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燕瑚的猜想就被无情的证实了。次日晚上,燕瑚略带紧张地守夜,抵挡不住还是睡了过去。梦里又见到那个美人,对他说:“在其位谋其政,我既在此,断不能容你继续胡闹下去。”
紧接着燕瑚便醒过来,总有种自个儿被盯住的感觉,这才又想起前任土地神的话,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把神像给擦干净了,又把蒙灰的各处都擦了一遍,这才安心去补觉。结果梦里又见到那个美人,一挥衣袖道:“醒来。”燕瑚也就不自觉地睁开了眼。
“我现在简直是夜不能寐日不能眠,”燕瑚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新来的仙人太不近情理了,是人总是要睡觉的啊!我真想念老头……”
许静知早就听不下去这种故事,半途就出门溜达去了。韩泠元倒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听完,然后说:“也许他只是恨铁不成钢。”
“什么恨铁不成钢,”燕瑚撇撇嘴,“我就是想睡觉想喝酒又怎么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管这么宽啊!韩公子~你就帮帮我吧~~”
韩泠元微微一笑:“这事我帮不了。”
言语缓和,然而他说出来的话一向是斩钉截铁,没有回旋余地的。燕瑚闻言也不好再做要求,只是脸色显得更差劲了一些。韩泠元笑道:“燕瑚为何不去和那仙人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
韩泠元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若是开口,自然会有更多的话可说。”
两人告辞离开回了韩府,许静知解了酒瘾后天色已不早,也就大大方方告辞回去了。韩泠元又倒了一碗酒在对面,对着虚空道:“请。”
虚空中竟渐渐显出一个人形来,却是那折腾了燕瑚好几天的仙人。白衣不然尘埃,负手立着,一副飘然气质。若是说韩泠元冷淡,这仙人却是比他还要冷上不止三分,冰雪铸成一般。他对着韩泠元微微颔首,然后唇一抿:“我不沾这俗物。”
韩泠元自己浅酌一口:“酒这物,凡人道是一杯忘情,一杯断肠。玉清真君,许久未见,近日可好?”
玉清真君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坐在韩泠元对首,端了酒碗却不喝,只是望着酒碗中荡起的涟漪,平静眼神中似起微妙波澜,而转瞬间又无影无踪。他放下酒碗,这才道:“我自是无碍。”顿了顿又说,“你今日来庙里,与他说了些什么?”
韩泠元笑道:“我不过劝了他几句,真君这是在意?”
玉清真君指腹擦过碗沿,转而道:“殿主向来不理人间事,这回下界数日,倒是颇有闲心。”
一向清冷语气中倒是略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韩泠元瞥他一眼,摇摇头道:“若不是欠了人情,金鳞又给我惹了麻烦,我怎会来此——倒是真君,尤且记得当初诛仙台,真君可真是决绝。倒是金鳞哭得死去活来,让那小龙王烦心的很。”
玉清真君站起来一拂袖:“殿主在人间呆久了,竟也带了这些俗气。玉清失陪。”
一转瞬又是白衣隐没,消失在韩泠元面前。韩泠元微微一笑,自斟自饮了一杯,也就施施然就寝去了。
玉清真君回了土地庙,便见着小道士站在神像边,靠着柱子,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着,眼下有着明显的暗影。燕瑚生的秀气,一身宽大道服被他穿着并不显飘逸,倒是显得过分累赘一般。
玉清真君一时恍惚了一下,那人似乎和记忆中那个翠色的身影相重合起来。并未现出身形,他缓步走到燕瑚身边,难以察觉地长叹一声:“柳郁……”
燕瑚仿佛感觉到了玉清真君的声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往四周一望却没有发现什么。玉清真君把手虚覆在他眼上,轻轻一拂,燕瑚也就打了个呵欠,顺着柱子做到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玉清真君向前走一步,也就进了燕瑚的梦境里。
梦是连接虚实的索道。
眼前是花团锦簇之处,穿着艳丽的花仙见到他,抿唇一笑,遥遥地隐去了身形。他循着记忆向前走去,便见到了金池,以及金池边的柳树与池里懒洋洋翻着白肚皮的金鱼。
只见那柳树的枝条在无风的环境中微微摆动出妩媚的线条来,然后转眼间,树边就出现了一个身形纤细,一身绿叶颜色的少年。少年蹲在池边,伸手搅乱池水,兴致勃勃地喊:“金鳞金鳞!”
金鱼摇着尾巴慢悠悠地游过来,碰了碰少年的手指,口吐人言:“小柳儿,你干嘛打断我睡觉啊。”
柳郁撇撇嘴:“得了吧,你这条除了吃就是睡的笨鱼——我要去做真君身边的侍从啦!”
“什么真君啊……”
“笨蛋,当然是玉清真君。”柳郁满脸都写满了激动和兴奋,“自从上回花会见了玉清真君一面,去做真君的身边人就是我的心愿!”一偏头,竟是见到了玉清真君,大喜过望一般站起来就要奔过来,然而就在快要触到对方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破碎,柳郁的笑容和身影亦是像烟雾一般散开来。玉清真君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一转眼间周围又是飒飒的风声,他似是站在云端,远远地见到那诛仙台上如同叶子一般飘落的人影。
“柳——”
“请问——”
玉清真君一个晃神,站在眼前的却又是柳郁——不,不是那个总是受宠若惊表情的柳树,而是穿着道士服装的燕瑚。还是年幼模样,睁着清亮的眼眸抬头看他,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来找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