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不分肤色的界限
愿这土地里不分你我高低
缤纷色彩闪出的美丽
是因它没有分开每种色彩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欢呼声高涨,刚才保持着安静的人群开始沸腾。鼓掌的清脆尤其进入了罗素的耳中,那种朴实的直接的赞美让他心里暖暖的。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秋老虎还是威力不减。接连唱了两个小时,让他们大汗淋漓,浑身像从江里刚出来一样透湿。人群没有减少,反而看起来更多了一些。唱完了准备的,就开始唱自己写的一些歌,还有罗素喜欢的一些乐队的歌曲。罗素唱英语时的泰然和标准折服了很多观众,即使听不懂。今天罗素的状态相当好,没有破音,该上去的地方都扯着嗓子上去了。尼采在一旁听着,心里默默地赞赏。
结束来自重宵身体不适,想提前回家。尼采说要送他,被宛转谢绝了。于是剩下的三个人开始清理场地,把音箱和鼓搬回车里,然后运回去。
折腾了一阵子,终于到家了。阿森很快就走了,罗素先去洗澡。
残留在皮肤上的湿热和风的触感迟迟不能消除,耳鸣持续着响起,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对于罗素的最佳的洗礼,每次现场都能让他兴奋好久。
刚刚开始给头发抹泡沫的时候,尼采在外面说:“我的拨片好像忘在那里了,我回去找找。”
“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去吧。”按理说尼采没有这么容易丢东西的。
“没关系,我去去就回。”
然后就是清脆的关门声。
他**,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须知,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他乐极生悲,可他的强光紧接你们的黑暗。
罗素模模糊糊从中读出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好像尼采说过。
他不禁开始回想昨天的谈话。
“我羡慕你。尽管音乐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但是我还是无法失去你。我找了你好久,生怕你出了事。我害怕只剩下一个人,害怕独自面对虚假的世界和大片大片的寂寞。我需要你。”
你不需要我,而所有人都需要你,我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个而已。罗素想。
“不要胡思乱想,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了。”
“那以后呢?你不用谈恋爱结婚生子吗?”罗素用低沉的语气问。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暂时就这样吧。你在身边就好。”
——别说了。罗素仅仅是这样随便回想一下,便浑身僵硬了起来。明明是已经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人,这种反应实在是太不合适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他这么重要的人,他甚至认为尼采在骗他,哄他开心。
但是尼采并没有什么说谎的理由。
他放下手中的书,跑进浴室。镜子里自己的脸通红,连自己都看不下去。没什么特别的,和以前一样过下去就好了。
门铃在不合适的时候响起,是尼采回来了。他没拿钥匙就出去了。
罗素出去开门,却听到门铃声急促地按了好多下。开门——门外并不是罗素,而是赵一鸣。罗素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呆呆看着他满脸通红喘着粗气。
“罗素,”赵一鸣吞了吞口水,换了口气,“尼采……尼采……他在……”
“他不在。”罗素一向不能理解一般人为了些小事就大惊小怪,激动得要命。他冷眼看着赵一鸣,轻松地截断了那结结巴巴的话语。
赵一鸣一把抓住罗素的手臂,把罗素吓了一跳。一般没经过允许就乱碰他的身体,罗素总是会相当生气。现在罗素还没来得及生气,甚至连条件反射的推开都还没有做的时候,比一切都要迅速的是传达到耳中的话语:
“尼采——他在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提要那句话是尼采的话哟!
