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by 菊文字(上)【完结】(6)

2019-06-08  作者|标签:


  挂了电话后彦清想到晚上自己要一个人面对陈家一家老小,心里像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转身就看见景海鸥靠在墙上探究一样的眼神。
  “怎么?”彦清觉得有点莫名心虚。
  景海鸥笑了,像个金盆洗手后冷眼看透世情的**一样的笑容,“没什么,你也不容易——收工后去喝一杯怎么样?”

  第 9 章

  陈建林把彦清送回店里后自去上班,而彦清发现他那个店因为自己不在而销售之神在的缘故差一点被卖空了,架子上只剩下两个面包,可怜地撑着场面。
  景海鸥仍旧落寞地像个过气优伶一样在店里抽烟,没说上几句就把彦清撵到后面操作间去做面包。
  下午陈建林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今天又应酬不回家吃饭了,彦清赶着问了句:“不是要回你父母那里吃吗?安迪还在那,总不好不闻不问。”
  陈建林道:“我都忙忘了。那你今晚自己去吧,我这边实在是走不开,跟你去趟医院耽搁了一上午,好几件事情都压下来了,晚上的应酬也必须……嗨,总之,今天是不行了。就这样。”
  “我……”
  “嘟……”陈建林挂断了电话。
  彦清垮下肩膀,想到晚上自己要一个人面对陈家一家老小,心里像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转身就看见景海鸥靠在墙上探究一样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
  “怎么?”彦清觉得有点莫名心虚。
  景海鸥笑了,像个金盆洗手后冷眼看透世情的**一样,“没什么,你也不容易——收工后去喝一杯怎么样?”
  “今天不方便,要去安迪奶奶家……”
  景海鸥自顾自地打算,“我再找几个朋友,咱们今天聚聚。”
  “不行,我真的……”
  “好的,就这么定了。”说着景海鸥看了看手表,“你也该稍微准备下,时间差不多了。”
  “我、我……”
  景海鸥转身摆摆手,走开了。
  彦清还来不及沮丧,手机又响了,屏幕上出现两个字——彦予。
  犹豫了下,彦清整理下情绪接通电话。
  “哥。”彦予叫得痛快。
  彦清应了声,“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向你借的那个钱……暂时……不过等过一阵经济形势好的话我一定会还的。”
  彦清道:“我知道,我并没有要你立刻还。”
  “……哥,我这又有点周转不开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这次我保证万无一失,连本带利按地还你!”他一气说完,不给彦清打断的机会。
  当哥哥的头都大了,“不行不行!这次说什么也不行了!”他压低了声音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才捂着电话继续,“我上两次借你的钱都是背着建林的,要是被他知道我……”
  “行了哥,我也不是逼你,你考虑下,对了爸爸后天生日,你回来吧?”
  “……我还是……我怕让爸爸不开心。”
  “不是有我嘛,我说情他不会给你下不来台,就这样,我的事情你考虑下,到时候再具体聊。”
  “那个我、我……”
  那边几个BYEBYE过后就挂了。
  彦清的肩膀又垮了几分,似乎他周围尽是些比他强势的人,喜欢替他做决定。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慢慢沿着小巷子从他家店的后门走进去。
  景海鸥这个人除非不做,要是做的话动作就会很快,下班的时候他把他那辆股东老爷车横在面包店门口,很大声地按喇叭催促,彦清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快步走出来。
  “今天咱们谁也别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只想些开心的事就好了。”景海鸥伸手打开音乐,里面传出上个十年里经典的摇滚乐,车子仿佛也带着中年人末日般恐慌的快乐一样屁颠屁颠地向着夕阳开去。
  彦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好像是某个年三十的晚上,春晚之后突然电视里就放了一个外国电影,叫‘末路狂花’”
  “那个很出名的,布拉德皮特在里面演个小白脸嘛。”
  “这个我道不记得,只记得里面两个女人开着一辆车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最后都死掉了。”彦清呵呵笑了两声。
