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沈夜熙放开他,轻描淡写地说,“就事论事,魏队,我知道你和林警官有私交,但是这不代表什么,无论他生前做过没做过,是不是被冤枉的,都和咱关系不大,咱的主要目的是抓住杀他的凶手,所以每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

  魏余和他对视了几秒,终于移开了目光,双手合在一起,撑住额头,半晌,才哑声说:“是,当时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洗钱案,有一些迹象表明,我们局里是进了内鬼……”

  沈夜熙突然说:“无论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地证据,作为朋友,你相信他么?”

  魏余一愣,重重地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沈夜熙笑了笑,“好,这个疑点我们以后再研究,那……靖江的那位……”

  冯纪点点头:“死者李洪彪是下面区公安分局的,我还真不认识,看尸体的时候,要不是墙上那血字,我们可能还得以为这是黑社会打击报复。”

  “这个死者身上多处骨折,但是身体表面并没有明显出血是么?”苏君子指着摊开的照片问,“那血字是谁的血?”

  “是另一个人的。”冯纪想了想,选了个稳妥的说法,“男性……其他的,我们没能找到匹配的。”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的?”盛遥问。

  “恐怕……很有可能。”冯纪点点头。

  “这人难道还有自虐倾向么?”沈夜熙皱皱眉,“没能找到匹配的,说明他没有案底,这个还真是有点奇怪,一般来说,这种人应该会有小型犯罪的经历。”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不是你们靖江本地人?”苏君子提了一句。

  冯纪点点头:“也有可能是没被抓住过……总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沈夜熙点点头,看了看天色:“不如今天先这样吧,大家都老远来的,不容易,先休整好了咱们再开工,怡宁,你把张小乾的那案子具体情况发给大家,地方也挺偏僻的,今天太晚了,大家回家整理整理思路,明天白天我们再去案发现场。”

  他觉得有点头疼,这几位现在在他的地盘上,怎么着也不能在安全上出差错:“我知道这案子结了之前,谁都睡不踏实,还是那句话,吃饱喝足保证自己身体,咱们才好干活,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出了岔子兄弟真担当不起。”

  众人这才散了,正打算走的时候,刚刚案情讨论会开始就出去了的莫匆突然出现在门口,叫住姜湖:“小姜,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姜湖一愣,回头看沈夜熙,沈夜熙拍拍他:“我先去拿车,门口等你。”

  等人都散尽了,姜湖才一脸平静地转过头去,身体微微往后,靠在会议桌上,伸手推推眼镜:“莫局,是不是柯如悔有话留给我?”

  莫匆一愣,随即失笑:“你啊你……柯如悔是有一句话留下,郑思齐他们从被送到医院的那位同志手里扒出来的字条,估计夜熙也知道了。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研究人心,知道人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么?”

  这句话,只要一听见,鬼都知道是留给谁的。

  姜湖目光微微下垂,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想着什么,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站直了往外走去:“我知道了,谢谢。”

  第八十二章审判者五

  办公室里其实一直是个比较欢乐的地方,却因为这个案子而沉闷了起来,众人谁也没心思互相开玩笑了,加上那几位或者一本正经、或者苦大仇深的外来警官,从局里出来的时候虽然天还没黑,却让人觉得像加了半夜的班那么累。

  盛遥才出了大门口,就发现路口停了一辆看起来很眼熟的车子,脚步就忍不住顿了一下,正好后边过来的杨曼和苏君子经过,俩人瞟了突然停下来的盛遥一眼,又瞟了那辆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开的车子一眼。

  这时候车门开了,某个一辈子也学不会怎么低调的混蛋从里面钻出来,墨镜挂在开了两个扣子的衬衣上,冲着他们自来熟地挥手。

  苏君子说:“是舒先生呀。”

  没精打采的杨曼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那眼神蹭地就亮起来了,笑嘻嘻地问:“我前一段时间看新闻说你退出演艺圈了,怎么不演戏了么?有点可惜哈。”

  舒久看了盛遥一眼,见他笑眯眯的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于是厚着脸皮说:“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得做点稳定的工作了,是不是阿遥?”

  盛遥那么识情识趣的人,当然不会当着人扫他面子,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接你下班。”舒久理所当然地说,“你们现在在调查一个很**的杀人案是不是?新闻上都说了,是专门针对执法人员的,我不放心,就先回来几天,公司的事情我老爸先顶着,等你们抓到凶手我再回去。”

  杨曼随手做了个抓手机的动作,凑到盛遥跟前:“盛公子,你家这位良人用心良苦啊,感不感动?”