然后就是欢呼——终于把尼采写死了。我不是他亲妈……(掩面
其实一开始设定就是尼采会死,后面才是正文。所以之前的几万字都是浮云……
貌似有人觉得死的很坑,有人没啥感觉。给班上一男生看的时候,他质问我“为啥不让那个姓罗的死,太蛋疼了”。
果然……想法就是不一样啊。
第八章 戛然而止
殡仪馆里还是没有罗素的身影。
冷冷清清的,但是也有不少正在哭泣的人。赵一鸣站在棺材的附近,看着正在痛哭的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尼采的死给他的感觉类似于被锤子重击后的钝痛感,痛到连张口叫喊的力气都没有。这几天他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脑子里是一片灰蒙蒙的雾。请假为尼采守夜,碰到很多奔丧的人,大多都是自己认识的。他们向赵一鸣缅怀着尼采的才华,尼采的善良,尼采的正直……赵一鸣抽着烟听着,什么都没说。最后看着那些人的背影远去,狠狠地把烟丢在地上,回到灵堂。
尼采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面,赵一鸣静静地站在棺材一边。阴阳两隔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浑身忽然被像虫咬一样的刺痛给布满,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他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坐在灵堂外面的椅子上,身边没有一个人。他看着外面一个一个的花圈,和天边微微亮起的曙光,真切地感觉到地球还在转,世界还没有结束。但是却有这么一个人永远地离开了,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人了。他闭上眼,把脸埋进手掌中,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没有人为了非亲非故的尼采守夜,所以只有赵一鸣连着守了三个晚上。出殡那天。赵一鸣还主持着把他运到殡仪馆,等待火化。
这是见死者最后一面了,赵一鸣心里还盼着罗素会赶来,可是直到最后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在哭声中,转了圈,看了最后一眼后,遗体就被推进去火化了。
看着尼采离自己越来越远,赵一鸣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从墓园出来,大家提议去吃顿饭,去去晦气。看着那群刚才还在哭,但现在笑得跟什么一样的人,赵一鸣一句话没说就撇下他们走了。
“鸣哥,干嘛这样,人已经死了,我们还是要活啊。”
赵一鸣吐出一口气,像没听到一样钻进自己的车里。
他趴在方向盘上,没有感到过多的疲倦。好几天都没有合眼,但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脑子里还是灰蒙蒙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他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罗素。这几天他都没露面,说不定是出事了。
转念一想,出事了也不关我的事。但是又想起他跟尼采的关系,又觉得非去不可。开车到尼采家的附近,走向那个不久前应该去过的地方。但是实际走到门前,看着又觉得陌生。他按了门铃,门竟然很快就开了。罗素站在门边,抬头看着他。
——这个畜生,没有守夜,没有出殡,就这样呆在这里呆了四天。赵一鸣开口想骂他,结果罗素淡然地问:“有事吗?”
几乎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甚至一丁点悲伤都看不到。看到罗素的表情的一瞬间,赵一鸣甚至有了尼采没有死,一切都是梦的错觉。
“他不在。”
这句话把赵一鸣惊醒。他看着面前的人,不知如何应对。在一瞬间脑中的搜索下,他立刻找到了对应项——在很多电影小说里出现的选择性失忆,属于应激反应。罗素肯定是忘了尼采已经死了。
赵一鸣忽然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他应该直接冲过去打他一巴掌然后说“尼采已经死了”。
“要进来吗?”
这是不正常的反应。罗素从来没有这么积极地招呼过赵一鸣。他拉开门,让门外的光照进这个暗暗的屋子里。赵一鸣站在阳光下,看见屋中照出的影子,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罗素拉开了窗帘,房子变亮了许多。赵一鸣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多的家具上都是一层灰尘。罗素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会儿, 端出一杯茶来。赵一鸣看着眼前热腾腾的茶,又去看罗素面无表情的脸,继续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端起茶,抬起来后又放回桌上。抬起头,看着罗素,他声音干涩地说:“尼采已经死了。”
“我知道。”罗素淡然地回答,然后坐在尼采的身边。
听到这个回答,赵一鸣像是忽然爆炸了一样咆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
咆哮换来的是完全的寂静。罗素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没有回答。
“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守夜也不去,出殡也没来!你他妈还是不是个人!!”赵一鸣站起来,低头对着罗素破口大骂,“你对得起他吗!”
