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鸣没有松气,马上走到罗素的面前:“喂?你没事吧?”
罗素想了一会儿,问:“尼采他做了什么?”
“以后有时间再说吧,你快上车,伤成这样你不疼吗?伤到肌肉就不好了。”
罗素动了动手臂,感觉的确是伤到肌肉了。
“小心点,别弄脏了车。”赵一鸣看着罗素血流如注的左手嘱咐道。
罗素听着,没多少感觉。车开了,风把伤口刮得像刀又刺进去了一样。罗素拧着眉,觉得疼得难以忍受。
“你真是吃错药了吧,跟他们打架,有没搞错?明明不管也可以的,何必呢?”
看着正在开车的赵一鸣,罗素说不出话来。
“我真是吓死了,你知道吗?万一你出了事,你的爸妈我算是没脸见了,尼采那里我也没法交代。”赵一鸣的语气充满了急躁,“然后你知道你现在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吗?”
罗素茫然地看着赵一鸣的背影。
“你以前伤过手吗?”赵一鸣转过身,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你还想弹吉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是一个很少做梦的人,就算做了也不记得。
最近看到砸店是楼下的一家餐馆,似乎是行内的规矩五十米之内只能有一家,然后新开的店被附近的店给砸了。半夜被吓到。
不知道卷闸门被打坏了还能不能顺利打开。
第十一章 难以愈合
音乐继续流淌着,混杂着蝉鸣。夏日湿润闷热的空气缓慢流动着。
“想跟我学吉他?”尼采笑着看着罗素,“我不是很会,还没到能教人的程度。”
“没关系。”罗素坚决地说,眼睛直直地看着尼采。
尼采避开他直接的目光,说:“算了吧。”语气相当冷淡。
罗素还以为他会答应的,听到这个回答未免相当失望,于是立即追问道:“为什么?”
尼采微微皱起眉头,转过身去给罗素找钱:“我说了我不会了。”
当时的罗素完全没有读出从中厌烦的语气,接着说:“你弹得好。”
尼采转过身,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自己。罗素觉得可能漏馅了。
“你是中国人吗?”尼采果真这样问。
“妈妈是英国人。”罗素点点头,老实地回答。
尼采笑着问:“去找一个专业点的老师吧,我真的很一般。”
罗素实在不能理解他再三推辞的理由,反正又能赚钱,何必要这样呢?“付多少钱你才能答应我?”
说完后,尼采露出相当诧异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沉默了一下,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罗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印象中的中国人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尼采很奇怪。“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我?”可是罗素已经铁了心要跟他学了。
“这样吧,”尼采想了想后说,“我可以教你一阵子,但是就当是爱好者之间的相互交流。”
这算是答应了?罗素松了一口气,心想目标终于达成了。他接着问:“要收多少钱呢?”如果太多了,可能还要和爸爸好好申请一下。
“不用钱。”
尼采的笑容让罗素觉得他一定是有病,为什么会不要钱?他难道不想赚钱吗?
“为什么?”罗素继续追问道。
“我还没到能够收钱的水平。”这个回答还是刚才一段自谦的重复。“每天六点关门后,在店里教怎么样?”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罗素已经不想太过纠缠,有这样一个结果就OK了。
对话结束后,尼采继续整理店里的清洁。罗素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站在了一边。
看他没走,尼采问道:“为什么不回去?”
“等到六点。”罗素说。
“可是还有两个小时。”
“没关系。”不想回家后再过来,麻烦死了。而且自己没有其他地方好去的。
“那你坐在收银台前面的椅子上吧。”
完全就是对待小孩的态度。罗素坐在他说的位置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等待着时间过去。
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从那个夏日开始就延续了下去,一切都是在那个店里。
“怎么样?还疼么?”赵一鸣坐在罗素的旁边,看着罗素一脸茫然的表情,继续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罗素回过神来,尴尬地把头扭向一边。
赵一鸣没多问,继续说:“医生说你恢复得好就还能弹,我想问你,如果你不能弹了,你该怎么办?”
