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像是陡然被抽了发条,挺得笔直的身体一下子软倒,他缓缓蹲下,双手抱住自己的手臂。
第 28 章
江华杰开着车满城跑了一圈,脸上的伤口到现在才感觉丝丝抽疼,他随手抹了一把,手心湿湿黏黏的,出血了。
车窗开着,春夜的凉风肆无忌惮涌进来,带走他满身满脑的暴躁与混乱,吹了大半夜,他感觉心里逐渐平静,才开车往回走。
到家时已经凌晨了,他悄无声息停好车,上楼摸到江楠房内。
江楠正睡着,蜷成一团侧躺在床上,这么大的位置,他却只躺在床边一小片地方,像孩子一样环抱着自己。
江华杰绕到那一侧,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见他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但是没醒。江华杰蹲在床前,看着这个脸色苍白表情无助的青年,缓缓伸出手抵在他眉间,不轻不缓地按压。
江楠微微动了动头,发出一点呓语,仍旧没醒,江华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那张嘴低低重复:“放开……放开我……”眉头也皱得更紧,仿佛梦里有人在纠缠他。
江华杰停下动作,盯着他看了会,连衣服也没脱便躺了上去,他抱过这个可怜兮兮的青年,一边轻轻拍着背安抚他,一边却凑下头低声道:“跑不掉,你跑不掉了。”那声音似叹息般低缓,却透着股狂妄的势在必得,想魔咒一样回响在房里。
凌晨的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吹进,窗帘随风飞扬,带来一室清凉。江华杰抹去江楠额上泌出的汗水,替他拉好被子。他从未有过这样称得上温情的举动,然而第一次做来却也不觉得违和。他抱着江楠半躺半倚在床头,看着窗外隐约可见的月影,没有一丝睡意。
他想起了白芸,那个几乎贯穿了他前半辈子岁月的女人。
爱上白芸的时候,他很年轻,娶到白芸时,他依旧年轻。少年人恣意轻狂意气风发,带着颗高傲的不容拒绝的心,和仰望不到顶的自尊,正是这些东西,使他即便在爱她最深的时候,也不曾拉下身段刻意讨好。
后来他总回想,要是他当初多给白芸些关心,少顾及点所谓男人的颜面,白芸能否被他打动接受他,能否从上一段感情阴影中走出来,而不是郁郁寡欢到最后,选择了最决绝的分离。
可惜他那时候哪会想到这些,打小就事事顺心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每次在白芸那碰了壁,只会恼羞成怒大发脾气,而后出去寻欢作乐彻夜不归,连白芸得了抑郁症的事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说起来,他的脾气似乎从年轻到现在都不曾改变,只是人到中年,气质品性有所收敛,而且到了他这个位置,越来越少有人敢来惹他,也就找不到发脾气的缘由。
想到这,他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江楠,恐怕就算是从年轻时算起,也没有人能像他这般轻而易举地挑动他的神经,令他脑袋发热失去理智。
江华杰自嘲地笑了笑,年轻时疯过一场也就算了,怎么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大动干戈一番,实在不够清醒。然而世上最难掌控的是人心,即便那是自个儿的心,也不是由自己说了算,脑袋失了理智可以再次清醒,心着了魔就无药可救了。
江华杰仿佛能看见,无数个自己前仆后继跳入一个深渊里,而事实上,他花了整整二十多年才从另一个深渊爬出来。真是自作孽。
他垂下头,用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摩挲江楠的额头,轻声道:“你就跟我一块下去吧。”
第二天清晨,江楠睁开眼,眼底遍布细细的血丝,他几乎做了一整夜噩梦,一晚的睡眠不但没能让他养好精神,反而更加费耗精力。
外头天光大亮,看样子时间已经不早了,江楠撑着手肘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半边身体已经失了知觉,他侧了侧头,发现靠坐在床上紧抱着他的江华杰,正是被他抱住的那一半身体麻木了。
江华杰也在这时醒来,他才稍微动了动,江楠就嘶地一声忙道:“别动,麻了……”那半边身体又痛又酸,仿佛数以万计的蚂蚁在啃啮,难受得他额上冒汗。
江华杰果然没动,实际上他的身体也被江楠压麻了。“好点了吗?”他问江楠。
江楠正要回答,突然想起昨晚两人的争执,便闭了嘴,不想理他。从前不管江华杰怎么折腾他,他都能不把他当一回事,迫使自己忘记那些难堪的事,只是昨晚江华杰扯上了别人,还说得那么难听,他实在忍不下去。
江华杰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以后你去见谁我不多管,只是要让王磊跟着你,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司机,归你管。”
江楠想也不想道:“我不想要。”
“由不得你不要。”江华杰说道。
江楠默不作声,那一阵酸麻过去,身体已经能动,他翻身坐起来穿衣服。
江华杰盯着他的背看了半响,也站起来,回房间换衣服。
从那天起,王磊时时刻刻跟着江楠,害得江楠去哪儿都不自在,他心里不痛快,又不能迁怒别人,更加郁闷,幸好王磊话少,如果不是必要几乎不开口,江楠对他印象又还不错,这样过了几天,才逐渐适应。
一天上午肖彬打电话来跟他诉苦,说老头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几天大张旗鼓地给他相亲,恨不得他马上就结婚生孩子,搞得他苦不堪言。
江楠幸灾乐祸道:“早该有个人治治你了,肖叔叔干得好!”
肖彬哀嚎两声,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会半真半假道:“不然我娶你得了,一下子解决两个单身青年的问题,咱们老头子该高兴了吧。”
江楠只当他玩笑,呸了一口,道:“高兴?恨不得打断你的腿还差不多,你就乖乖相亲去吧,别来祸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