罗素靠在沙发上说:“我不知道灵堂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出殡,现在他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刚准备继续骂下去,赵一鸣忽然发觉整个葬礼都是自己准备的,因为这个家里根本没有电话,罗素也没有手机,所以根本没通知上他。想让别人转告更是不可能——罗素的人际网里或许只有尼采一个人。即使这样想,赵一鸣还是觉得不甘:“你就不会自己去找吗?”
“我去哪里找?”罗素转过头看着赵一鸣,“你觉得我会像疯子一样满大街去找灵堂吗?”
对着他近乎冷酷的眼神,赵一鸣觉得自己的火气噌噌地继续上冒。这就是尼采养出来的白眼狼。
“……尼采不是我的,到死都不是。我只配待在这里,只想待在这里。这里有很多的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回忆。”
赵一鸣依旧无法理解罗素怪异的理论。他继续问:“难道你就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在太平间已经见过了。”罗素顿了顿,“听说守灵是因为死人的灵魂会在三天内回来?”
只能感觉到不快。之前看起来那么木讷的小鬼,现在——在尼采死后居然这么咄咄逼人,伶牙俐齿,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恐怕尼采到死都还不知道罗素还有这样一面。
这就是现实。尼采死后,那些人都会假惺惺地哭泣,然后抛在脑后,就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有过这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你就当作我还不知道他死了吧。他没有死,只是在某个地方而已。我会一直等着他。”
听着罗素许下的谎言,他又觉得悲哀。说到底,罗素还是在逃避这个事实而已。
“不,”罗素忽然又说,“他还在我身边。只是你们看不见他而已。”
我也看得见。赵一鸣去看罗素的眼睛,眼神和之前有些变化,说不出是少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
“这是我这三天思考出来的结果。你呢?还是决定没有他也要生活下去吗?”
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嘲讽。赵一鸣其实根本没有想多少,脑子持续着空白。可是现在,他认同了罗素的推断。“没错,我还要继续活下去,和以前一样。你呢?你又能怎么样?”
罗素低下头,又是沉默。
拿出烟,赵一鸣俨然一副成功者的姿态:“安葬费什么的都是我出的,尼采的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他的东西我也不抢,他留下的我都留给你。但我给你提个醒,接下来的房租我帮不了你,你怎么活下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跟他不一样。”说完,吐出一口烟雾。房屋中的空气瞬间污浊。
“做梦不能当饭吃,生活也不是音乐,你想玩就玩不想玩就干别的,你玩不起。”想比谁更现实,面对自己罗素完全没有胜算,“趁早回去跟你爹妈商量该怎么办吧。玩了三年,知足了。”
刚才看起来甚至有些趾高气扬的罗素现在非常安静,还是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没有尼采,你什么都不是。”赵一鸣有些轻微的失望,罗素一点愠怒的神色都没有,自己开始则是相当失态。他觉得自己没有比过这个小鬼。
站了一会儿,不见反应,赵一鸣便自己走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活不下去只能怪尼采没有教他。
罗素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拉上窗帘,又坐回去。
屋子里又是一片黑暗了。一切都还是那天的样子,厨房有没洗的碗,洗衣机边堆着没洗的衣服,枕边放着一本没看完的书,桌上摆着一首没有写完的曲子。有些东西已经永远不会完成了,不说美好的未来,连现在都没有继续下去。
总觉得似乎尼采马上就会从哪里回来,因为眼前的一切无论如何都无法使人认同,这不是一个结束应有的姿态。罗素不知道这算什么。也许是一个不愿醒来但已经醒来的梦。连骗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他回到房间,抬头就看到墙上的贝斯,尼采每天都会去清理。现在它们崭新的光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灰尘。
他躺在尼采的床上,蜷缩起来,一睁眼看到的竟然就是尼采送给自己的手链。
它环绕在手腕上,就像一整屋的回忆环绕在自己身边一样,根本不敢去回忆,却又无处可躲。
