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宋北，给我个机会，咱们好好谈一谈。”
这是我再一次在他们家门前晕倒然後摔到胳膊之後对他说的话。
出人意料的是这回他没有对我说些不冷不淡的话，而是挪了个凳子坐到我床的对面，“你想谈什麽？”不等我开口他又说道，“如果是跟过去有关的，那就免了吧。”
我咬咬嘴唇，“那行，咱们不说过去，咱们说现在。”
宋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你……”曾经被他拒绝过，所以这种话说起来分外的难以启齿，“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他刚要开口我就急急忙忙的打断他，“一点点也好……”
自己都觉得泄气。
这问题似乎是触到了他的底线。
他什麽也没说，站起来就走。
“你给话呀倒是，至少叫我死心是不是，我实在是受不了两下比较的反差，说一直都在等你，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但你就不能当我反应迟钝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是犯了杀人罪还是怎麽著，你就要给我判死刑？你能不能表现的不要像个陌生人一样……我……”我抬起手用力拿胳膊蹭眼睛，可眼泪还是湿答答的往下掉，说到最後都有些泣不成声。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快别哭了，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气息叫我心里一酸，哭的更厉害了，索性扑到他怀里，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他衣服上。
“宋北……”我哭的直打嗝，“你能不能别不要我……我现在什麽都没了……我就只有你……哪怕你不喜欢我了……就给我一个想念的机会也行啊……你别拒绝的这麽干脆好不好……”
他一下一下的顺著我的头发，“俊杰，说你没长大实在是一点也没说错，这麽大人了还哭成这样。”
就哭，就哭。
我狠狠的想著在他胸前蹭了两下。
“你之前是真的把我伤了，我还从来没这麽喜欢过一个人，结果你却那样，我除了逃避甚至都不知道该怎麽去让自己不那麽难堪，二十多的人眼看要三十了，竟然还能那麽的天真的幻想，你知道我得有多大的勇气吗？我对你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一句是玩笑。我也会恨，会小肚鸡肠，我恨你的不懂世事，你让我怎麽办？你实在是把我害惨了。”他苦笑，“俊杰，我累了，想放手了，而且我也怕了，我怕你又是小孩子心性，过几天就腻了，你有想过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哪有那麽夸张。”我抽噎著，“之前的事情我知道错了，那时候我对王呈……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吧，是我不懂爱情，但我现在明白了，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对你好的，你偶尔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偶尔？”他轻笑出声。
我立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俊杰，我给你的机会还不多吗？倒是你，过去你给过我任何一个机会吗？好了，咱们也没什麽可谈的了，你好好休息，抽空去医院看看，这样总是晕倒也不是个办法。我走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掀起的热风带著一丝暑气吹到脸上，我伸手抿了两把眼睛，下床给自己找吃的。
从来都不知道。
我已经没心没肺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情况下我都还能记得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
墙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是凌晨两点。
方便面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著热气。
我有些自嘲的想著。
有些话，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翻天覆地的变化著。
我对他说我什麽都没有了只有他。
其实现在想想，我真的只是什麽都没有了而已。
亲情友情爱情。
我弃之如粪土。
总觉得，没有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个，只要有个地方依靠做短暂的停歇，剩下的都无所谓。
人就是这样，盲目的奔跑，直到尽头才发现追逐的原来与幸福无关。
眼看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我不想住在这里了，但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原来我已经这麽的狼狈。
我打电话给我爸和我妈说我想租房子住叫他们给我多打点钱到我银行卡上。
他们这个时候倒是口径一致，说是在外面不方便非我要回学校。
你们怎麽不想想事情闹成这样你儿子还有什麽脸回学校？
好吧，宋北说我不成熟，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那这事就算在我头上，是我不安分守己的过错。