  景海鸥随着音乐一边开车一边扭动肩膀,“有什么好笑的?我和你又不是那些笨女人,我们车子开去哈皮,又不是去死。”
  “那不如我们以后有钱了也拍个电影,就讲两个GAY,开一辆老爷车……”他有了个很好的开头,却无以为继。
  景海鸥接过话头,“然后两个GAY就一路遇到不同的男人,发生不同的故事,每天睡在不同的床上……”他笑眯眯地脑补接下来的部分。音乐塞满了车厢,正好是最烂熟的那部分□旋律。
  彦清打开车窗,外面的自然风吹进来,吹动了他一点发梢,他的心情也被吹动得稍微荡漾了一些。他想,换个角度想,既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甚至不能让一部分人满意,那么至少,让自己稍微好过那么一下也不过分吧。
  今天这个时候,他无端腾出些空虚的位置来,他想走出自己吹出来的那个肥皂泡,走到外面去,然后把某些人也请进来,见见老朋友,说说话,喝上一点酒,开上几个玩笑,他看着身边开车的景海鸥,他甚至开始觉得即便是失恋也没什么。
  因为夜店还没到营业时间,一行人先约了吃东西,地点在一家很不错的火锅店。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几个也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常凑在一起打发闲暇时光的酒肉朋友,只是彦清这几年来照顾家庭,没有“闲暇”可以打发,疏于走动了。有段时间没见,寒暄一番各人落座。
  因为彦清是“稀客”,大家打趣的主要火力就集中在他身上。
  混迹警察队伍的胡济源的老胡道:“彦清,你家老陈难得肯放你出来玩,他就不担心?”
  彦清笑道:“他怎么不担心,不过是担心别人的贞操,我反正不会吃什么亏的。”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火锅烧起来,锅里的水沸腾了,菜肉陆续端上来,啤酒也开了几瓶,一桌人吃喝笑闹。景海鸥低声对彦清道:“我还担心你在家宅坏掉了,看来还行,还不算老。”
  不算老吗?彦清看了一圈自己的朋友,个个脸上写着“老”字。
  老胡当年二十多岁的时候多英俊啊,脸上棱角分明,身上增肥减瘦,着装的时候英姿飒爽,便装的时候风流不羁,多少英雄竞折腰,现在……他的脸圆润油腻,脖子的线条很轻率地就从头部过渡到肩膀,啤酒肚撑起了衬衫的前襟,下摆塞进皮带里……如果不是多年老友的话,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糙老爷们是从曾经那个剑眉星目的小帅哥警官进化来的。
  当然老胡算是朋友里残的比较厉害的——这基本也可以看做是工伤,毕竟他那个职业不混着点不行——不过其他几个人也眼见着不再年轻了,肌理松懈,皮肤黯淡,皱纹细碎,最重要的是眼神,不再充满年轻无知无畏的热忱。即便是仍旧还残留着几分美色的景海鸥也不能免俗,他的眼睛也不再黑白分明两潭净水一般,水晶体里沉淀的是岁月的风尘,装嫩不能。
  隔着火锅上不断腾起的氤氲雾气,彦清更加清楚地看到了朋友们的韶华正在一去不返,可是他又觉得这样想的自己未免太过悲观矫情,出来见见老友也能见出一肚子的酸楚,不单不招人待见,连自己也不待见。
  趁着去洗手间的当儿,彦清从镜子里好好审视了下自己的脸,一只手放在脸颊上左右地摆弄着看,他努力回想十年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一定是更加光鲜,现在的自己也必然是老了,只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熟稔中麻木这个老去的概念,然而事实是他一定老了,彦清的心突然一阵恐慌得发虚,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有人走近洗手间,彦清从镜子里看见他,是个穿着西服打领带的端正青年,他身上正有着彦清追慕不已的特质——年轻。
  因为年轻,所以貌美。彦清不知不觉从镜子的反射里盯着那青年看,看着他落落大方地站在便池前,淅沥哗啦利落地放了水,然后走到洗手台前整理仪容——他正了正领带。
  察觉到彦清那近乎呆滞的目光,青年略疑惑地看回去,彦清一顿,自觉失礼,便匆忙收回目光,青年也不以为意,转身要离开。
  “彦清,你搞什么?怎么这么久?还没开始喝怎么就……”景海鸥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正要离开的青年和景海鸥迎面对上,一时愣住。
  景海鸥好看的眉头慢慢拧起,倒是那青年笑了笑,道:“景总,这么巧。”
  景海鸥也笑了,道:“无巧不成书,要不怎么说咱们俩有缘,傅律师。”
  听了这话像是被景海鸥“欣赏”过的年轻人,不过看他那表情又不像,那样子倒像是……情敌?