  舒久一脸期待地看着盛遥。

  盛遥愣了一下,虽然做得不明显,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苏君子,随后目光微微往下垂了一下,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拉过舒久,轻轻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随后低低地在他耳边说:“感动得很啊,有奖励,回家给你。”

  杨曼“嗷”一嗓子狼嚎:“安怡宁你就跟你老爸在办公室耗着吧,没看见后悔死你!”

  盛遥斜着桃花眼四下扫了一圈,带着点笑意,搂住舒久的腰上了车,回头给两个人飞了个吻:“先走了,早点回去,都注意安全——还有那个杨姐别叫了,多破坏咱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形象啊。”

  苏君子微笑着看着盛遥挥手走人,看着舒久把车开走,心里觉得就像是一块石头突然落了地,有点空,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盛遥他……终于放开了。

  沈夜熙把车开到了门口,等了大概得有十多分钟才把姜湖给等出来,其实莫匆就和姜湖说了两句话,姜湖出门以后就转身去了卫生间,在镜子前站了好半天,才把情绪和表情都调整好。

  这个案子和柯如悔有关系,因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第一起让他怀疑到柯如悔的案子中的那个死者的尸体旁边,就是有着两个血字“审判”的。柯如悔这又是在做什么?只是针对执法者,让整个城市的人造成恐慌么?

  不……这还不够,审判两个字,对于柯如悔来说,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你研究人心,知道人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么——

  莫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姜湖知道自己虽然表情平静,心里却是悸动了一下的,这件案子看起来非常清楚明白,杀人的人被杀的人,动机或者杀人方法都一清二楚,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特别的诡异。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他们在杀人后做出这样出奇一致的事情?一个流动在不同城市、不同地域之间的犯罪团伙?动机又是什么?又为什么会选择这些人作为被害人?

  姜湖深深地吸了口气,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那些邪恶的事情,总是在想象力的帮助下给人们带来最大限度的恐慌,这大概就是恶魔的力量总能成为人们的梦魇的原因。不,柯如悔既不是神也不是恶魔,他只是个最普通的人类,无论他怎么标榜自己的行为和能力,他都只是个在某一个学科上有些研究的**杀人狂,只是个罪无可恕的犯罪嫌疑人罢了。

  他想,我能逼得你以“自杀”的方式逃脱一次,就能让你再滚回地狱去。

  沈夜熙抽完了一整根烟,才看见姜湖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打了个哈欠,钻到副驾驶上,看向沈夜熙的眼睛里还带着水光:“我肚子好饿……”

  沈夜熙酝酿了半天的诸如“莫局跟你说什么了,没难为你吧”“又出什么事了,别憋在心里”或者“最近不安全,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别人都无所谓,主要是给你听的,你老人家冲锋陷阵之前也考虑考虑我”之类的话,全被他给憋回去了,那一瞬间表情精彩纷呈无比纠结。

  姜湖诧异地看着他:“啊……你不饿么?”

  沈夜熙木然地摇摇头。

  “那你干什么那个表情,我只是想吃饭,又没说想吃你。”姜湖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

  沈夜熙又木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了。

  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咬牙切齿:“浆糊你死定了。”

  晚上怎么算账是另说,反正沈夜熙觉得,心里那点七上八下的担心,忽悠一下就随着他三言两语地散了。

  姜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靠在一边,手肘撑起头,闭上眼睛打盹——心烦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只要永远扮演那个勇往直前的英雄一样的角色,带着大家抓到凶手,保护这个地方就可以了。

  有的时候,男人之间的感情,很难说出口。想让他每夜都乖乖巧巧地靠在自己怀里,想让他每天都能过得安安心心的,外面风刀霜剑,都自己一个人遮挡了。

  可他们都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

  没有甜言蜜语,即使心里想着,嘴上也说不出,甚至连最亲密的时候,都带着说不出的较量味道,一个狡猾,一个强横。

  然而这不代表心里的牵挂少上那么一分一毫,即使温柔都放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一帮人草草地见了个面开了个短会,就分兵各路了,苏君子盛遥还有孟嘉义去了本地那起案子的犯罪现场,沈夜熙带着姜湖和冯纪到了张小乾所在的分局,剩下的人留下整理线索。

  冯纪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人,狙击手出身,讨论案情的时候也一般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衣着很随便,只带了顶帽子,衬衫的扣子开着,里面一件深灰色的背心。