戛然而止。他脑中忽然出现这个成语。这个词是多么的精确,而且直到现在罗素也没有感到时间的流逝,仿佛一切都在那一刻静止了,世界在那一刻结束了。
——其实刚才罗素撒了谎。他没有看尼采最后一眼。站在太平间应该是尼采的尸体的前面,他不敢揭开那块白布。可是在另一面,他又希望是他们搞错了,尼采没有死,这个人不是尼采。急于验证,他又掀开了那块白布。因为角度,当掀开到肩头的时候罗素的手就凝固了。
左手臂的熟悉的纹身,和褐色的略长的头发。发梢有一层凝固的血的黑红。
他呆了一会儿,松开了白布,把手收回身侧。所有的祈祷,希望,甚至是开玩笑的心情都在那一瞬间枯竭了。他站在那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看着眼前的白布勾勒出的人形。
眼前的世界就像全息摄影的照片,或者只是一个单纯的平面。自己静静地看着,或者根本就是置身于这幅画面中,一起静止,一起死在了里面。
要是自己也连着一起结束了,那该多好。罗素不可避免地这样想着。
现在的心情虽然不至于如此冲动,但是也没有多少好转。他在一段时间想起来了自己丢失过的很多东西,笔记本、铅笔、橡皮、钱包、写了一半的曲谱、一把五千多块的吉他……但是没有哪一次能是这样的撕心裂肺,追悔莫及。比起来,以前的那些简直就是不痛不痒,无足挂齿。
那应该就是心中最中心处的一根柱子,现在它消失了,心里坍塌成一片废墟。
他闭上眼,想让自己睡着,但一合上眼睛就只能看见那个白色的画面。
大脑无法停止运转,即使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他一直都没有哭,只是平时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很多想法。
虽然一切没有结束,但是显而易见,一切已经完全改变了。他还不知道这变成了什么样子,所以还在拼命地思考着,途中经历无数次错乱,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现实。他脑中再次浮现出这个词。现在的问题也许是如何将现实继续下去,虽然这个现实缺乏必要的意义。可是如果不活下去,是不会弄清一切的。
现在……应该怎么办?先睡一觉?
这是个不坏的选择。
可是他睡不着。
即使转移注意力,不去想什么,还是睡不着。原因仅仅是,现在自己一个人。
“我害怕只剩下一个人,害怕独自面对虚假的世界和大片大片的寂寞。我需要你。”
罗素曾经觉得这句话好笑,虚情假意。现在看来,几乎嘲讽般的完全吻合自己的心情。曾经以为一个人是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的话,连干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是第几次的绝望再次袭来。
一直都以为音乐就是一切,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幼稚得彻底。
原来最重要的东西一直都在被忽视——承载着音乐的生命,和可以玩弄一切的命运。
无力感让罗素把身子蜷缩得更紧。
快睡着,罗素命令自己,醒来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的苦逼生活的开端。
赵一鸣为尼采办葬礼的那一段是参考自己爷爷的葬礼——这么说来也两年多了。
我自己是在火化之前才痛哭出来的,果然是不到永远看不见到的那一刻我是不会流泪的。真没良心。
第九章 苟延残喘
罗素做了一个梦,可是他不记得。他睁开眼,看见未明的黑夜。平缓了情绪后仔细听,便听见了寂静中的一阵阵的轻响。
那是窗外秋虫的鸣叫。以前罗素从来没有发觉到有这种声音。在尼采死后,罗素感觉身边的空缺在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填满。
他觉得身体没有好转,反而被沉重的疲惫占据。这种相当现实的难受感对于罗素反而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伴随着的还有空腹感,干渴感。他下楼,走到厨房
,倒了杯水,然后打开冰箱看里面的食物。
时间是凌晨四点。罗素整理好一切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确定日期。今天应该去店里才对。
回到房间,看见桌上摆着从医院拿回来的手机和拨片,还有一串和自己手腕上一样的手链。他没有多想,把手机以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他开始整理房间,打扫卫生,洗掉衣服和盘子,抹去家具上的灰尘。忙活了一阵子,总算告一段落。他拉开窗帘,清晨的光线照射进来,阴暗被一扫而空。
结束,应该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了。”
看着罗素,小伙子脸上没有半点惊讶:“采哥走了,我知道。”
罗素把准备好的这个月的工资递给他,他接下后问:“礼钱去我给过了,你好像没去守夜?”