  果真,那青年笑道:“缘分谈不上,不过是景总你和晋总的口味多年来同化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餐馆。”
  景海鸥眯起眼睛:“这么说你们今天在这里约会?”
  “瞧您说的,又误会了不是。是晋总请我们事务所的人边吃边谈公事。”
  “随便怎么样都好,和我没有关系了——哦对了,给晋波带个好,我就不过去打扰你们了。”说着便不再恋战,丢下年轻人向彦清这边走来,“老胡几个已经开始喝上了,让我来抓你回去,半路跑了可不成。”
  那青年也没说什么,笑了笑,走了。
  彦清无意间撞见新老对手狭路相逢的戏码,略感到尴尬,他看了看景海鸥,意识到避免更尴尬的办法就只有一个——装傻。
  回去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提那个傅律师和晋波。
  彦清被按在座位上,自罚三杯,还未销账,不速之客就到了,竟然是不请自来的晋波。

  第 10 章

  晋波的做派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大抵一个人手里可以支配的财富到了某种程度便产生了相应程度的自信,而这自信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来便是沉稳磊落——当然这情况也要因人而异。很幸运,晋波便是这种人。
  他出身的家庭既不十分富有以至于让他一生无可追求,也不至于贫穷到让他受累于钱财白手起家畏手畏脚。由中产阶级上升到资产阶级的人,修养气度都还不错的。只可惜,他的沉稳,他的气度,他的大将之风,在遇到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便如光线路过庞大天体物质,无法克服那宿命般的万有引力而被扭曲了时空——一切略有几分走样了。
  晋波觉得他和景海鸥说过的话,吵过的架,打过的仗,分过的手,做过的爱,比他前半辈子和所有其他人说过的吵过的做过的都要多,多很多,这让他想想都觉得累。
  他到了今时今日这个位置,很想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地生活,太烈的酒不再喝,太辣的菜不再吃,太紧俏的衣服不再穿,唯一剩下还未戒掉的就是景海鸥了——这个老**太烈太辣太紧俏,太折腾。
  分手,再一次分手,就是他的自然而然。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中间利益纠结盘根错节,也不是如割袍断袖一样说分就能彻底分开的,晋波的公司里还有景海鸥的股份,两人名下还有许多共同财产,分手也不比离婚省麻烦。可是考虑到既然这是最后一次分手,晋波不介意劳民伤财一点。
  从几天前摊牌之后他就没见到景海鸥,刚刚却听说他在同一家店吃饭,似乎还和朋友一道。景海鸥的朋友大大都是晋景二人多年的老友,即便这几年来晋波生意做得大了些,也没了景海鸥那般爱玩爱热闹爱交际的心情,这帮朋友自然同他生疏了些,可是仍旧算是故旧,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在这家店里而不露面的话,反而显得心虚小气。基于这样那样的考虑,晋波决定不管怎样还是过来打个招呼,做不成**也没必要形同陌路。他做事一向讲究得体分寸。
  而这一桌的人既然是景海鸥请来的,之前多互通了消息,听说了他二人之间的情变故事,然而因为之前情变了太多次了,也不觉得特别尴尬。对晋波的到来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的热情,胡处长还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透着热乎劲。
  并非是他们不够朋友意思,要知道,若是朋友和**吵架,那么劝解的时候千万不可用力过猛,否则的话,过后人家床头打架床位做上了,作为朋友那方日后可就尴尬了。故而晋波和景海鸥的是非,很多人都和彦清采取谨慎旁观的态度,没有立场才是最好的立场。
  晋波略客套几句,状似随意对景海鸥说:“你明天如果方便的话到公司来一趟,有几分文件需要你签。”
  景海鸥从他进来脸上就没有过多的表情,此刻也不过是哼笑了一声,道:“好的,如果我‘方便’的话。”
  晋波点头,想起什么,又说:“那辆新车被你开去了吧?”