  相比起来姜湖就一本正经多了,这人的衬衫永远斯斯文文地连袖口的扣子都是系上的,特别热的时候也不怎么穿短袖,微卷的头发和眼镜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学院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不过这两个人却意外得谈得来,杨曼说这可能是因为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还真是,整个局里真找不到比他们俩再熟悉枪械的了。

  沈夜熙开车,听着俩人在后边聊天,从各种枪械开始,最后随着离分局越来越近,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案情上。

  冯纪说:“李洪彪我虽然不认识,但是听说过,听说在武警干过,还拿过全市武警散打冠军,身高有一米八六,九十多公斤。以前的事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在部队里,听说他本来在总局挺受器重,因为打架受了处分,才被调到分局去的。”

  “是个暴躁的人?”姜湖问。

  “暴躁……这不大清楚,不算吧?”冯纪顿了顿,他的声音很粗,很低沉,说得特别慢,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似的,“不过人有点混是真的,喜欢独来独往。”

  姜湖一愣,冯纪补充说:“不过这也正常,大老爷们儿一个,又不是小姑娘家家的吃饭上厕所都结伴,好多都喜欢独来独往,我们把这案子接过来以后去分局打听过,他人倒是挺仗义,没什么坏心眼……”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住了,因为看见姜湖微微偏过脸,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似乎闪着股子冷冷的光,说不出的轻慢蔑视感觉,沉稳如冯纪也忍不住一愣,心里刹那间涌上一股特别不舒服的感觉,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姜湖摇摇头:“你看,冯警官,有时候得罪一个人不在他有没有恶意,也许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记恨上。”

  冯纪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明白姜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觉得这年纪轻轻的“犯罪心理顾问”对人心的把握简直到了某种诡异的地步,闭上嘴,沉思起来。

  沈夜熙通过后视镜看了姜湖一眼:“可是记恨是记恨,一般人也只是会生出不待见某人,顶多了看见他落难什么的幸灾乐祸一下,没有深仇大恨,也不能把人活活打死之类的吧?”

  姜湖反问:“那你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会到多大的仇恨,才能把一个人活活打死?”

  有人想动你的时候呗——沈夜熙张嘴就想**过去,突然想起还有个姓冯的电灯泡在一边发光发热,于是咽了回去,摸摸鼻子,一本正经地说:“多大的仇也不至于吧?”

  姜湖想了想,说:“这道理其实很容易理解,就好比河里的长堤,不管多大力气的人用多大的锤子砸上去都没事,甚至卡车在上面开过去都没问题,能拦住江河入海的能量,但是小虫子长年累月地却能把它从里面破坏开来,一开始可能只是个小口子,突然有一天,就变成了一个谁都堵不上的大洞,然后可能整个大坝就坍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冯纪说。

  姜湖没好意思说自己就是这个意思,于是做高深莫测状没接话。

  冯纪想了想:“姜医生,你的意思是,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的仇恨是日积月累的?”

  姜湖沉默了半天没吱声,许久,才低低地说:“如果我想的是对的话,那连环杀手的说法就更不成立了。”

  第八十三章审判者六

  冯纪的出身和性格,造就了他这种脑子里没理清事情,就绝不开口的行为方式。

  姜湖说了“连环杀手的说法不成立”这句话以后,他至少沉默了两分钟,才缓缓地问:“姜医生,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连环杀手作案,凶手的杀人动机就应该是那种很具体的、很私人的,而不是出于心理或者生理动因的,我们的调查方向也该跟着改变,是么?”

  姜湖被他问得一愣,按照现在这“个”凶手作案的频率,每十天就会换一个地方,也就是说给他们调查的时间很短,而从张小乾昨天凌晨被杀,到联合专案组成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平时或者不显,但是在这种时间紧张的情况下,改变调查方向意味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看了开车的沈夜熙的背影一眼,这时候姜湖终于体会到,以自己的性格最多做个狗头军师,永远不是能果断拍板的那个。

  只要一想到,如果他错了,就意味着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个警察会被以那种**得几乎挑战人想象力的方式杀死,意味着他们再一次失去抓住这些个**杀人凶手的线索,像是被牵线的木偶一样疲于奔命地追着尸体,回答冯纪的那个“是”字,就在他喉咙里卡了两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沈夜熙是了解他的,知道姜湖沉默的片刻是什么意思,于是把话题接过去:“我们先看看张小乾的具体情况,如果事实真的能推翻‘连环杀手’的假设,我会提议马上改变调查方向。”