如果自己不能弹吉他了……罗素没有做过这个假设。可是这几天没弹也就这样过来了,可能也没什么吧。总会有别的什么的。
“然后其他的乐器也不好弹,体力活也不好做,画画嘛可能还行。所以说不管怎么样,三思而行。你刚才打架的行为经过脑子了吗?”
“经过了,只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被一种感觉所控制了一样,可以说是一种冷静的愤怒,应该是愤怒至极的表现。
“事情不想多怎么行。”赵一鸣摇头,“我以前弹钢琴的时候打架,也把手给弄坏了。好了之后,因为很久没弹手生得跟初学者一样,花了一年才回到之前的水平。后来不管干什么,我都想着要保护好手。”
罗素仔细地听完后,问:“你会钢琴?”
“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手。”赵一鸣怒骂道。
其实罗素很想很想直接说“无所谓”。他的吉他是尼采教的,尼采死了自己其实也不想弹下去了。伯牙在子期死后还把琴摔了呢。但是左思右想,自己还是不能认同这种草率。说不定等伤痛完全过去了,自己的心里还是只有吉他,要是不能弹的话未免……
“手肯定会好起来的。”罗素信心满满地说。
赵一鸣不知道他这是哪来的自信,但也不好打击他的乐观情绪,就不多说什么了。“手是你的,我也不能帮你怎么样。还有医药费,我看能不能帮你要到,要不到你要还我的,我他妈没有养人的习惯。”
其实罗素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适应了尼采之后其他人都显得很奇怪。之前的貌似友善的世界可能都是幻觉吧。
在意的绝对不是医药费这种点钱,而是尼采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完全不同的朋友。
“尼采他……”
名字刚说出口,赵一鸣就将他的话打断:“今天我心情不好,以后再说他吧。我送你回去,你在家好好休养。”
“店呢?”
“先把那群人摆平了再说,你再别瞎操心了,不关你的事。”
罗素也明白,这种经济上的事情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回到家,已经是两点了。当时没有多大感觉的手臂现在开始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他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洗了个澡,回到床上。
疲惫不堪,还有深深的无力感。不能卖吉他,不能弹吉他,难道真的只能吃了睡不成?
罗素平时可以说身体相当好,从到中国以来没去过一次医院。最近算是把以前的都补回来了,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消毒水的气味真的让罗素难以忍受。
一切都无法逃避,无论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事。这一定是一种洗礼,罗素心想,只要过去了就没事了。
随便动了一下,就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罗素疼得缩成一团。
没关系,天亮了就是新的一天。再没有什么可以结束的了。
拆开纱布时都会看见狰狞的伤口在逐渐结疤的样子,由鲜活的生动的红变成凝固的气死沉沉的紫,静静地爬在开口处。
伤口愈合的轻微的不适让罗素几次都想抠开伤疤,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们会愈合,然后留下不痛不痒但明显的痕迹,久久不能消除。
其实所有伤口都是如此。从无时不刻的疼痛,到可以去忍受的愈合过程,到最后的痊愈。只是每当看见伤痕,才明白还是无法完全忘记。
尼采也会如此吧。
他觉得这个伤口足够深,可能深到无法愈合。并不确定,只是现在伤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几天罗素基本上在睡觉,他不想多想些什么。没有人来慰问,没有人来照顾,饿了就自己去买菜做点东西,烦了就直接去超市买泡面,不管营养。睡不着的时候,就在书柜抽本书出来看看。现在床头的一摞中没有一本是看完的,无趣得每次看到一半就想睡觉,不过这样也好。
每天吃了睡,罗素觉得自己应该长胖了。
这应该是自己以前最为不屑的生活。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平静。
罗素喝着牛奶,看着一本古典音乐鉴赏的书,很快觉得困了,就躺在沙发上。
又做梦了。自己的手还没有受伤,正在练吉他。门铃响了,他去开门,尼采站在门外,对着自己笑。
“又是你。”罗素的语气没有一点友好。
“不想见我吗?”尼采的语气有些轻浮,罗素不太喜欢。
他还是说:“进来吧。”
尼采像一个客人一样进来了,说:“我要咖啡。”
罗素觉得奇怪,这不是尼采的作风。他去用印着VOLCANO的套杯给他冲了一杯黑咖啡,递给他的时候,尼采没有接,说:“我要用黑色的杯子。”
黑色的可是自己的,罗素想。
尼采笑此刻在罗素看来相当反感,是嘻皮笑脸的不严肃感而不是沉着的安定感。
“你是谁?”如果是梦的话,应该用不着这么忌讳。
“我?我是罗素。”
罗素愣在那里,看着那个人。他忽然沉下脸来,冷冰冰地盯着自己,伸出手把咖啡打翻。
杯子碎了,深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你……”罗素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开始想,如果是尼采,他会怎么做?