  景海鸥道:“前天提的车,现在就在外面。”
  晋波点头道:“你想开就先开着,不急着给我,不过稍微小心一些,那车修起来麻烦。”
  景海鸥笑笑不语。
  男的当事人这么大方免去了一番尴尬。胡处开始张罗喝酒,晋波就让人拿了瓶某份的某红酒进来,意思着喝了一杯,告辞了。
  晋波这么一走过场,颇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做进口车生意的老张笑道:“晋大老板还是这么仗义,瞧这红酒,不是说有钱就能买到的,我找了几家店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有这口福。”
  彦清也想着没准人家没景海鸥说的那么绝情,俩人多半还是在置气。
  景海鸥笑道:“有酒喝你就多喝,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众人于是把酒言欢,也不觉得火锅配红酒有什么不对路。
  景海鸥又笑道:“你们知道我明天到公司签的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补签竞业限制。”
  所谓竞业限制就是员工在终止或解除劳动合同后的一定期限内不得在生产同类产品、经营同类业务或有其他竞争关系的用人单位任职,也不得自己生产与原单位有竞争关系的同类产品或经营同类业务。
  彦清忍不住道:“竞业限制一般都是在工作之前就签了,怎么现在辞职了才要出来这么一说?”
  景海鸥晃了晃酒杯,道:“之前不签有不签的道理,现在签自然有签的理由,此一时彼一时。不过,”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笑道,“鬼才听他的摆布签那种东西,我又没什么好处。”
  众人想不到两人拆伙拆到走法律程序的地步了,也不敢贸然说什么,打了几个哈哈,举杯品酒。
  彦清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年轻淡定的傅律师,那样的笑,所依仗的无非是年轻,他越是如此,越显得景海鸥的笑容是在逞强。彦清假设如果陈建林在外面找了了,这样对待自己,那他做的一定不如景海鸥好。
  吃得差不多了,一行人转去以前经常去的Pub续摊。以前他们在那里可是渡过了无数无聊又有趣的夜晚,音乐、酒、**和勾搭,不过最近几年就多改了去处——谈生意去红酒雪茄吧,谈生意加有点特殊要求去夜总会——不过今晚既然是怀旧之旅,热闹喧嚣挤满年轻人的酒吧绝对是必由之路,几个人吃饱喝足打算到那里享用点饭后甜点什么的。
  到了酒吧街从前常的那家店,才发现招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更大更亮更炫;不单是皮变了,进去就知道连瓤都变了,里面的音乐更噪更响更无法无天的,人和人面对面说句话都听不清的样子;不单如此,里面的人也看着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就连景海鸥喜欢青春小伙子的人也对着那群在舞池里摇头的小孩子有罪恶感无法下手。就这样只呆了不过十分钟一行三十多岁四是不到的老家伙就从里面给挤兑出来了。
  老胡毕竟在这地界上人头熟,打了个电话不知道问了谁才知道这家店去年因为经营不善已经出兑,现在改成了以90后为目标群体的摇滚吧。他们这些人是“消费不起”了。
  最后不甘心的他们还是去了之前经常聚会的夜店“七月流火”,开了个大包房,点了几个小姐少爷的左拥右抱,这才是“成年人”的玩法啊。
  “七月流火”的鸭头肖桑是个从业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手里的小鸭子也个个羽毛光鲜,景海鸥是此处的VIP颇能说上话的。他自己叫个年轻健气的青年,又劝彦清也点个中意的。
  彦清推辞:“不不,我不用的。”
  景海鸥道:“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让你带人出台。还是你怕你家陈建林知道了不乐意?”