那你们离婚的事呢？既然过不下去为什麽不早点离？婚姻大事为什麽不考虑清楚？你们说离就离了，有没有考虑过我？我在其中受的伤害谁来负责？
最近眼泪好像特别的多。
我握著手机一边走一边哭。
哭哭啼啼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懦弱。
骄阳似火，被烤了一天的地面，隐隐蒸腾著。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纸巾擦脸。
自那次之後我就不敢再在宋北面前流露出一丝软弱的样子。见面会像普通邻居那样打招呼，一个微笑足以代表一切，却又乏力的只是一个表情那麽简单。
连真实的心情都无法表达。
王呈打电话说他找到一份工作，明天签合同。
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说，“那准备什麽时候解约啊。”
他那边憋了半天，怒吼道，“你他妈的不能说点好听的啊！”
我笑，“你该不会还想了想吧。”
“滚。”他低吼一声。
我笑的更开心了。
“王呈……”
“别跟要死了似的，有话快说。”
“你还别说，我好像真快死了。”我看著上方的天花板，“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我最近老是晕倒，所以就去看了看，结果吓我一跳。”
“我说你这人，怎麽说个话就这麽郁闷啊，咒完别人开始咒自己不是。”
“去，听我把话说完。”我一本正经，“真的，挺严重的，我没跟我爸妈那边说，就告诉你一个人，你也要帮我保守秘密，我就是想找个人以後帮忙照看一下我的骨灰，过节的时候给我烧点纸钱什麽的……”
“别犯神经了！”他在那边说道，“行了啊，你那身体我还不了解，以後这种晦气话少说。”
“你还真迷信啊。”我笑，“怎麽，你到底要不要帮这个忙，我现在可是离异家庭的受害者，靠不得爸靠不得妈，就你这麽一个哥们儿了，你也打算抛弃我啊，你说我怎麽就这麽惨啊，居然可以被抛弃的这麽彻底。”
他沈默许久，说道，“小杰，实在不行我送你出国吧。到我爸妈那算了，说实在的我也照顾不了你，你到那边总算有个大人看著，也方便些。”
“方便什麽啊，你养我啊！”我跟他开玩笑，“我是典型的三低青年，智商低，能力低，学历低，我到国外干嘛去啊。”
“那你倒不用担心，等你去了，一切都帮你安排好就是了，要不就当是散散心，过段时间想回来了再回来不就行了。”
“散心啊……”我把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前，“那行，我考虑考虑吧，不过前提说好了，你养我，听到没？”
“你放心吧。”他拖著长音，“我们家不缺你那一口饭，不少你睡的那一亩三分地。”
“嗯，那我就把自己托付给你了。”我懒洋洋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同意喽。”
“我说啦，你养我就行。”
“那好。”他笑著说道，“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她老早之前就想让你过去了，一直给我这唠叨，不过你到那安分点啊，知道没？”
“行行行，好了吧，大少爷？”
他笑呵呵的挂了电话。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
最後一次。
就当做是和他真正意义上的别离。
这是有纪念意义的眼泪。
过客终究是过客。
於我。
於他。
第三十一章
开学一个星期後我才返回学校，班主任看到我竟然什麽都没说，当然也不会有什麽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我的那些校内绯闻曾一度让这位教育工作者头大，他大概巴不得我能早点别离他的视线范围内吧。
这也是我在那些绯闻传开之後第一次主动去找池詹，艺术院校这样的地方一个系的人数比起普通学校要少的可怜，我不好混进他们教室旁听，只能摆了一个比较帅气的姿势站在他们教室门口等。也辛亏今天起床起的晚了点，到学校之後也差不多要打下课铃了。
池詹跟别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我夸张的跟他打招呼，“嘿，学长，好久不见！”
池詹看到我跟见到鬼似的，声音比我还大，“俊杰！你这个暑假跑哪去了？我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
我笑的不大自然，“嗯，我没回家。”
“哦。”他点头，“你是来找我的吗？头发怎麽这麽长了也不剪？”
我摸摸及肩的头发，冲他挑眉，“跟我出去吃顿饭吧，我请你。”
他有些抱歉的笑著拍拍等在他身边的同学，扭头说，“怎麽突然要请我吃饭？”
我说，“鸿门宴。就说你去不去吧，不去我还得去找别人呢。”
他怪叫一声，“请人吃饭还兴找替补的啊？”
我说，“我钱多的没地方花，你去不去？”
他说，“我把人都大发走了，就只有你了，能不去嘛，再说了，你既然钱多的没地方花，那我就帮你花好了，只是你得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才行！”
“行！”我点头，“欠你个大头鬼！”
他笑著跟我往外走。
薛菲那我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跟女孩子相约我还是不太习惯，问候了几句，她问我，“俊杰，你怎麽还不回学校上课啊！”
我开她玩笑，“想我了啊？”
“可不是嘛，茶不思，饭不想的，我都瘦了。”
“这是想我的征兆吗？”
她在那边傻笑，“添加了一点点的艺术成分啦。”她又问了一遍，“俊杰你什麽时候回来上课？”
“感情遭遇挫折，心情正处於低谷，没时间上课。”
“哈，你真是……你知道吗，咱们那个艺概老太太找到第二春了。”
“是吗？她那八婆还有人要啊？”
“是啊，我也好吃惊的，还有还有，你不记得舞蹈系的那个很漂亮的女生，我跟你说啊……”
……
挂了电话，我想了想，又打给王呈。
