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泠元微微颔首,突然开口道:“若是生子,当何名?”
童奚一愣,知道韩泠元性情,也没有怪对方无礼,只是笑道:“承蒙韩公子吉言,若是幸得子……当名童彦平。”
许静知奇道:“何意?”
童奚的目光蓦然间茫然犹如两月前,低语道:“我并不知……只是这名字似是有谁对我说过,觉得好,便用就是。”
目送童奚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韩泠元负手静默片刻,便道:“走吧。”
“哎……泠元你别又不等我啊……”
鬼蜮苍茫,奈何桥边鬼魂熙攘,一个接一个地饮下孟婆递来的汤。
一个鬼魂被两名牛头马面押着到了孟婆旁边,正要让那鬼饮下孟婆汤,却见着一个身影分开鬼群,飘然到了他们面前。
牛头马面慌忙行礼:“见过大人。大人怎会来此?”
“受人所托。”
来者面色冷淡,转向被押着的俊逸男鬼。沉吟后从孟婆手中拿过碗,“送你一程。”
男鬼神色坦然淡定,伸出被镣铐锁着的手接过碗:“多谢大人。”
此鬼却正是那土地庙中的塑像之灵,杜彦平。而若是许静知在此,定会讶异,那为鬼喊着“大人”的身影,正是韩泠元。
杜彦平手中持着碗,并没有喝,却是问道:“敢问大人,阿奚近日如何?”
“已成亲。”
杜彦平神色一黯,却也是强笑道:“那我便安心了。当时害他不得安宁,的确是我的过错。能得此处罚,倒是荣幸之至。”他仰头喝下孟婆汤,手上镣铐顿时消失。他犹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过桥而去,随即身影便淹没在黑暗之中。
韩泠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也就消失在牛头马面面前。
“你说这位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差遣,还专门跑来送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谁知道呢,听说刚刚那鬼本该入地狱,倒是大人去周旋了,才得了一个投胎为人的好归处。”
牛头马面窃窃私语道,紧接着觉得脖颈一凉,顿时收了声,唯唯诺诺地去做自己的事了。
至于一年后,童奚与叶氏果真生一子,取名童彦平。不久后童母含笑而终,余下一家三口过着小日子,虽不富裕,倒也足以度日。童彦平少聪慧,性顽皮,唯对其父言出必从。后叶氏病亡,童彦平成人,中了进士,本可留京做官,却甘愿回本州做了个小官。将父亲接入州中,极尽孝敬之事,为时人所称赞。
而那,却是后话了。
第七章: 新神
燕瑚最近十分辛劳。
每天天刚蒙蒙亮便艰难地离开床铺,端着水盆手拿抹布,睡眼惺忪地去擦庙里的塑像与各处物品,紧接着便恭恭敬敬地去给土地神的塑像上香,跪拜了之后又站在门边,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迎接来拜神的百姓。
谁不知道燕瑚这个小道士在这方面一向是懒洋洋的模样,过去可一向是隔了好几天才会不情愿地擦灰尘,日上三竿才起床,更别提有好几回都是醉倒在神像之后不省人事。
燕瑚的勤奋顿时成了临安一大奇观,去神庙的人数骤多,燕瑚挂在脸上的笑容随着人数的增多却是渐渐僵硬,直到许静知也听说了这件事,拉了韩泠元来围观,见到韩泠元后,燕瑚的脸总算是彻底的垮了下来。
把两人带进内室,燕瑚做贼一般东瞅瞅西瞅瞅,就是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韩泠元终于说了声“无事”,小道士才愁眉苦脸地开了口。
“韩公子,你帮帮我吧,我这阵子累死累活,都快去见阎王了。”
许静知笑道:“你也就是该累累,要是你这种程度就会被累死,那这世上也不知道还剩几个人了。”
燕瑚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又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韩泠元:“韩公子你不知道,上回那童家的事情出了不久,老头就走了,临走前跟我说要我注意点,接班的仙人可不是个好惹的。我寻思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就跟往常一样,结果……”
燕瑚道,那天晚上他喝了酒,虽然要守夜,却跟往常一样在神像前睡着了。结果半夜就在梦里见到一个白衣的人冷冷清清地望着他,对他说道:“我竟是不知你已这般自甘堕落。”
当时燕瑚也没想太多,只是随口顶撞道:“喝酒就是自甘堕落?你管的也忒多了些吧。”
那人表情不变,依旧背着手冷淡模样:“你若是好好改了,我也就不再计较。”
燕瑚被气笑,索性摆出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白眼道:“我才不管你计较不计较,我燕瑚想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那人神色一暗,挥一挥手,燕瑚便觉得腿上一疼,随即睁开眼睛——竟已梦醒。
他眨巴眨巴眼,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神像,却见原本布满灰尘的神像竟是如同发光一般,多了庄严之感。
燕瑚顿时觉得:糟了,刚刚那家伙……不会就是新来的土地神吧?只是土地神难道不应该都像那老头一样,怎么会有那样的仙人?这时候燕瑚才想起来,梦里那人端的一副脱俗的好相貌,不由得一边换下灭了的香,一边嘀咕着:“这种美人应该不会是土地神吧……美人倒是美人,就是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