罗素不说什么,那人也知趣地不再去问。“她是个好人,好老板,好音乐人。只可惜没有活到发迹那天。他会在另一边过得幸福的。”
罗素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直直地看着他。
“你准备怎么办?”
……似乎到现在才发现,和罗素拉家常是个相当无意义的事情。
轻轻地叹气,他说了句谢谢,就离开了。
终于是一个人了。他开始打扫店里的卫生,清理灰尘。
今天的生意也不怎么好,卖出了一个葫芦丝,一把二胡和一把木吉他。中午的时候,赵一鸣来了。
“怎么是你?”赵一鸣一见到罗素脸色瞬间一变,眉头拧成一团。
罗素淡定地说:“卖东西。”
“操,卖你大爷。”赵一鸣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罗素一言不发。
“我是来收店的。这个店其实是我的,你知道吧?”
罗素点点头。
“所以现在也轮不到你来卖。”赵一鸣又拿出烟,满脸的得意,“你还是回去找你爹吧。”
罗素还是不说话,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一点走人的意思也没有,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赵一鸣抽了几口烟,结果耳边一直流淌着的背景音乐让他尴尬得抽不下去。这根本不是应有的反应,赵一鸣所有的心情都变成了一种无力感。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吧。”他掐灭了烟,无可奈何地看着罗素。
“就这样。”
赵一鸣看着罗素,再次深切地感到这个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难办。“那我先事先说好,这两天可能还好,以后有没有生意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没有人会专门跑到刚死了人的店里来买东西。我不着急,吉他又不是吃的,不会坏,我不着急,但是你卖不出去吃不上饭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跟你爹认错。”
罗素听完后,转身就回到柜台前面。赵一鸣对他的反应不知如何是好。
反正罗素也卖了一阵子了,规矩也该懂。他站在门口,远远地说了声“好自为之”,也不指望他答应,就走了。罗素看着空空荡荡的店,趴在了柜台上。
到了快打烊的时候,第二个客人也来了。阿森站在店门口,一副不太精神的样子。
“小狗。”他笑着,勉强得很。
罗素走过去,看着阿森憔悴的脸。阿森只是笑,没说什么。
关掉了店之后,阿森说:“要不要去医院?”
“医院?”罗素被这个词惊得浑身一震。
“重宵要去医院检查,要我陪他。你一起去吗?”
他想起露天结束的时候重宵的状态,忙问:“他怎么了?”
“也就是有点贫血吧,他想去检查。顺便把乐队的事情也谈论一下。”
听到乐队,罗素沉默了。
没有尼采,你什么也不是。没错,不只是我,这个乐队也什么都不是。
三个人并排坐在医院的椅子上,重宵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罗素坐在他身边,继续沉默。
医生说重宵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需要静养,不然容易出事。
“但是KEY这次我必须要去。”重宵缺乏力度的声音中透着坚决。
阿森笑道:“我们还能去吗?尼采已经不在了。”
“现在还没有接到通知,应该还该我们唱。”重宵说,“我的话,没问题。”
“贝斯呢?”阿森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声调,“你能找到尼采那个水平的来替吗?”
重宵沉默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罗素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觉得两个人的对话相当好笑。火山本来就只是个符号,本质只是尼采一个人。失去尼采还想用火山的名义干什么,没人会买账的。
尽管这样想着,罗素还是开口说:“我认识一个有水平的。”
重宵开口就是嘲讽的语气:“你还认识谁?”
罗素拿出手机——那是尼采留下来的。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把手停了在拨号键上。
“按啊。”重宵不耐烦的催促着。
罗素咽了咽唾沫,还是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但愿没换号码。
其实该说什么他完全没有想好,只是准备第一句话直接说“晓乐在吗?让他接电话”。仅此而已。他害怕被问很多问题。
嘟了几声后,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了一声。
果然换号了。罗素不动声色准备直接挂掉,结果对方幽幽地来了一句:“请问现在打电话的是鬼吗?”
