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靖瞟他一眼,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读心术?”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啦……”叶平学着台湾腔,拖了个绵软的尾音。
“你才是东西。”
叶平“噗嗤”一声笑出来,翌靖反应过来自己跳进了那个“是不是东西”的语言陷阱,暗暗用眼神警告他。叶平伸手在嘴上比划了个合起拉链闭嘴的动作,独自闷笑到肩膀发抖。
过了一站小女孩下车,翌靖见叶平还在笑,伸手喂了他个闷肘,叶平故意龇牙咧嘴,两人闹了半晌才坐下来。车厢里一下子安静极了,列车快速在铁轨上行驶着,明暗的光影迎面扑来又快速退去,叶平忽然很想吻他。安静坐在一边的女学生紧张地捏着校服的裙摆,偷偷打量着旁边这一对漂亮的恋人,沉止在封闭空间中的微尘沾着甜味静默扩散。
甜美的电子女声不识趣地响起,两人忙站起来随着人群下车,慢慢走到那个藏了无数奇珍异宝的博物院。
碧瓦白墙,是古式中国建筑,每踏近一步仿佛都有厚重的历史兜头而来,而千言万语淹没在漫长的岁月里终成无声。
叶平是建筑设计师,翌靖做的是室内装修,为着自身兴趣与把饭碗捧牢的需要,两人都对字画古玩略知几分。久经年月的珍宝安安静静呆在橱窗中,好像一段一段剪切下来的旧时光,默默诉说着微黄的故事。
一路仔细瞧下来,著名的《万壑松风图》和《快雪时晴帖》没花去多少功夫,反倒是怀素的《小草千字文》入了翌靖的眼。
黄昏时分两人慢慢走出博物院,翌靖踏着暖融融的日光笑道:“‘颠张醉素’最为人称道,我却觉得这千字文不错,不癫不狂,笔法清逸,看着舒服。”
“我喜欢徐渭的《折枝石榴图》”,叶平笑,“我也‘愿为青藤门下走狗’,‘狗友’是郑板桥和齐白石。”
“……”,翌靖无奈,“只怕徐才子不要你这只贪吃笨狗。”
“你要就行了”,叶平腆着脸“哄哄哄”凑上来拿鼻子拱他的头发。
当晚贪吃笨狗叶先生果真把自己喂得太饱,撑得躬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发着低烧。翌靖守了他小半夜,终于困得不行睡了过去,等醒过来时却见叶平半点病容也无,精神抖擞地笑看着自己,翌靖晃了晃脑袋,分不清楚到底是醒是梦。叶平在他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翌靖撇了撇嘴,这下彻底清醒过来。
“今天去台南好不好”,叶平挑了挑眉,套上件暗蓝POLO衫,往鼻梁上架副黑超眼镜,又把同款同色的衣服递过来。
“……好”,翌靖看着活蹦乱跳的人舒心一笑。
两人在台南请的向导是本地人,一口软绵绵的台湾腔说得嗲到骨头里,回程路上台妹向导站在夕阳下笑眯眯地挥手,“两位先森慢走,下次再来玩啊”,叶平也回过身去朝她挥手,等转过身来,嘴里又哼起了曲子。
“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对我来说林志玲算什么;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对我来说侯佩岑算什么……”
这次哼得倒是挺有节奏,只是前面的饶舌叶平不会,只好翻来覆去唱着张震岳这几句。
“喂”,翌靖沉默片刻,低低问道:“你其实挺喜欢女人和小孩子吧?”
叶平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我是替季家小子嘱咐你,‘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叶平捧着肚子笑得打跌。
“……喂”,翌靖又喊了一声,心中暗道平时严谨细致的叶大工程师发起疯来真是可怕。
叶平忽然止住笑意仰起头来吻住翌靖的眼睛,落日的余晖洒过来,半闭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微微抖动,却又不忍离开。
“林志玲,侯佩岑,全部台妹和全世界加起来,也比不上我的殷翌靖啊……”
“……那你还唱?”
“不过哼哼而已嘛,威震业界的室内装修大师,怎么跟八岁小孩没两样啊?”叶平挂上一副委屈脸孔,“那唱‘我们都是小黄豆’好了。”
翌靖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琐碎的金色阳光铺满海面,心中的点点苦涩尽数融化,只留下晚风般的清甜。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冗长的梦”,叶平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翌靖回过头去,见这个没正形的叶先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望着远处淡淡道:“其他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穿着奇怪的古装衣服站在一间又黑又冷的屋子里烧那副石榴图,心疼得好像不打麻醉做搭桥手术一样,很悲伤啊。”
翌靖暗道这是什么形容,看着他微皱的眉毛,伸手想去帮他揉开。叶平忽然捉住他的手,笑道:“我也梦见你了,梦里老是有人追着你恭恭敬敬地叫‘大哥’,大概你前辈子当了什么黑帮的大佬”,顿了顿又促狭道:“或者你是穿越的小马哥,只是忘了穿黑风衣系白围巾,嘴巴里也没叼牙签。”
“……我上辈子一定作了很多孽这辈子才碰上你”,翌靖绝倒。
“那我们好好过完这辈子咯”,叶平轻笑着细细吻过翌靖掌心的纹路,“还有要多多作孽,下辈子换我还你,大佬。”
几只海鸥拍打着翅膀飞往海天之间的一道金线,小小的银鱼跃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