  沈夜熙话音不重,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很坚定的东西,一种“事实就是事实,决定我下,出了篓子我担着”的感觉。

  姜湖陈述理由,沈夜熙拍板定局,冯纪点点头,暂时没别的疑问了,因为他突然有种预感,这个病毒一样蔓延在城市和地域之间的案子,会终结在这里。

  南城分局比起总局来,感觉上就好像差了一个等级,姜湖抬起头望了一眼,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偏头看了沈夜熙一眼:“夜熙,我突然觉得,咱可能不大受人欢迎……这案子分局出的事,为啥转到我们这里来?”

  这城市太大,开车过来都要一个来小时,还算是一路顺畅没堵车,要再赶上个上下班高峰期什么的,基本上车跑得还不如十一路快,就看见长长一路,跟车展似的,一溜小烟突突着,坐在车里能把人颠得皮肤都发麻。

  冯纪听出来了,姜湖的言下之意是,南城分局的人都死光了么?

  当然,纯良如浆糊同志是不会这么明着说出来的。

  沈夜熙带着笑意偏头看了他一眼:“死者遇害的地方已经跨区了,再加上这件事情影响比较大,上面批复下来是转到总局的。”他伸手揉了一把姜湖的头发,“年纪轻轻的老琢磨那么多事,你不怕掉头发?”

  他亮了证件,不大一会,里面就迎出几个人来,把他们带进去,冯纪走在前边,沈夜熙稍微落后了半步,趁人不注意,他轻轻地拉过姜湖的手,用指尖的茧子细细地摩挲着,然后在姜湖手心掐了一下,呲牙咧嘴地对他做了个鬼脸,用夸张的口型和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有我呢,想着案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摆平。”

  这是大事,南城分局的局长亲自迎出来了,老头子也是快要退休了,一辈子风波不知道遇上过多少,临走了还赶上一出这事。客套话打太极之类的事情交给沈夜熙,后边两位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技术人员,遇上这种场景,就纯粹变成了跟着沈老大充门面的马仔两只。

  冯纪一边忍不住琢磨,这到底是大城市啊,人才就是多,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

  客套完了,先前负责这个案子的汪警官和钱法医,带着三个人到了停放张小乾遗体的地方。经过楼道里的时候,正碰见一个女警扶着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其实仔细看起来,这女人年纪也不算特别大,衣着也妥帖端庄,这时候却显得特别憔悴,两条腿似乎已经撑不住她的重量,整个人靠在扶着她出来的女警身上,几根头发凌乱地从鬓角散乱下来,夹杂着银丝。

  走在前边的钱法医的脚步顿了一下,把这两个人让过去,娟秀的脸上带了点不忍,回过头来低声对几个人说:“那个就是死者的母亲,单亲家庭……据说死者是独子。”

  这回连沈夜熙也沉默了,他自己是无根水,没见过父母,这一刻却在和这个中年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体会到了那种绝望的心情。

  他知道人因为心理或生理的动因,会做很多道德层面上看起来不那么正当的事情。比如饿极了会去偷,比如困顿极了,会去抢,比如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夹杂在正常人群里,每天苦苦压抑着自己的**癖好——恋童癖、跟踪狂,偷窥狂……

  可是沈夜熙突然想,那个凶手,他想要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么,看见这样一个还不算老的女人的世界一下子崩溃么?

  兔死狐悲,畜生都知道物伤其类。

  张小乾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台子上,皮肤泛着青色,两只眼睛大大地睁着,连冯纪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想扭过头去。

  汪警官轻轻地叹了口气:“张小乾是去年年底新调来的,这孩子论能力……可能还真不大够,说他家是孤儿寡母,其实也不尽然,他舅舅在上面有点门路,找了人让他进局里来,第一线的危险的活儿不让他去,也就算是个坐办公室的,正经是朝九晚五公务员待遇,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谁知道……”

  沈夜熙一愣:“怎么,这小张平时不出外勤的?”