——是范师鸿!罗素脑袋一炸,立刻沉声问:“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呢!”那边范师鸿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高兴,“现在寒池不在,听到手机响了,瞟了一眼居然是尼采,觉得挺有意思就接了,没想到居然是你。”
“寒池呢?”罗素的心情降到冰点,完全没有和范师鸿纠缠的意思。
“他在排练呢,你有什么事?”
既然是在排练的话……“晓乐也在?”
“在。”范师鸿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叫他接电话。”
电话那头范师鸿哼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是门开的声音,还有音乐声。接着是范师鸿的高喊“晓乐,有人找你”。音乐声停了下来。
“那不是我的手机吗?”罗素听见了远处寒池的声音。
没过多久,另一头就出现了晓乐的声音:“喂?”
其实罗素心里根本没底,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晓乐现在还在玩乐队纯粹是因为跟着寒池的缘故,从一开始就是,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是谁?”
“我。”罗素回答。
听出罗素的声音后,他问:“有事吗?”
罗素沉默着组织语言。
“有事就快说,练到一半被你打断,现在大家都看着我呢。如果不急我练完之后打给你。”晓乐的声音是明显的不耐烦。
说出这句话花了罗素很大的勇气:“愿意暂时当这里的贝斯吗?”
罗素身边的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下文。而令一头,晓乐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应了一下,他问:“你这是在挖墙脚吗?”挖也不该挖到自己的头上啊。
“暂时而已。”其实只需要这一场就够了,之后的可以慢慢去找。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唱歌。”
到这里罗素忽然一惊。自己也没有唱全场的实力,看来可能还要找一个主唱。可是,时间真的够吗?真的有人会来唱吗?
——无论如何,贝斯是必须要有的。先要让他答应才行。“没关系,已经有人唱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叹息声。“你知道我们现在在练什么吗?”
罗素心中不祥的预感被无限地扩大。
“……现在KEY的开幕已经是铅蓝唱了。”说出这句话时,晓乐是满心的愧疚。
罗素花了一点时间,把那句话在心里默读了几遍,完全理解并接受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另一头只听到了急促的忙音。
其实,唱不唱已经无所谓了。罗素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失去尼采,很多东西都没有意义了。
可是,至少他希望,尼采留下来的歌曲,能够在这座城市第一个LIVE HOUSE里第一个唱响。这个愿望看起来多么单纯。
罗素放下电话,持续着沉默,回味着这个现实得不行的事实。
旁边的二人,也从罗素的表情中明白了事情并不顺利。
还在妄想什么呢?
电话被挂断后,乐队的人纷纷问是谁打来的。可是晓乐一句话也没说,把手机还给了寒池。
范师鸿像个当事人一样,把罗素和晓乐之间的对话八九不离十地说了出来。几个人中,只有安笑了,笑得很夸张,边笑边说“他怎么敢打过来的”。笑了一会儿,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笑的,就干笑两声后也安静了下来。
鼓手和晓乐想得差不多,属于普通人应有的想法。靠对方乐队队长的意外事故才换来的登场机会,是个人都会良心不安。何况晓乐还亲自回绝了罗素的要求。
寒池拿到手机,一看通话记录就马上拨了回去,可是情理之中的罗素果然不接。
“干嘛都这样?”安对着这冷冷的气氛大叫着,“我觉得我们唱我们的就好了,能唱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是老天有眼。他们几个现在不能上台是自然的,尼采不在火山还有什么意义?剩下的那几个根本不成气候,还真能干什么不成。”
介于理论上的认同和情感上的排斥之间,没有人应答他。安觉得尴尬至极。就在这个时候,范师鸿用力地拍了拍手:“呆什么?继续练!”
乐手们拿起各自的乐器,而寒池也不甘心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怎么可能?没有人通知啊!怎么会不演了呢?”重宵惊讶地大叫,引得医院里众多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