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无事,去就去。
晏秋估计要野餐什么的,便把存了一定时日的青梅酒拿出来。这味儿清冽可口,酒精度也不高,可以做饮品了,提了一小壶。又马虎装了点吃食,晏秋背着背包出门了。
平山公园,羊角亭。
苏意坐在亭中,白衣白裤,端的出尘入仙,若是微风徐来,那人清风怀袖,是否要直上青云踏碧霄?晏秋定了定神,进了亭子。
那人见他来微微一笑,“何砚秋,别来无恙否?”
晏秋神色一凛,仍是坐下,静观局变。
“ 燕归人满楼
薄酒入肠秋色暖
楼左旧座景时常
伶仃陌上青青色
半树柳眉半树秋
荷叶田田无穷碧
梅寒落碧水堪幽
忽而佳人抱琴来
弹转一曲《思无邪》
流水汤汤秋难任(汤:shang)
会当默黯何年期
燕去楼空人不复
寂寂拨青花。”
苏意朗朗念罢又道:“若不是这首《秋水斯人赋》,我一定不知道当年与子规把酒尽欢的何砚秋就是你。”
晏秋终于收起一贯的迷糊,露出清远神色。
“你是苏子规?”他从第一眼就认出了苏意,他每天都想他。可这些,都在他清淡的语气中变得似乎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正是。”苏意诚恳中带有几分激动。虽然有七年之别,他竟没有认出何砚秋,真是不该。
“你不是当年的苏子规,我也不是当年的何砚秋了。”晏秋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旧事不提,咱们喝酒。”遂从包里拿出青梅酒。
“我也带了酒,是你喜欢的青梅。”苏意微笑着取出酒来。
又看看晏秋那壶青梅酒水,一时感慨万千,涩声道:“你还是喜欢拿瓷瓶装酒,再剪裁白纸片贴酒名。”
只是,物是,人是,其间却空了好几年的光景,不知填不填得回来?
晏秋不言语,变出两个酒杯,启了贴白纸的那壶,给两人满上。
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喝酒。
有些人在花正好月正圆、心意相投的时候平白消失了,又在风清云淡,草色荣枯之际回来。究竟算得上什么?
他为他封笔又算得了什么?
难不成是春光里的一场旧梦,还是星光夏夜的延续?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来的人,真是应了那句“会当默黯何年期。”
要说点什么呢?总不能默坐着无话。
可青梅煮酒当话英雄,他呢,如今在祝欢颜身边装傻充楞做狗熊,不知不觉做了个小糊涂神,哪里还回得去?
苏意呷了一口酒,舌尖感触着酒的清香,不禁沉浸其中,时间流远,酒香依旧。
感叹这世上还真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两个人,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一口一口品着。
直到太阳西斜,酒还有半壶。两人相互告别。
临走之际。
“子规。”晏秋声音清雅而有力,“这半壶,你带回去吧!我记得,你也很喜欢青梅酒。”
苏意听了很舒心,笑得灿烂,“砚秋,你我本不该如此生疏的。我会常找你喝酒,这些年,我一直在想青梅。”
晏秋听罢,璀然一笑,唇红齿白、面颊微粉,天边的红霞登时失了色彩。
挥手告别,两人一前一后离亭而去,各奔南北。
又谁知当年人痴?
何砚秋、苏子规,本该一起的,连名字最末的一个字都是压着韵的。
又或者,不是人痴,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罢。
世上有高山流水,有子期伯牙,为何容不得何砚秋与苏子规?
也只有砚秋与子规罢,哪里还允许凡尘中的苏意和晏秋相思相望呢?
钟子期、俞伯牙,五千年才出了一对……
7.百般虚无
晏秋没有立刻回去,只是寻了条长凳坐了坐,他向来觉得夕阳最美,暖暖的,虽是颓暮。
春天,不知不觉来了。身上穿的有些单薄。
他原名叫何砚秋,是何七的孙子,何七是沈家的元老。
苏子规又叫苏意是沈家的长孙。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两人一起读书,一起喝酒,苏子规爱看兵法、喜专研经营,何砚秋偏好诗词,常常是屋顶的露台上两人一人一壶青梅,就着清冷月光,一口酒,一句词,这个背“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那个吟“见霜声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般青涩,在历经沧桑之后回首,还是能够咂出一番风味的。
只是,苏家生了变故。苏子规走了。月下青梅酒独一人饮。世间知我真面目的杜鹃鸟儿飞走了(子规又唤杜鹃),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