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传言,阿多霓是鸟非人,仙禽的心x_ing。而世人也都知道,禽鸟鸣唱得最欢的时候乃是入了求偶佳季,孔雀展屏,莺歌燕舞。而此前薄情馆的说法也是阿多霓心情好便唱,不高兴便不唱,谁也勉强不得,恰与这种常识相互应证。
这么一来,最合理的解释当然便是,倾城姬是真的与香公子坠入情网,只是碍着薄情馆主木奉打鸳鸯。
此事若是有一个美满结局,当真是一段佳话传奇。
所以现如今,无人不识香独秀。他散步过斜桥,当真是满楼红袖招,变着法引着他的注意。
那些女子一来为香独秀的风采所迷,二来也有着些现实的考量。香独秀是什么人,本身眼界就高,又是唯一与倾城姬有着些故事的男子,若是能被他多看上一眼,甚至能有些交往的话,那从此之后也是身价百倍。
除此之外,上到珍玩店下到小地摊,都会向着他打招呼,香公子,来看看嘛,这支钗子手工很好,买去讨倾城姬的喜欢啊。
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香独秀倾心于阿多霓,对于那些女子自然是没有入眼的,对于那些珠宝首饰也兴趣缺乏,殇地椽棺遍地异宝,他眼都不眨就送了慕容情。他确实惹人讨厌,是个极难伺候的家伙。
但是某一天走在路上,有个小老太太坐在路边,拐棍上停着一只花花绿绿的大鹦鹉手边笼子里关着一只小白文鸟。
那只鹦鹉用非常大的嗓门呱呱地叫着,“卖鸟啦!卖鸟啦!公子你一看就是爱鸟之人,买个鸟吧!”
香独秀也不知怎么就跟这只吵鸟看对眼了,一下把两只鸟都买了,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提着鸟笼子,遛哒回薄情馆,现在已是熟门熟路就拐进了慕容情的房间。
慕容情在一时间确实是向着他手上的鸟儿多看了一眼,这两只鸟儿羽翼丰满,绣眼利喙,喜欢鸟的人一看,心里就知道是不错的。
他也未表示什么,只是问,“这是什么?”
香独秀美滋滋地说,这是我要送给阿多霓的。这只小白鸟叫声清脆可爱,陪她聊聊给她解闷。她不能说话,说不定能听得了鸟语,而这只鹦鹉能说会道,说不定能给我翻译。啊对了,路上还买了新折的木瓜花,只是我受不了那花粉,让店家一会儿送到馆内。
慕容情提醒他,你莫忘了……
香独秀说,我没忘,不能单独见面嘛,可是没有说不能送礼物吧。
慕容情说,我本意是让你冷静理智一些,现在你见天腻在我这里问东问西,现在又送鸟送花,倒是比往日还殷勤了。
香独秀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向来冷静理智,循序渐进,何尝失过分寸。倒是馆主你,初次见面之时,言辞多有保留却往往意味颇深,怎么到如今,变得话里面都是刺了?
慕容情哼了一声,我向来就是这个样子。
香独秀绕到他面前,“又生气了?我又没惹你。”
慕容情说,“岂敢呢,公子是客,怠慢之处还请海涵。但是,我的房间并非开放给人随意进出的馆舍,以后请公子以后非请莫入。”
香独秀仿佛有些惊讶,话说到这个份上,“馆主,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慕容情简直差点脱口而出谁跟你是朋友,香独秀却已经很自觉地紧挨着他坐下向他贴过来,他不由向后一僵,把要说的话给忘了。
香独秀摆出一副与之促膝长谈的体贴样子,“像你这么总是闷在房中心情自然好不了,邀你出去玩儿你又不肯。我整日泡在馆里,不过月余,都感觉有些腻了,其实我芜园的温泉也是极好的。”
慕容情拿逗鸟木奉点着香独秀的胸口,想把他戳远一些,没想到香独秀却硬是纹丝不动,他只好先把话缩了,“觉得腻了,薄情馆不强留公子。我早知你对物对人不过也就是这三分的热度。”
香独秀说,不能这么说,出去晃一圈回来,又更觉得好了。
慕容情冷笑,也就是得不到的,你就特别放不下,我若让阿多霓跟你去了,纵然初时日日如胶似漆,怕是不出三个月你也腻了。
香独秀眨眨眼,馆主要赌吗?放马过来。
慕容情说,“你把我看得这么傻吗?”他又狠狠地捅了捅香独秀,“你,离我远点。”
香独秀不退反进,说,“那么,馆主你是真把我看得那么薄情?你与我相处了也有这些日子了,真的没觉得开心了一些吗?”