“你觉得我怎么样?”眼前的人低声问着,声音居然充满嘲讽。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话,未免太糟糕了,可是这应该不是自己……我是对的,尼采说过。
他开始仔细地回忆,陡然发现这其实应该是范师鸿——他就是这样变脸比变天还快,以捉弄人为乐的人。
下了这结论,罗素干脆地说了句:“滚。”
眼前的人逐渐变成范师鸿的样子,然后笑嘻嘻地走到门口,说了句后会有期。
罗素愣了一会儿,就去收拾碎片,然后不小心割到手,手心传来一阵激烈的疼痛。罗素睁开眼睛,发觉梦已经结束了,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是一片阴暗,没有任何气息,仿佛一切已经死掉了一样。
打开灯,又打开电视,罗素坐回沙发。还没有完全从梦里醒来,真是个栩栩如生的梦。他甚至觉得下个瞬间门铃就会响起,尼采就会现在门外——虽然那并不是真正的尼采。
罗素站起来,鬼使神差地走到玄关,打开门。没有人站在外面,可没想到边上的一个蹲在地上的人马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
“原来你在啊。”寒池拍拍背后的灰尘,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看着罗素。
罗素愣在那里,没想到居然是他。“你……你什么时候在的?”
寒池笑着说:“下午来的,按了门铃没有人开。想到你可能出去了,就在这里等你回来,没想到你居然在里面。”
从中午到天黑——他等了多久?
似乎察觉到罗素的疑问,寒池笑着摆摆手:“没关系的,今天下午没课才这样等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罗素僵在那里。两个人无言地面对面站着,想了很久,罗素终于开口问:“要是我没有开门怎么办?”
寒池敛住笑容,咬住嘴唇。“我不知道。”他把目光移向别处,“反正你不接我电话,不想跟我见面也是正常的。到时候自己回去就好了,就当我没有来过。”
这个答案让罗素哭笑不得。罗素酝酿了很久,轻声说了一句“笨蛋”。
相当久违的话语。以前罗素也这样骂过自己,为了一点小事弄得大惊小怪的时候。寒池去看罗素的表情,带着隐隐的笑意。那一点点笑意让寒池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进来吧。”罗素拉开门,光线照在了门口。
这是这么多年来寒池第一次到罗素家里,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是尼采去世之后。房子出人意料的大,而且整理得井井有条。这段时间肯定都是罗素一个人打理的。
想着想着,就看到罗素手臂上厚厚的纱布。寒池关心地问:“伤怎么样了?”
“没事。”
罗素轻描淡写的口吻让寒池疑惑。“如果弹不了吉他了怎么办?”
“再说吧。”罗素回头,“晚饭吃了吗?”
“没有。”
“我随便做点东西,将就着吃了吧。”罗素说着端来一杯咖啡放到茶几上,转身又进了厨房。
寒池坐在沙发上,拿起咖啡杯。转移话题。罗素以前不这样拐弯抹角的。果然受了尼采的死的影响,发生了些变化。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呢?寒池去看他在厨房忙活的样子,一只手操作没有显得多不便。
“我来帮忙吧。”寒池走近了,说。
罗素看都没看他一眼,问:“你会做菜吗?”
