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回了句,“我是顾弈。”
我当时气昏了头,想也不想,“对,你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阿东在耳边悄悄说,“老大,他在说的他的名字!”
然后,我看到顾弈嗤笑了一声,还说了句,“神经。”
“神经……你骂谁呢!你才有病,起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冷了脸,“照你的意思说,你的名字一听表明你是个好东西?”
我一时词穷,想用更难听的词骂他,管那些话是多么粗鄙下流,可是转念一想,毕竟我跟他还是同学,万一他给我传出去那我形象不毁了!
阿东瞪着眼睛说,“老大,他爸死了,他没爸爸。”
他的声音很小,顾弈并没有听见。
我腰杆顿时挺直,心想着这下我看你还怎么骄傲?
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满是鄙夷说,“你连老爸都没有得意个什么劲?!成绩好了不起啊?还不过是个没爸的……”
砰地一声,我一下子被栽倒在地上,下意识的用手捂自己的鼻子,有股热流沾到了手上,猩红色的液体。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我说的话会给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孩造成有多大的伤害,只是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先得罪了我,我必须得扳回自尊,只是我从没有考虑过他那时仅有的自尊已经被我一句话便伤了彻底。
我扑上去,和怒极的顾弈扭打在一起。
其余几个人反倒全愣在了一边,大概是他们没想到这句话会让一直冷静的顾弈先出手打人。
后来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老大已经在英勇的战斗了!于是才赶紧冲上来帮我……
晚上,老妈在客厅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奶奶坐在一旁,看到我脸上的淤青还有身上这儿撕一块那儿扯一块的衣服,想替我解围,“小中不懂事,先让他去洗澡,脸上还有伤……”
“妈你别管!这孩子就是这几天给他好脸色了才敢这么胆大!”
奶奶被老妈一唬,不再敢出声。
“你知不知道错?!”老妈指着我问话。
我心里仍然有气,昂着头坚持不松口,“我没错,他先惹我的……”
老妈站起来拿鸡毛掸子抽我,她下手很重,抽在身上疼的不行,但我坚持不出声,嘴唇咬破了都不出声。
到最后还是爸爸回来才让老妈停手。
我疼的快晕过去,后来模模糊糊感觉是爸爸背我回房间的。
醒来时,我看到老妈坐在我床边,正在擦我手背上的伤口,依然有阵阵火辣的痛,我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老妈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很疼?”
我点点头。
“小中,你别怪我,如果不让你受点教训,人家会说我不会管教孩子,”她语气严肃起来,“你被我打了知道疼,那你想过没有,你那样说人家顾弈,他会有多难受?我允许你皮或者闹腾,但伤天害理的事绝不能做,就连话也不能说!”
长这么大,老妈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尽管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我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本我只是觉得说那样的话会打击到顾弈,可以让他不用那么得意和目中无人,可是当我回想起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的他一拳打在我脸上的时候,突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也许当时自己真的是被怒气冲昏了头。
老妈命令我必须向顾弈道歉,我表面上答应,回到学校却一直没履行。那时候虽然小,但心气特高,就算是意识到自己错了,最终还是不愿意轻易拉下脸。
就在我犹豫的那几天,让我没想到的是顾弈的母亲已经帮他办理了转学手续,没几天,我从老妈那儿听说他妈卖掉了乾平东村的房子,搬离了这个地方,大概是觉得自己儿子在这个地方被人歧视所以干脆离开了。
老妈心里一直都很愧疚,她问我到底有没有跟顾弈说对不起,我心虚,含糊的点头然后迅速找个借口扯到其他话题上,幸好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否则等待我的肯定又是一顿暴打。
顾弈离开我们班以后,排名表上瞬间少了一只拦路虎,有时候第一第二的位置能光临到我头上,数学更是无人能与我抗衡。
换做是以前我肯定会喜笑颜开,可现在却总是闷闷不乐,阿东说,“老大,你怎么还是不满意?”我有些懊恼,总觉得如果顾弈在的话肯定还会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赢得这一切的。
我这是才发觉跟顾弈较劲已经成了我学习的一部分,现在没个想超越的对手还真是不习惯,不过时间真的是件好东西,年少时候那点不习惯和少得可怜的内疚也在与同伴的打打闹闹中磨掉了,顾弈这个名字渐渐不会每天在心里纠结一遍,他被保存在那一部分尴尬的记忆里。
我考上高中的那一年,一直对我特宠的奶奶去世了。
那天我还在学校上课,老妈到学校接我回去,我只记得在空旷的马路上飞快的蹬车,脑子里只剩下一种感觉,恐惧。
奶奶入土后的那个下午,我回到家里突然开始哭出声来,越哭越大声,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太恐怖,前一星期还在对你微笑的人,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永远离开你了,就这样的轻易的天人永隔。
我想起几年前的下午,充斥在耳边的是惹人厌烦的哀乐,那是顾弈父亲的丧事。我可以想象他当时仅是十二岁的年纪,却要穿着孝服面对父亲的死亡时泣不成声的样子,而今,我也真真实实的感受到,这种失去亲人的钻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