可能是因为靠得太近,慕容情觉得有些恍惚,这段日子哪有什么开心,不过是时不时要为香独秀这个爱生事的家伙而犯愁,想别的事情的时候就少了。
阿多霓故意连日献艺,虽然场面看着热闹非常,其实身价却是无形中掉了不少,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多了便不稀罕了。
当然慕容情本也不指着这个,他不在乎。
本来如传说般的人物,现在跷足可待,甚至摸上一下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问她价的人又卷土重来,一曲千金本来只是虚价,现在有了香独秀这个例外,果然弄得人人都觉得,虚价也是可以坐实的,甚至连人都未尝不可以坐实。
历代名妓又有哪个出过这个轮回,开始时总是风光无限,怎么拿腔拿调都可以,到了最后还不是殊途同归,得了善终的也没几个。
富长贵把这些心思的人挡了一波又一波,自然没敢向馆主报告,然而慕容情早已料到会是如此。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心头好,这个道理慕容情自己便最清楚不过。阿多霓之于众人是如此,对香独秀也不外如是。若真能简单一些,便让他得了,这事情不多时大约也就随风散了。
这么说起,一个月之约,已过了大半……慕容情忽然想起这个,便愈发觉得犯愁。
“看来馆主竟是真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吗,”香独秀语气中难免一丝失意,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这对鸟,我便送给慕容馆主了,反正你时常与阿多霓见面,你不玩的时候便给她,你玩腻了便送她,用不到告诉她是我买的就是了。不是出自我这里,也不算破坏约定了吧。”
慕容情现在心思不在上面,说了句,那就谢过香公子了。
香独秀起身向外,时候不早,就要去占位了。
慕容情道,公子自便。
香独秀却忽然回头,笑得有些得意道,“还有十日。”
慕容情知道他算着日子的,香独秀说,“馆主也该做些准备,时候到了人便是我的。”
慕容情y-in郁地看着他,香公子,再不去,你的坐席可就远了,别指望我给你留着。
香独秀说好,于是像一团华丽的云彩一般飘出去了。
富长贵已经等了一些时候,见香独秀走了,便敲门进来。
慕容情指着那两只鸟说,“收起来,这是香独秀送给阿多霓的,不能总养我这儿。”
富长贵为难道,“那……也不能养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啊。”
慕容情想了想,忽然悠悠地说,“放到废之间去吧……”
富长贵闻言有些惊异,废之间如其名,自那人走后,已经长年没有人住,然而慕容情却是对这个房间极为留恋,不准任何人擅入,更不准移动里面的物件。
如今,要放这两个活物进去,必然得有人进出打扫喂养,而且鸟兽无知,弄脏了弄坏了什么东西,拦都拦不住。
这道命令倒是真令富长贵意外。
他抖着胆子问了句,馆主,若是一个月期将满,究竟怎么办才好?
他当慕容情会发火,已经准备好了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谁知没有。
怎么办……
慕容情也在想怎么办才好,这世上本无倾城姬,“我又能到哪儿去弄一个人来赎给他……”
第六章
香独秀按照惯例去找自己的贵宾席——他总是坐在一个视角最好的位置上,现在大家基本已经默认了那是他的专属位置,没什么人会来和他抢了。
不过今天却有一个人坐在那里,香独秀也只能自认倒霉。慕容情的话说的很明白,坐席得靠自己去占,不会特意给他留,所以他也只好换坐那人旁边的位置。
而那人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见他入座,便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香楼主,好久不见。”
香独秀闻声看去,很难得地认出了那人的脸,竟是久别的太君治,“院主,见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我早已不是院主了,”太君治向他微微颔首,“香楼主,其实这次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有事相托。”
香独秀虽然眼高于顶,对于太君治却是十分敬重,更是懒得改口换称呼,所以仍是说道,“院主请说。”
太君治于是便将他离开集境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从血鸦山之败到与苦境的秘密结盟共抗火宅佛狱之祸,最后终于进入了主题——总而言之,香楼主,现在集境敢死小分队需要你。
香独秀倒也不是故意推辞,只是每次太君治找他帮忙怎么都这么不凑巧,“院主,可否等十日之后再说呢?”
太君治自然知道他为何拖延,说,“我一路打听香楼主行踪,上到耄耋翁媪下到三尺小童皆知你必然在此为阿多霓捧场,所以我明白你对倾城姬之真心。然而,恕我言出不祥,战事如火,佛狱之祸若不能及时消弭,延烧整个苦境,薄情馆亦无法飘然世外。这绝非香楼主不加理会,便可守住一方净土。当日雅谷幽兰凋零之前事,还不足以令香楼主改变作风吗?”
香独秀闻言不能说毫无触动,然而略微思索之后,还是说,“人不比花,花期过了还有来年,人错过了,却是一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