寒池想了想说:“我会用微波炉。”
轻微的叹气。“你等着就可以了,看看电视什么的。”罗素依旧忙活着,背对着寒池。寒池站了一会儿,就自动地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他没有开电视,罗素以前总是嫌吵,还在父母家住着的时候,他说他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他不喜欢讲话的声音。寒池喝着咖啡,组织着语言,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算自然,明明已经想了一下午。
“嗯……罗素。”没有听到回应,寒池还是继续说下去了,“那天真是对不起了,我不该对你生气的。”
“对我生气?什么时候的事情?”罗素显然已经不记得了。
“……没什么。”寒池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喝了一口咖啡,靠在沙发上。
饭做好了。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边,默默地开始进餐。罗素的手艺并不是尼采教的,做的不咸不淡,口味还算好,大概和食堂是一个等级。但是罗素是个相当草率的人,如果没有寒池这个客人,他肯定不会正儿八经地做什么, 而是随便解决。
寒池吃的很不是滋味。上次两个人一起吃饭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也是在罗素家,罗素的妈妈做的意大利面,味道很好。当时两个人还有说不完的话,边吃边吵架,最后还是自己妥协了——而不是现在,完全的沉默。罗素吃饭的速度相当快,一转眼间碗就能见底,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而寒池属于量很大,但是要慢慢来的那种。吃完了一碗的时候,他觉得还没饱,但是罗素早就吃完两碗看着自己半天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
“够了吗?”罗素看着寒池空空的碗问。
寒池点点头。罗素把空碗拿走了,没想到他还是端回来了一碗饭。“看你的样子就是没吃饱的。”罗素语气相当的淡然,没有什么嘲笑。可是寒池感到一阵羞愧,明明在他面前掩饰什么都是不必要的,自己这还在客气什么。
当寒池还沉浸在这种氛围中的时候,罗素已经转身离开,去收拾厨房了,把寒池晾在一边让他一个人吃。这就是现实,寒池感叹着,罗素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寒池把盘子和碗端进厨房,看见罗素居然想洗碗。他一把抓住罗素的左臂,说:“我来吧。”
罗素轻轻地甩开寒池的手:“轻点。”
“对……对不起。”寒池慌忙地收回手,“手不能沾水吧?你这几天怎么过来的?”
“……就这样。”其实这几天没用过几个盘子,都是单手随便洗洗就完事的。
“我来吧。”寒池挽起袖子,把盘子放进水槽里。
罗素站在一边,看着寒池的样子。没化妆,没穿太花哨的衣服,头发好像重新染过,比之前那次更偏紫了一点。如果是在街上走,肯定回头率很高,被当成什么艺人也不过分。
观察了半天,罗素小声地问:“你会洗碗吗?”
“当然会,只是很少洗而已。”寒池肯定地说。
……速度太慢了,让他一个人洗吧。罗素说了声“拜托了”,就自己倒了杯牛奶跑到客厅里去了。寒池一个人站在厨房,看着手中的盘子,又开始觉得无限的悲凉。
洗了大概半个小时,寒池也不知道碗应该放在哪里,想去叫罗素,发现罗素已经不在客厅了。他不敢大声叫,就跑到楼上去了。楼上有几个房间,寒池也不知道哪间是哪间,也不敢随便进去,随便敲门,又回到楼下,发现罗素又出现了。
“你刚才去哪里了?”罗素站在厨房里,收拾自己摆在一边的盘子和碗。
“找……找你去了。”
“我刚才在厕所。”罗素爽快地回答,然后又问,“话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想象过的无数个开头都被否定,这个开头直接得可以。“就是来看看你的伤,我昨天才得到消息。师鸿肯定知道了,但是没告诉我……真是的。”
听到师鸿这个名字,罗素甚至感到了生理上的不适。他稍作掩饰,继续说:“我没事。”
这是在赶自己走吗?寒池叫自己不要多想,但是还是不得已地多想。“然后就是,明天晚上就是KEY的专场了。”
稍微算一下,也正好是。所以呢?这是想让自己去吗?罗素看着寒池,等待着下文。
“所以说,你……不去的话也不要紧,我只是问一下。”寒池一点底气都没有,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我不去。”罗素斩钉截铁地说。这个时候寒池连被拒绝的心理准备都没做好。他愣了半天,然后酝酿了一会儿,才接受这个理所应当的事实。
“还有呢?”罗素继续问。
还有呢?寒池问自己。“没有还有了。我就想在这里跟你聊会天。”
罗素“哦”了一声,又说:“那你坐着吧。想喝什么?”