  彦清道:“不是,我、用不着。”
  景海鸥笑道:“这有什么用得着用不着的,你看大伙不都用的好好的,你就是不经常出来走动所以不习惯罢了。”其他人也纷纷劝他来一个玩玩。
  老张说:“出来混社会的不都是这样咯,甭管你是做买卖的,政府的,行政执法部门的——老胡就不用说了吧,就连学校的也要适应这个才行——你们听说过吗?据说一个学校刚毕业的音乐老师到外面夜店打工,结果遇到客人居然是她学校的校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连小费都不要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站在一旁的肖桑也很得体地推荐,“彦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员工素质还是不错的,不会做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不如这样,我给你推荐一个适合你的人选如何?”他翻开制作精美的点名簿,翻开最后一页,指着一张照片道,“这个人不那么多话,跟彦先生你做个伴说说话就好。”
  彦清盛情难却,此事得成。
  景海鸥此时的情绪放彻底好转起来,酒、朋友、年轻的孩子都是他喜欢的,他有点人来疯,组织游戏,喝酒行令都很很在行,场面就越来越热闹。
  彦清点的那个鸭子果真如鸭头肖桑说的那样不那么“浪催的”,看着简直有点不像那个行当的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干干净净的陪坐在彦清的身边,眼神看着也和气,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是叫“韩旭”,听着也不像小鸭子的名字那么夸张。
  彦清的酒杯略空一些,他就给斟满,除此之外也就找些比较温和的话题来说,通过聊天彦清知道他入行一年多,之前是做建筑设计的,和**合开的事务所,后来因为分手而辞职,生计困难而该行做了这个。”
  彦清道:“不至于吧,建筑师不是很赚钱的吗?就算暂时失业也不用这样吧。”
  韩旭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我家里有个生病的儿子,每个月需要很多钱来治病,这里的鸭头肖桑人很好,答应我每个星期做几天就行,时间上我就可以充裕点陪儿子,加上治病的钱也有着落,别的行业都不适合我了。”
  彦清同情地看着他,“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韩旭给他斟满酒敬了一杯道:“没什么,很多事情挺挺就会过去了,等过去了就会发现自己之前忽视了的事情。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客人,比如像彦先生你这样的客人在这里很少见呢。”
  彦清略有点不好意思道:“我确实很少来这种地方,今天是陪朋友——哦,我家里也有个儿子要照顾,今天撇下孩子出来吃喝玩乐,心里还有点不安来着。”
  韩旭道:“你家里也是个儿子?多大了?”
  彦清道:“十六了,刚上高中。”
  韩旭道:“真羡慕,我家孩子才六岁。”
  俩人就兴致勃勃地说了些养孩子不为人知的秘辛和心得,主要是韩旭向身为前辈的彦清请教小孩在成长的各个阶段需要注意的事项。
  韩旭道:“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我家虫虫才能长大,我才能像你一样轻松。”
  彦清喝了口酒,摇摇头道:“没头。我跟你说,养孩子就是个无底洞,抱在怀里喂奶瓶的时候想着要是会走了就不用这么辛苦了,等到会走了才发现更难看管了,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到哪个危险的地方抓一把不知道什么脏东西往嘴里放;你指望着他上学就省心了,结果上了学才知道学校里说道更多,什么校服啊红领巾啊作业啊打架啊淘气啊找家长啊……操不完的心。我现在想,也不用盼着他上完学,毕业了又怎么样?接下来还有找工作啊买房子啊结婚啊生孩子啊……”
  韩旭笑了笑,又给他斟满酒,道:“有道理,有道理。不过,你大概想得长远,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高要求,只求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了。”
  彦清道:“父母养孩子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不过事情总有变化。就像小孩子最小的时候会搂着你甜甜地说‘我最喜欢严叔叔了,我长大后要赚钱给严叔叔买好吃的’,你听了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对孩子好一点,再好一点;然后十年之后的某一天事情突然就不一样了,”他干喝了一大口酒,“他开始挑拣你给他买的衣服嫌不够帅气;又嫌弃你做的饭菜,说不营养;还说你对他不够好,要是亲妈不知道会多好……到最后他会离开你,你就是个大傻瓜,替他人做嫁衣给别人养孩子的傻瓜。”说到这里仰头干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满了的酒。