  “不是,在材料科。”汪警官说,“家里挺有钱的,他妈你们见到了,本来不那样来着,自己开个小公司,有车,整天去美容院的一个女人,原来见过一面,趾高气扬的挺不招人待见,小张出事以后,她那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打理的头发,一夜就白了一小半,你看她那样……其实……”

  他苦笑了一声:“其实……咱也不是仇富,平时里遇上这种光拿钱不干活的小二世祖,谁心里都有个疙瘩,可是看见他这样,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不出外勤,下班应该很早,怎么会在凌晨被发现死在外面?”姜湖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

  汪警官轻咳了一声,古怪地看了姜湖一眼,发现对方一脸纯良且正直地望着他,顿时觉得这世道还是有希望的,起码还有这么纯洁的孩子。

  “小张已经结婚了,不过跟他老婆关系不大好,你看,人都这样了他老婆也没来,听说……在外面有些不正当关系的女人。”汪警官刻意强调了“些”这个字,然后接着说,“我们调查过,他出事那天,就是从一个女人那里回来。”

  “那女的人呢?”沈夜熙问。

  “拘留了。”汪警官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姜湖眨眨眼睛,沈夜熙赶紧低声告诉他:“大概也是个顺手牵出来给扫黄打非工作做贡献的。”

  前者这才恍然大悟状点点头——唉,这男人有时候纯良得真是让沈队感叹,捡到宝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位张……张警官的私生活非常不检点?”冯纪插嘴进来,目光已有所指地看着台子上被阉割过的尸体,“所以他的死因会不会是……”

  汪警官和法医对视一眼,汪警官压低了声音:“按理说,没烟儿的事我不该乱说,不过私下里,是有人这么传,尸体发现的地方不是还有那两个字么?都说是小张这人太那个,遭了报应了。”

  姜湖弯下腰,凑近了尸体,张小乾虽然不出外勤,不过身材还是不错的,肚子上甚至能看出六块腹肌的形状,应该算个高大的男人,他有些疑惑地摸摸下巴,问法医:“这个死者身体里有麻醉药的痕迹么?”

  钱法医摇摇头:“没有,但是你看,有捆绑的痕迹……还有他是活着的时候被阉割的。”

  姜湖皱起眉,沈夜熙觑着他的神色就明白了些,问:“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不像是男人做出的事情?”

  姜湖点点头,指了指尸体上的创口:“这不是简单粗暴的切除,从手法上看,更像是个受过外科或者医学训练的人,而且……做得很精细。”

  沈夜熙开始觉得有点恶心了:“就是说在张小乾死之前,有人把他绑起来,然后让他亲眼看着,用很细致的手法阉了他么?”

  姜湖的望向钱法医,钱法医双手插在工作服巨大的兜里,看见姜湖的目光转过来,于是点点头,算是确认了沈夜熙的说法。

  “然后死者身边没有找到被割掉的部分么?”姜湖又问,看见汪警官也点点头以后,才对沈夜熙说,“我想那是因为凶手把它拿回去做纪念品了。”

  沈夜熙睁大了眼睛看了姜湖一眼:“凶手拿……拿这玩意儿干什么?”

  姜湖摇摇头:“可能是出于对男性性/器官的仇恨,或者……是想通过这种方法获得某种他臆想中的力量。”

  沈夜熙恍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应该是女人,或者是那种娘兮兮的男人。”

  “一个很大的可能性。”姜湖说,他又围着尸体转了几圈,好像要把尸体的每个毛孔都看到似的,沈夜熙的目光先是跟着他转,后来有点受不了,干脆出口打断他:“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姜湖迟疑了一下,抬头说,“汪警官,关于死者的私人关系……嗯,你知道我说的那种,能不能给个具体点的汇总?”

  汪警官一愣:“这……你看,昨天才发生的事情,我们这里也……”

  他的脸有点红。

  沈夜熙和冯纪同时偷偷翻了个白眼——效率啊大哥!

  怪不得这种时间紧急的案子要转到总局呢。

  汪警官挺窘迫地瞅瞅沈夜熙,沈夜熙赶紧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笑得特亲切和蔼平易近人:“没事,知道时间紧,这不是我们也过来了么,这么着,咱也不熟悉地形,麻烦哥们儿给指个大概齐的方向,比如死者晚上常去的娱乐场所什么的,我找人挨个查查。”

  “行行,一会我就让人整理出来,一定配合工作。”汪警官抓抓头发,“我知道上头重视这案子,听说还是什么连环案是吧?有啥需要说一声,我们全力支持。”

  “那你们可得多辛苦了。”沈夜熙特会来事儿地往汪警官兜里塞了一包烟,拍拍他的肩膀,又和钱法医打招呼说再见,带着俩人往外走,笑得跟朵花似的脸一转身就撂了下来,心说,奶奶的,指望你们这帮饭桶,真是死了连裤子都穿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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