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逝,桂花开了又谢,只余一片冷香四溢。凤凰和不弃盘桓在兰陵阁数日,与竹佳、孟陵道别后终是南去。
孟陵的脚在第一场雪降下时已经痊愈,在竹佳的照料下已经健步如飞,可对外宣称的仍旧没有痊愈,只愿和竹佳之间静好的时光在延续的更久一点。
养伤的期间,孟陵又毒发过两次,鹤卢先生的药已不似最初那般好用,第二次发病,吃了三颗才稍稍见效。他摇了摇那浅绿的瓷瓶,有些苦涩的笑了,里面的药最多只能撑到他生辰那日了。
许永“万般无奈”的被孟陵再次请来,一进门便道:“你不用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孟陵“扑哧”一笑,“倒像是我提审你似的!这次是找你帮忙的。”
许永挑了下眉,“什么忙?”
“找一个人。”孟陵苦涩笑笑,“一个临摹高手。”
“你……”许永身子一震,仔细看着孟陵的脸,似乎清瘦不少,虽无病态,可眸中却盛着在死海中挣扎的痛苦。
孟陵点点头,不再多言,可他们都明白。
那日之后,许永便着手去找临摹高手,可每每将他们临摹的孟陵的字迹交给孟陵看,孟陵总是摇头。他们的字迹虽形似,却少了几分灵动,过于死板。一眼看去无异,再看却是天壤之别。
许永寻寻觅觅良久,直到冬至那日,却是叫孟陵先找到了那个人。
29.冬至之日
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刘宏日间举行了祭祀之礼,至天地鬼神,求国泰民安,百废俱兴。夜里饮宴,再次遣张让来请竹佳与宫廷乐师一道奏黄钟之律庆贺。孟陵知道此乃大事,不可因一己之私推脱,索性叫人抬了自己赴宴。
张让跟在孟陵所乘肩舆旁边,奚落道:“陵公子的身子真是金贵的很,寻常人这腿早就该好了,陵公子都这么久了竟还要靠肩舆代步。”
孟陵冷笑一声,睨着张让,“不如张常侍也把腿摔断了试试,兴许两三天便活蹦乱跳了。”
张让一时接不上茬,索性闭了嘴。
饮宴之时,竹佳与宫廷乐师一道演奏黄钟之律。鼓瑟争鸣,声律悠扬浑厚,异常盛大。竹佳置于乐师当中,本就丰神俊朗的人,有了陪衬,更似谪仙。他抚琴动作优雅连贯。目光游走在琴弦之间,肃穆认真,连音乐听来都满含庄严。
刘宏对竹佳本存旖旎之想,此时看来竟觉他神圣不可侵犯,连点念想都仿佛亵渎了神灵一般。再加上孟陵随行而至,只好将把竹佳带回华光殿的想法抛去,专心听起乐律来。
宴席结束后,刘宏打赏了乐师,尤为竹佳的奖赏最为丰厚!他赞了竹佳几句,又关心了下孟陵的伤势,便要带人回了华光殿。
回了兰陵阁,阿香早早便迎了出来,边搓耳朵便上手去扶孟陵。待进了兰陵阁内,大门一关,孟陵立刻舒展起来。阿香笑着接过竹佳和孟陵的大氅道:“快去屋里休息一下,娇耳汤就好了,娇耳汤祛寒,吃完冬天不冻耳朵!”说着便奔出屋外,不一会端了两大碗娇耳汤进来。
娇耳汤本是药膳,张仲景大夫告老还乡之时恰赶上大雪,在白河边上见很多人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耳朵也生了冻疮,心下难过。回家后亦日日挂怀那些人,于是研制出了一个御寒的食疗方子,取名为“祛寒娇耳汤”。之后便叫弟子在南阳搭棚支锅,施药治病,济世救人。
此事传扬开来,莫说是民间开始吃食娇耳汤,便是宫廷贵人也是纷纷效仿。冬至之日尤寒,民间大多人家食娇耳汤御寒,阿香本是南阳人,自然对家乡之事多少有些关心。其实做这娇耳汤只是图个气氛,宫里的贵人又岂会需要汤食专程御寒?
孟陵看着面前两大碗娇耳汤,笑着摇摇头,“就你花样多!”说罢喂进口中一个娇耳,却没有意料中的馅料,反倒是一块似竹管的硬物。
孟陵将硬物剔出,吐在手心,果然是一个竹管。阿香见状,笑道:“恭喜公子!这只娇耳可是盛了祝福的!”
孟陵不解,阿香忙将竹管接过,把里面的字条倒出来递给孟陵,孟陵摊开字条一看,神色忽变。竹佳不知字条上写了什么,夺过来一看,之间字条上写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狐疑的看孟陵一眼,“祈愿好得很,你那是什么表情?”
阿香的字条上全写着美好的祈愿,半点晦气不敢沾,如今见孟陵的表情,倒有些害怕起来,心中都不敢确信自己所写皆是祝愿了。
竹佳又仔细看了那字条半晌。只见上面字迹笔画丝丝露白,似用枯笔所书,这不是蔡邕所创飞白体,又是什么?竹佳面露惊叹之色,问道:“这字条是谁写的?”
阿香不安的看竹佳一眼,再不敢丝毫逾矩,慌忙跪地,“字条是奴婢所写,只是祈愿,绝无调侃奚落公子之意。”
竹佳被阿香这么一跪,有些诧异,慌忙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阿香也不知自己做什么,只是惶恐的看着孟陵,直到孟陵开口,才稍稍舒了口气。
孟陵从竹佳手中拿过字条端详半晌,因为激动,手指有些颤抖,“这飞白体真是你写出来的?”
阿香点头。孟陵接道:“你还会临摹谁的书法?”
阿香有些赧然笑笑,“奴婢也只是随手写来玩的,至多还能效仿公子的书字。”
“你会写我的字?”孟陵胸口一滞,几乎喜不自胜。
阿香点头,孟陵立刻叫人备了笔墨叫阿香写。阿香执笔想了想,索性在纸上写下竹佳二字。那二字写来灵动飘逸,丝毫不死板,竟似孟陵所书一般。竹佳惊异的看了半晌,笑看着孟陵,“这兰陵阁当真卧虎藏龙,阿香这都不是临摹,而是信手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