“随便。”
于是罗素又端了一杯咖啡过来,他自己则继续喝刚才的牛奶。
寒池疑惑地问:“为什么我们不喝一样的?”
“因为牛奶要过期了。”
寒池不说话了,盯着咖啡杯里棕色的液体。
聊天,聊什么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就没有话题了呢?那些无话不谈的日子好像幻影一样遥远而不真实。寒池不愿意承认变的是自己,他对罗素态度从来没有变,可是罗素却开始疏远自己,一切都没有缘由。现在虽然说不上疏远,但是这种感觉微妙得很令人难过。
“今天本来是要练习的,练一个晚上。但是我逃了。”所以现在师鸿应该相当生气。
罗素看着寒池,问:“为什么?”
“……不知道。很累。昨天晚上还在酒吧唱了一个晚上的爵士,我觉得有点过了。”寒池摸着自己耳侧的头发,“我觉得唱歌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
罗素轻轻瞟了寒池一眼,喝了一口牛奶,没有评价。
“我在不久前还觉得唱歌很快乐,唱多少都不累,但是现在我想休息。但是我不知道我休息下来还能干什么。”
“所以就来找我了?”
寒池看着罗素淡然的表情,点点头。“我找鸣哥要了地址,才知道你原来就住江边。”
罗素舔舔嘴唇,放下杯子:“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寒池又是怔住,手的动作定格在发梢。他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罗素看向寒池,眼神非常直接。寒池被看得一阵窒息,却又移不开眼神。“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一无所有。即使尼采说过我是对的。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目标的废物。”
“不,不是这样的!”寒池急忙反驳,“什么时候的你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你就可以了。你有那些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东西。”
“其实这几天我想清楚了,”罗素抱着膝盖,“其实如果不是尼采我就不会坚持到现在。我没有自己坚持过任何东西,包括以前学过的小提琴,绘画,都是家长要求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我觉得,没有吉他也没什么。”
“你……你不能这样……”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话。寒池捏紧了拳头。
“我认识他比你早,不是他教的话我也不会弹下去,也不会和你组乐队。现在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坚守的了。”
听了罗素的真心话,寒池感觉到明显的愤怒。原来这么久一来的所谓的羁绊,都是罗素对于尼采的寄托,自己什么都不是。怪不得现在,两个人可以完全没有交集。
没有尼采,无论是自己、音乐还是吉他,都什么都不是。
被玩弄了,寒池深深地这样认为。他去看罗素的表情,能看出明显的颓靡。
“你就这么没志气?你说你喜欢音乐都是骗人的吗?”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用平稳的声音质问着。
“暂时我就是这个样子。”罗素不想在寒池面前做任何掩饰,看着左手臂上的绷带轻声说。
寒池注意到他的手臂,突然觉得说不定这只是他的自暴自弃。“我问过医生,只要伤不太重应该就能恢复得很好的。不用担心,你身体很好,肯定没问题。”
罗素用右手掩住左手臂:“跟伤没有任何关系。”说不定是潜意识里不想弹了才会这样做的。
“……罗素。”即使有千言万语,寒池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一切乱成一团,和预想不同,完全不一样。“你……”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罗素再次问道,声音冰冷得不带一点感情。
所谓的友情应该是相互依偎,相互给予,而不是单方面的得到……而其实寒池并没有明确地想得到什么,而只是想见见他,希望他好起来,就是这么简单。但是……为什么在他看来,自己就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要。”寒池坚定地回答道。
“哦。”罗素从沙发上坐起来,“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我只想看下你而已。”
“我有什么好看的。”罗素抓了抓头发,“还不如去跟乐队唱一个晚上。”
寒池沉默了。
“唱歌对你来说,是什么?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吗?”
