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企鹅船长在北极【完结】(17)

2019-06-08  作者|标签:企鹅船长在北极

菲尼克斯缩了缩肩膀,像他这边靠过来。半边身子都落满了半融化状态的雪花,卡佳给他准备的黑色羊驼毛外套上立刻浸满了水渍。博士推了推他的背。“嘿,小伙子,别紧张。别往我这边挤。”

“我……我感觉很不好。”菲尼克斯抬起被压低的帽檐,灰眼睛写满惊惧。“他们在跟着我们。您,就像我们在华沙碰面的那个时候那样,很近。”

博士没有回答他,只是按低了他的伞。菲尼克斯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他似乎在雪花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缝隙里听到一声金属的摩擦。

阿尔德里希。埃姆斯并不喜欢弗吉尼亚州的兰利市。如果说欧洲分局代表着时刻不断的危险,华盛顿的政客们带来的是时刻不断的麻烦,那么中央情报局的总部对他而言就是永远也绕不开的盘诘和报告。天阴蒙蒙的,空气中包含着水份。那座有绿玻璃外墙的巨大建筑看上去好似一只盘踞在那里的巨大毛虫,无数只绿莹莹的眼睛透过福特车的车窗看着他。

他拍了拍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这辆老掉牙的福特车的暖风系统已经开始不行了,握了太久方向盘,手指在羊毛手套里冻得发僵。现在已经接近午夜了,而在大西洋那边的波兰应该正是凌晨。每一个新的早晨对正在外勤任务之中的情报员来说都是危险的,尤其是那个该死的欧文斯参议员下午刚刚给他一份报告,告诉他与奥地利外交部门的协商已经被驳回,要奥地利政府给他们的保护对象以政治庇护是连门儿都没有。

而天知道苏联人的爪子已经伸得多长了。埃姆斯中尉推推眼镜,几年前参与逮捕苏联间谍伊萨耶夫的时候他还是个刚从档案科转到中心情报管理处的菜鸟,几天的功夫里他的整个世界观都像被扔进了洗衣机,被上上下下转到了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而还有那么多外勤特工还会在他面前挺着下巴骄傲地拍他肩膀:很正常,习惯了就好了。

要干出点样子来,就必须把你的所有德行里作为“人”的份子抹掉。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由人来做的工作。阿历克斯也这么对他说过。同时抱着一杯樱桃甜酒趴在华盛顿特区那家他们经常去的“联邦城”酒吧里的桌子上,每隔五分钟抬一次头,吞下一个双层果酱蛋挞。

他抽抽鼻子,在门口的岗哨登记了车牌号和身份识别卡,将车开进左翼楼的地下车库。这时候除了某些值班的见习生没有什么人在,他需要造一点假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埃姆斯中尉推开车门,寒风卷进来冻得他一哆嗦。他差一点就想调转车头连夜跑回华盛顿特区,戴上棉睡帽钻进四层被子里,告诉自己完全是大意了。

还好他的灵魂里尚存一丝骑士精神,抱起那个牛皮纸文件袋缩着脖子向门口冲去。温暖的空气给他的眼镜镀上一层白雾,一个眼皮浮肿的实习生为他打开门。“中尉,请问您提前预约了么?”

“紧急情况。”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已经过期的档案调查证,附在纸袋上晃了晃。“北卡罗来纳州的欧文斯参议员需要一份文件,在华盛顿那小档案馆里查不全。伙计,快一点,二号资料库。天亮之前要是找不到——”他看了看手表。“那我们在波兰的外勤就需要在阿灵顿国家公墓定一个房间了。”

那个见习生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小伙子,飞快地跑到接待台前打了个内线电话。不一会儿转过脸来对他点点头。“中尉,艾丽已经为您打开了二号房间。”

“谢谢。”他感觉心脏重新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起来,伸手在口袋里捏了捏阿历克斯送给他的那个打火机外形的相机。

博士和菲利克斯赶到瑞塔亚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雨夹雪变成了冰冷细腻的雨雾,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挂满了细小的水滴,冻得完全失去了知觉。这个码头的运输职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已经逐渐被铁路的所替代,只是在破败的铁质船坞边停着几艘驳船和老旧不堪的内燃汽船。博士显然早有准备,带着他钻上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货运汽船,快步下到了底层。“将就一下,中午的时候我们就转铁路,明天早晨就能到捷克境内了。”

这船上看不到其他人,或许船主在甲板上的舵手室里。博士伸手按在菲利克斯的背上,感觉到年轻人在微微颤抖。“你别紧张。”

“您……您带枪了么。”菲利克斯用力抽了抽鼻子,四下看了看。“他们会不会混到船上来……可能船长不会注意。”

“不会。”博士从腰后的枪套中抽出那把鲁格手枪,检查一下弹匣,又关上了保险。“带了也没用,放心吧,这船上没有别人。”

他话音未落,头顶上方一英尺处油漆粗糙的舱壁上突然多了一个细小的圆孔。铁皮向外翻卷着,好像被用棍子捅了一个洞的蛋饼。菲利克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跳起来,但一声也喊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咯咯作响。博士扑过去将他一把抓住按在怀里,死死捂住他的嘴。

“别出声,别出声。”博士的呼吸又粗又重。“他们用的是突击步枪,你听没有枪声,距离我们很远。很远。别害怕。你别动,我上去一下。”

舱壁上的弹孔很快变成了两个,三个,专业的三联点射火力搜索。从隐约的枪声能判断开枪地点并不算很远。狙击手显然使用了红外观察镜,但苏式武器的透视系统不能区分人体和没有完全开动的内燃机,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菲尼克斯觉得自己的脑浆在颅骨里面沸腾了,身体已经完全顾不上挣扎,只是剧烈地哆嗦。博士用力掐一把他的肩膀,从铁梯爬上上层甲板,船同时开动了,内燃机吞下大量煤块,在一壁之隔的地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和震颤。菲尼克斯的脸被烤得滚烫,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安全了。

甲板上传来两声枪声,他本能性地一哆嗦。缩在墙角捂住耳朵。过了几分钟,又或者是几个世纪,博士终于从上层舱又跳下来。他的动作仍然矫捷干练,丝毫不像这个年龄的中年人。他长长吁了口气,摇摇头将手枪插回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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