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靖将手中那册风物志翻了又翻,待见宫人已来掌灯才合上书页,缓缓往寝宫走去。书中道西南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在心中轻声诉道:“长康,到那边去也好,肩上的旧伤便可少受些罪。”
夜风轻拂,架上的蔷薇漫落遍地,翌靖立着瞧了片刻,忽然转身朝幼时住过的偏殿走去。
殿外几棵梧桐碧叶依依,随行的宫人欲要掌灯,却被他挥手遣了出去。
房内只燃了一盏不太分明的油灯,旧物依昔,青灯如豆,翌靖只觉得自己重又做回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他在窗边立了片刻,转身取出柜中那件沾满糖稀的旧衣。经了时日的糖稀早已渗透绸缎,干涸后凝结成一株褐色的花树,触上去硬硬的,好似伤口上结出的痂。
翌靖痴痴看着手里那件早已不再合身的旧衣,脸上忽然绽出个璀璨的笑,只将它贴在心口,兀自在床边枯坐一夜。
更漏滴尽,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城楼的钟声将欲敲响,而岁月依旧亘古绵长。翌靖将那件旧衣重又收入柜中,“咯嗒”一声落了锁,换上新制的玄黑描金龙袍,踏着将明未明的晨光款款向皇极殿行去。
礼部尚书唱过礼仪,阶下鸣鞭三次,文武百官转身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翌靖双手平举将百官邀起,款款落座于龙椅之上。
远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里江山如画徐徐展开。
……
或许是这岁的春季太长,而夏日缓缓不来,叶平来到碧塔海边已是五月下旬,漫野杜鹃开至末期,仍犹自盛放。拂面的风果然是轻的软的,枝上的花随风坠入水里,却迟迟不见鲤鱼来食。
“终是过了季吧”,叶平淡淡一笑,随手捡起一棵枯枝,在湖边的白沙上描了一行小字:“娇风岂欲愁人面,怎奈飞花减却春。”
湖面水波轻漾,片刻便将诗句抹去,彷如它从没存在过般,未曾留下半点痕迹。
——正文完——
无节操番外:我爱台妹
翌靖也说不清几时开始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含了颗糖,等尝到最后才发觉其实是糖衣太厚的药,前面的甜全是为迷惑味蕾忘却藏在核里的一点苦。
叶平忙了近两年终于换得月余假期,约了多时的台湾之游得以成行,翌靖虽然仍是平日的一副不咸不淡的笑脸,但若说心里不欢喜,只怕隔壁季家刚上二年级的汶墨小朋友也不相信。
出发那日小汶墨撵在两人后面笑眯眯地哼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叶平眉花眼笑地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亲他的脸颊,翌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听着他那句“两位叔叔,不要忘记给可爱的汶墨带手信”,心中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一路行来两人不是不欢喜,也曾在月明星秀的夜色中流连阳明山的温泉吻至忘形,也曾顶着毒日头在鼎泰丰门外排队几个小时只为了尝尝米其林餐厅传说中十八个褶子的蟹粉小笼包,也曾在并肩在澎湖湾痴痴赏过日复一日的夕阳落日。
逛到西门町时叶平凑在翌靖耳边轻笑调侃:“当年林青霞就是在这里逛街被星探发掘,我们翌靖要不要多走几圈,免得星探错过如此美人,他朝午夜梦回必定恼得呕出血来。”
翌靖一言不答扭头便走,把叶先生晾在原地扮路灯。叶平嘻嘻哈哈撵上去,也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好像寻常恋人间假作拌嘴,一人炸毛一人也愿意去哄,到最后全成了点缀在平淡生活中酸酸甜甜的糖果。这些年一路行来,两人不是不欢喜。
只是说不清几时开始,酸酸甜甜里忽然有了些苦涩。
翌靖站在著名的一零一大厦八十九楼,杵着下巴望着台北辉煌的灯火流光泻彩,听着叶平在旁边胡乱哼着曲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腿又长又细能和台北一零一比,穿着高跟鞋屁股晃来晃去……”叶平抱着手优哉游哉,一双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
翌靖知道叶平挺喜欢这个小眼睛的台湾歌手,心中暗暗骂了句“这么大的人没个正形”,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当叶平换了个古怪的调调哼起:“high heel is so sexy, lace is so sexy。满分的女人我找不到,零分的女人都到处跑”,起初在心里翻给小汶墨的白眼,确确实实奉送给了唱得正欢的叶先生。
叶平哈哈大笑揽过翌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一口,牵着他的手去乘电梯。
八十九楼到五楼,几百米的高度只需要四十六秒,快得让人有些恍惚。
出了电梯,翌靖扭过头去舔了一口叶平手上微微融化的冰淇淋,抬头看见一零一外观上用灯火打出的“love 88”,心道原来今天是父亲节。
或许正是在充斥着陌生人的他乡,两人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相爱。
次日的行程是台北故宫博物院。
叶平与翌靖起了个大早搭捷运,车厢里人不多,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盯着两人,叶平朝她眨眨眼,小姑娘“咯咯咯”地笑开来,清亮声音像阳光里扑翅而飞的鸽子,双眼中的倾慕似乎要泼溢出来。
若论外貌,翌靖比叶平要漂亮几分,只是叶平性子温和活泼,笑起来让人无法拒绝,照顾起人又细致妥帖,翌靖虽然待人也好,但好像太过美丽的事物总叫人产生疏离感一般,大部分人反倒愿意与叶平亲近。
翌靖呆了呆,面上的笑容里添了些许落寞。
“喂”,叶平拿手肘轻轻撞他,“那小女孩明显比较喜欢你,你对她笑一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