“喂。”
“你们上班还能接电话？”
他在那边给我得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小弟，你要好好学著点。”
“去！”我说道，“我准备好了，只欠东风了。”
“挺快的啊，不是说要跟朋友们告别的吗？”
“现在能算的上朋友的半只手上的手指我都用不完，能不快吗？”
他在那边叹气，“没事，国内太保守，等你到那边了一定能交上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嗯，是。”我敷衍道。
“你爸妈那边说了吗？”
“用不著。”我说，“反正阿姨跟我妈打电话的时候一定会说的。”
“你在怪他们吗？”
废话，心里这麽想著嘴上却说著，“没啊，只是不想浪费电话费而已。”
“你这个不孝子！”他义愤填膺，“他们养你这麽多年还不值也几毛钱话费啊，你给我快点打过去，打一个人的也好，到国外打了可就不是几毛钱的事了啊。”
“是是是。”我说，“那剩下的就都教给你了。”
“记得打电话啊。”
“知道啦！”我冲他吼。
最後还是给爸妈那边各打了一个电话，我妈听了之後先是说什麽都不让我去，我说又不用你给我出钱，她听了就哭了，说他们对不起我，我说没事可心里却想那你们为什麽还离？宋北和王呈都说我孩子气不懂事，那这事起因跟我八竿子打不著，我是不是可以在心里发几句牢骚？
爸那边听说之後只说了句钱的问题到那里稳定之後给他要，我说，行，有时间回来看你们。
这有时间，说是一回事，但真的要实行起来，怕怎麽著也要几年後吧，不过我也就是散散心，说不定过几天想宋北想的不行了我就又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其实想也没用，不是自己的幸福，连想象都觉得是偷来的东西。
原本那麽触手可及的现在却有遥不可及。
那边的房子我还住著，反正房租交的我住到年底都还可以，大部分的东西我都决定留在这里，反正除了银行卡和我自己没什麽值钱的。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似是终要结束。
又像即将开场。
隔著太平洋，有些东西总会慢慢变淡，这谁都可以。
他没了我生活的也不错，我又何苦纠缠不休？
乖乖开始我的新人生旅途，我还年轻，没必要为任何人停滞不前。
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我没他那鸿鹄远志，只求得过且过。
中间要经过的程序也要一段时间，我每天不是跟著王呈出去就是呆在家里。
老天不知是在成全我还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明明是对门，我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宋北。
该不会是搬走了吧？
我自恋的想。
我夏俊杰活这麽久了头一次知道我影响力也还蛮大的呀。
要不是有一次听到他在外面跟别人打招呼的声音我还真就这麽认为了。
我踩著拖鞋跑到门前，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既然要走了，那就潇洒的和旧爱告别吧，要是让他以为我是要逃跑，那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我一把拉开门，他闻声回头。
“我要走了！”
“你还没睡啊。”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的话驴唇不对马嘴。
“这麽晚你是要去哪啊？”他笑。
我挠挠头，正要开口，却看到他眼中一片释然，於是到嘴边的话自然而然的改口说成，“出去买夜宵。”
“哦。”他笑著说道，“那你去吧。”
“嗯。”我点头，直接在玄关换鞋。
他在对面开了门走进去。
地板上出现一点褐色，然後又是一点。
我趁低著头的时候揉揉眼睛，锁门，下楼。
一直以来都方不开其实是我。
都这麽长时间了，我才反应过来。
就这样吧。
买了快餐，我换著花样蹦跳著上楼，这个点，夜幕早就吞并一切，偶尔也可以无所顾忌。
我在距家门还有半段楼梯的时候停住，抬头看站在我家对面的宋北。
“没睡啊？”我提著夜宵认真的上完最後的台阶，走到他面前把袋子抬到他眼前，“吃吗？”
“你要去哪？”他没头没尾的来著这麽一句。
“呃……”我听的若坠云雾。
“你刚才说你要走了？”
“啊？”天，他什麽时候反应这麽迟钝了？
“哦，我去国外阿姨 那里住一段时间，然後就是跟认识的人都说说，免得时间长咯额大家都忘了我。”我狗屁不通的说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麽。“你好好照顾自己啊，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笑著冲他伸出手，“保重！”
他眼都不抬的“嗯”了一声，转身开门。
“喂。”我微笑，声音开始颤抖，“只是握下手而已，不会这麽不给面子吧。我想通了。”就是没想通，也许时间久了也会释怀吧。“不会再纠缠你了，相识一场，临近分别，拥抱的话有怕你说我占你便宜，就握下手吧。”
他回身。
一瞬间，我有了回到从前的错觉。
他笑的柔和，冲我眨眨眼睛，“那，保重，再见。”
看他笑，我亦笑，只是有些怅然若失。“好。”
除了王呈，再没别人来为我送行，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和我有所羁绊的人，不然是不知道我要走，要麽就是不知道我什麽时候要走。
真的就要结束了。
对不对？
两万五千里高空之上，我坚信，如此脆弱的感情，定经不起高空气流的冲击。
我闭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微笑。
遗忘，从这一秒开始好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