“是的。”这个回答不需要任何犹豫。
罗素转过头:“我就这么重要吗?比唱歌,比演出都要重要?”
被这样问到后,寒池咬住了嘴唇。明明平时很迟钝,这种时候缺尖锐得可怕。“我累了……想休息。”
“我说,如果你真的想唱的话,就不该埋怨这点累。”他顿了顿,“还是说,你后悔了?”
寒池再次惊住,问:“后悔什么?”
“呐,”罗素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你要唱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唱?”
寒池没有回答。
“如果当时没有我说要组乐队,你会唱到现在吗?”
被直接说到这一点,寒池握紧了拳头。这种假设明显是不成立的,如果不是罗素的话……
“可是现在,如果我说我再也不弹吉他的话,你也会唱下去的吧。”
寒池猛得抬起头,看见罗素正望着自己,表情没有明显的情绪,却并不是没有表情。
“……对于你来说,音乐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腿上有一条初中弄上的疤,二十厘米长,看起来很吓人。现在消了很多。
很容易受伤的一个人……膝盖和腿上很多小时候留下来的疤,身上很多小伤口,平时翻书都能划破手。而且疤总是消得很慢。
罗素终于要摊牌了。寒池的命运绝非路人但是他必须被罗素摧残……
第十二章 所谓的坚持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这不像他……他从来没有这样问过自己。
寒池坐在沙发上,不知如何是好,一切都无处隐藏。居然是这样毫无修饰的问过来,他愣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真糟糕,糟糕透顶。寒池低下头,看着沙发的纹路,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唱歌只不过是自己唱得好,可以表演,有人听,可以赚钱……虚荣心和名利心而已。对于现在的自己,仅仅是这样。以前的纯粹的心情灰飞烟灭,现在自己的歌就好像是普通的商品,只要有钱,就可以对任何人,在任何场合唱。
——商业化。
现在的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纯粹的艺术了。即使有时反过来想,自己都有些作呕,但是那些纯粹的时光逐渐远去,现实还在继续……
“你真幼稚。”
听到这句话,寒池的胸口一紧。他想过罗素用各种词骂自己,功利、虚伪、浮躁、市侩……什么词都好,但他没想到这个词居然是幼稚。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罗素,罗素微微侧着头也望着自己。
“既然你已经是这个选择,我还能给你什么?我不能阻止你已经做下的一切,也不能认同你和这个世界所谓的正确,你还想我为你做什么?那天说的还不够多吗?——你只用一直唱下去就可以了,不需要管任何东西,包括我。这就是你的选择。”
对,我真幼稚。从这里得到了慰藉又能怎么样呢?逃掉了排练又能怎么样呢?明天还是要演出,而且罗素还是不会来——事实已经是这个样子的。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奇怪的美梦?尼采死了之后,又不会怎么样。
可是寒池还是开口了。
“那……对于你来说,我又是什么?”
寒池望着罗素,等待着回答。如果回答真的就是什么都不是的话,那就这样吧。罗素不需要自己,自己也不需要总缠着他。
其实寒池还抱有一点点幻想,指望尼采死后罗素会向自己倾诉,会向自己寻求温暖。可是罗素没有给自己展示任何的悲伤,任何的软弱,一如既往的坚硬,而且浑身是刺,让人无法接近。
即使现在这样近距离在一起,还是让人觉得那么遥远。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会在悲伤的时候一个人躲起来,然后等着自己去发现他,一句一句地安慰他。而不是现在这样,把自己拒绝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