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过一呼一吸的事,但听到答案的时候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沈浪的手轻轻一抖,回头看向王怜花。
而王怜花也看向他,那双桃花眼因为笑意而微微弯成一道弧度。
先是一惊,而后沈浪便开始细思这命卦的含义,却还是觉得扑朔迷离始终不懂。
王怜花笑道:“你不懂,我也不懂,我都想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弄懂过,莫不是我最后要死在母亲的手里?”
归于来兮,来兮,来兮……
王怜花这样打趣着,但沈浪却觉得他说的是认真的,也许这对母子离心是很早就已经注定的事了。
可沈浪又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三杯两盏之后,前几r.ì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就已经随之而散。
并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心。
亦或者确实是因为酒,因为这东西虽然误事,却总能叫一些人更诚实些。
王怜花忽然也默默不说话了,沈浪将酒壶一放,便道。
“那么你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王怜花轻抿了口酒,道:“在想你想的事。”
沈浪微微一笑:“桃花镜。”
天下最快乐之事便是得遇一知音,若还能同这知音一起痛饮一杯,畅谈一宿,这绝对叫那风月也为之倾倒,再没有什么比心意相通还要叫人愉悦的了。
沈浪又笑:“你觉得如何?”
王怜花道:“我觉得快活王如此大费周章,却不见得真的得到此物。”
沈浪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世界上真的有人不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么?
那就要看那坑里是什么了。
当年快活王一场骗局叫得修真界死伤无数,多少年再无人得以登仙!
如今他又是同样的手法,假说得了桃花镜,那么天下多少修真之人必将为之趋之若鹜。
可笑人总是这般聪明又如此愚蠢的动物,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上前人的血还没有干透,却又为利益所引诱,仔细想来,这些闻香而来的修仙者们又如何有资格使用这仙人之物呢?
王怜花又道:“那你又觉得如何?”
沈浪道:“传言无错,桃花镜必然在落霞山,只是不在快活王手上。”
骗子如何能让一个谎言引得别人来信第二回?那么这个谎言必然不能从这骗子的嘴里说出来,他得装得也是因为他人而得利的样子才好叫人相信。
桃花尽于落霞山,这个传说由来已久,甚至比柴玉关的年纪还要大,由不得别人信不信。
如今快活王“得手”了,那么总有人会心痒,而只要有一人出头,天下之人必将迎面赶上,就好似赶一场早晨的夜市,多可笑。
沈浪再回头看王怜花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神有些呆滞,不由询问道。
“……你怎么了?”
王怜花道:“沈浪,你信命么?”
沈浪没有回答,王怜花却已经知道了答案,神色之间有些慌张,却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真可惜,我信。”
沈浪还想再问的时候,王怜花却已经携酒而去,那粉色的身影渐渐便走去了别处,隐没于人海之中,拦之不及。
第十七回 辨新娘王云梦大闹快活宴 犹始终王怜花命卦终得解
快活林作为快活王迎亲白飞飞的地方,已然摆完了第一桌的酒席,如今吹吹打打地就要带着新娘子直上落霞山。
快活王早就在落霞山等候许久,甚至手中的喜帖都已经j_iao给了落霞观观主。
“师父,您就任他这么大大方方进来,把我们这儿当喜堂?”
观主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手下几个冲动的弟子。
“落霞注定要遭此难,拦不得,也拦不住啊……”
手中的拂尘往眼前一圈,挥出一个淡淡的光圈,观主又幽幽地叹了一声。
“人事已尽,便只能看他们如何了……”
弟子看着从小住着的落霞观渐渐被别人给挂上红花,贴上红字,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看了一眼师父淡定的表情,便只能忍住心下的冲动。
“师父,那桃花镜真的是在我们这儿么?”
观主摇了摇头:“我在此早已百年之久,却是从未见过,‘桃花尽于落霞’一言由来已久,甚至久得都没有人记得是谁说的了,又有谁知道真假呢?”
“便是师父也感应不了?”
观主道:“桃花镜那为何物?仅仅是流寻派的仿造品都能达到那般地步,它若真的出世,绝对会是一场浩劫……逆天改命,或许就在此举。”
弟子不由低低地埋怨了一句:“若平浪道人早知今r.ì,定不会造出此物来……”
还未说完就被观主狠狠地拍了脑门。
“胡言乱语!平浪公为何人,就敢如此妄自评论。”
弟子颇有些委屈道:“……本就是如此。”
观主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走了出门。
“自古以来多少人想要与天相抗,却又能做到他那种地步的呢?”
劈天斩神,独闯地府,锻成仙镜,最后却又不知所踪,多言其是以身殉道了。
这样的人又如何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呢?
这样的人又如何需要被理解呢?
两个大男人骑一匹马实在不算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过好在一个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而另一个脸皮向来比猪皮厚。
马的额头处还缠着一朵大红花,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拥动,脸色却各不相同,冷漠的,喜庆的……因为他们也都本不是来庆贺,而是来鉴宝的。
快活王说他已在落霞山找到了真正的桃花镜,恰逢大婚之际,就让众道友一起饱饱眼福。
可笑这么多人,究竟有多少人打着群起而上,抢夺此宝的计谋呢?
王怜花就坐在沈浪的前面,舒舒服服地靠在后面人的胸口。
这姿态叫沈浪只觉得哑然失笑。
“王公子倒还真会享受。”
王怜花笑了一声道:“此时不享受放到何处享受?能得靠如此之声,其荣幸又如何亚于坐那最高位的龙椅呢?”
“你们皆不会享受生活,偏生要去找死路,本公子可算被你们给连累惨了。”
沈浪道:“若说要找死路,我死了,你便一定得活么?”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当真仁心宽大至此?”
沈浪笑道:“于我,生死早就置之度外,能为知己而死也不失为一件幸事,王公子又如何认为?”
王怜花突然觉得那话一句句地打在自己的耳边,打在自己的心上,叫他局促不安,便往前坐了坐。
谁料沈浪却是一拉缰绳,稍稍加快了速度,于是他便一个不备又靠了回去。
于是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
王怜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似乎听到有心跳声渐渐加快,好似马蹄哒哒,但他却也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沈浪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沈浪,若是此事了结……”王怜花忽然开口。
然而旁边人声嘈杂,沈浪未能听全,不由反问了一句。
王怜花笑了笑,又道:“没什么。”
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因为送亲的队伍已经到达了落霞山。
快活王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站在落霞观门口候着众人。
入门便看到那主位上坐着落霞观观主,依旧一身破旧长衫,在那里闭目养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几个老相识的倒是还浅浅作揖问候了几句,其他人早就急吼吼地找了位置便坐。
酒过三巡,众人也总算熬不住内心的渴望,开始起哄道。
“王爷,你说今r.ì大喜之r.ì叫我们同来赏宝,那宝又在何处呢?”
快活王笑道:“大喜之r.ì,大喜之r.ì,总不好叫仙宝抢了我王妃的光彩,也不好叫我王妃怠慢了此等仙宝,只好叫王妃与之一同出场。”
众人只得又继续等着新娘收拾完衣物过来,强忍着手头的仙术,又时刻防备着是否有谁会先自己一步就上。
快活王言罢,他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仿佛赏尽了他们的众生百态,还有隐藏不住的贪婪欲望,这样的人又如何配得上此等仙物呢?
而后他便瞧见了沈浪,还有他身边的王怜花。
沈浪还是那般浅笑着,他的手指自那酒杯口拂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王怜花则同自己一样也在看着周围的人。
当然,他更在意的还是他们脚上的脚镣——以他们的修为,解开它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