  韩旭叹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孩子那么小,就在你眼前,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难道能丢下他不管,让他去死吗?若是能重新选择……我可能还会这样做。”
  彦清自己捞过酒瓶子灌了一口,道:“如果能重选,我……”酒瓶劈手被人夺走了,景海鸥道:“你倒会躲清闲,跑到这边来偷酒喝。”
  彦清去抢酒,“给我、我才没醉……”完了,这是标准的醉了。
  韩旭没想到彦清的酒量就这一点点,顿时有点愧疚,帮忙安抚照顾,景海鸥道:“没事,也不全怪你,这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他心里有事就容易醉。你赔着他再聊一会,别喝太多了就成。我一会送他回去。”然后就回到那边继续玩乐。
  接下来韩旭也就不敢再给他倒酒了,要了杯柠檬水给他。
  彦清的酒劲没过之前就晕乎乎颠颠倒倒地跟他倒苦水,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景海鸥那边完了事叫醒他,开车送他回去。
  彦清坐在副驾驶上,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不过醉是没那么醉了。
  景海鸥心情不错,打开音乐,又开始轻微地得瑟,“这车开起来是不错,手感不错,不过如果只作为交通工具的话,我看也就值他个万八儿的吧……我都舍不得还给晋波那货了。”
  彦清蜷在座位上,头隐隐地难受,惆怅道:“那个韩旭的经历真是惨,据说是分手后不能在同行业里找到工作了,不知道是不是竞业限制。”他是为景海鸥的前途担心。
  景海鸥哼笑一声,侧过头来道:“鸭子们用来博同情编的故事你也信?再说只有笨蛋才会去签那个竞业限制,我才不管!虽然我根本不想做那个行业,没……”话音未落,就感到一个巨大的震荡力掀过来,车里的两人都被震得七扭八歪如遭遇了八级地震,系着安全带也好像磕得满头包一样狼狈不堪,安全气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膨胀起来,把他们挤在座位上。
  原来是旁边一个速度超快的卡巴斯打货车转弯,景海鸥转头和彦清说话的功夫一不注意就刮伤了,只是这一刮蹭着实有点严重,把景海鸥那一边的车门撞废了,车灯也掉了,一侧的车体已经完全变形。
  从气囊和形同一堆变形的废铁里爬出来的两人惊魂未定,卡巴斯司机也吓住了,下了车,看俩人没死松了口气,再看看是什么车,又担心起来,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车,不过看样子应该便宜不了。
  景海鸥怒气冲冲走过去,恶狠狠道:“你会不会开车!!”
  司机愣了愣,见他活蹦乱跳的,不像受伤,于是更大声骂回去:“你MD你怎么开的车!”
  两人骂了一阵,就各自开始打电话。
  彦清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失魂落魄,刚要拿出电话来打,电话倒先响了,是陈建林。
  劈头就是:“你在哪?”
  彦清慢吞吞说:“我今天和海鸥还有几个人聚会吃饭。”
  “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我刚到家,你又不在。”
  “我告诉陈婶他们了,今天不去你家吃饭。”
  “你们现在吃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吃完了,海鸥送我回家……出车祸了。”
  “啥?!……你没事吧?!”
  “没事。”
  “你在哪?”
  彦清四顾,报上地点,已经离他家不远了,陈建立许诺立刻到,让他别乱走。
  通过电话后彦清的头脑才算彻底清醒,冷风一吹,刚才的酒气更散了,有点冷。
  陈建林果真五分钟之内赶到。接着交警也来了,又是拍照又是测酒精的,结果景海鸥自然是酒驾,要承担责任,而那个大车司机则超速超载,也是有大大问题的,至于谁的责任大些,还要调路边的监控录像进一步认定。
  最后到的是景海鸥所驾驶车辆的车主——晋波。
  他黑着脸,看着他的车眉毛忍不住一跳,围着车走了一圈,所有的惨状都看在眼里了。他隔着一个略瘪了的车盖子看着景海鸥。
  景海鸥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不怪我哈,是那个司机作死——我发誓我没喝醉,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
  晋波吸了口气:“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等这辆车等了三年。”
  景海鸥摸摸鼻子,“呵呵。”
  “我连摸都没摸上就被你撞成一堆废铁。”
  景海鸥忙道:“没那么严重,修一修就跟新的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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