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沈浪一路走走停停寻找着出口,不知时间,不知外头的星辰黑夜,只要还有力气那么便起来继续走。
有时候甚至觉得脚下的这条路,几乎要走完他的一辈子。
这是第几次背他了?
他一步步地走着,不敢擅自妄动。
但这次似乎真的将是最后一次了。
也许真的是过了太久太久,沈浪甚至想,若找不到出口,死在一处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啊。
脑海中正浮现这样的念头,却仿佛是一种嘲讽,或者说是一种奇迹,他看到远处传来亮光。
“沈浪?”
“沈兄弟!”
朱七七和熊猫儿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那光亮终于越来越大,便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们的身影。
一切都该结束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沈浪的脚步顿了顿,将身上的人渐渐滑下的身体往上提了提,终于还是向那光亮处走去。
命归来兮,终始成环。
来兮来兮,正是最初一切的开始。
而一切皆因桃花镜而始,一切自也当因桃花镜而终。
只是有些人似乎注定和此局无关,无关的像个意外。
第十八回 柳溪相候翘首只为伊人 桃镜迷魂沈王终得相逢
泉水潺潺,柳傍清溪,最是一年佳时,花开花谢已过几旬。
熊猫儿经过后山便看到沈浪正站在那处发呆——自落霞山事后他就经常在那处。
他似乎也看到了对方,便微笑点头示意。
熊猫儿暗自叹了口气却还是走上前去攀谈:“沈兄弟。”
沈浪笑道:“又到了你这馋猫儿最得意的时候,听师傅说你又偷光了陈年的那些桃花酿?”
熊猫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父太计较了些,我不也摘了新桃送去赔罪了么。”
沈浪摇头道:“叫熊猫儿看守酒窖,果然只能等着监守自盗,师父不是太计较而是派错了人。”
想起观主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熊猫儿也不由哂笑。
微风徐徐吹过,夹带着树木的芳香。
熊猫儿终于还是开口了:“云梦宗的那帮人又来要人了,你什么时候把他还回去?”
沈浪不答,只是浅笑着。
熊猫儿见他那模样,心下不由无名火起,可这毕竟是沈浪,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因而便是到了最后也还是没能发火,只闷闷地说道:“按照礼数早该让人入土为安了,沈浪你怎么就这么倔!”
沈浪叹了口气道:“熊猫儿,你信不信我?”
“信什么?”
“王怜花还有生机。”
这句话沈浪说了好几次,自那山洞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不肯松口,若不是他境界还在不断上升,所有人恐怕都得以为他魔怔了。
不肯j_iao还尸首,消耗自己的修为来保持对方的r_ou_身,这样的行为便是观主也看不下去。
奈何沈浪毕竟是自己最看重的弟子,将来还想叫他继承落霞观的位置,因而终归还是心软了。
而沈浪也体谅老人家,自行带着人去了后山无名处,再未踏入落霞观一步。
观中所有人都对沈浪这一行为很是反对,几年来被云梦宗的人也S_āo扰了不知多少次,因而观中各种流言蜚语都有。
朱七七和熊猫儿本来还有些难过和心伤,看到这帮内讧的,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见一个打一个——要知道落霞观所有人的x_ing命也都是沈浪和王怜花两人换来的。
送走了熊猫儿,又来了一名熟人。
“冯影,不,现在应叫你王祺堇,王姑娘了。”
沈浪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家房顶的那位,笑着行了一礼。
“我回来以后居然就碰上这样的状况,实在抱歉。”
王祺堇穿着打扮与其说是一个女子,倒更像是一名英俊潇洒的少侠,她容貌长得肖似冯员外,眉浓而重,颇有几丝威武的气概。
“无碍。”沈浪笑道:“只是不知王姑娘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王祺堇摇了摇头:“只为见我主子一面。”
沈浪愣了愣神,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软榻之上平躺着一位翩翩少年,肤白貌美,面容平静和善,好似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若不是因为知道他的内里早已没了魂魄。
王祺堇进屋也是一愣,站在对方十步以外默默不语。
“原来是真的。”
王祺堇小心地在床榻前跪下:“祺堇临危受命,公子不必担心,定保公子宗派无恙。”
三个重重的响头好似一个誓言,一如那场大火之中所做的一样。
随后她便起身对沈浪道:“祺堇不辱使命,已替公子收拾完后事。公子于我曾有一约,若是其一r.ì身死则由我代受云梦宗之位。”
沈浪看了看面前不卑不亢的王祺堇,又回首静静地打量着那安眠之人。
原来他早就算中了一切。
“这些r.ì子来我宗叨扰沈公子许久实在抱歉,在下回去后定会好好整顿。”
王祺堇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孩,虽然早熟得紧,但说起话来却一板一眼的更像是个小老头。
沈浪笑着摇了摇头。
王祺堇走时沈浪正陪着她下山,到半山腰她却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沈浪。
“沈公子,主子真的还有救么?”
沈浪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三年了,他自己都快要不信了,但他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信!”
王祺堇忽然笑了开来,目光中满满的都是信任和期待——只有这时候还像个小孩。
“公子一定无碍。”
沈浪似乎也被她的话而感染,不由看着望着远处那片纵横的山野,笑了。
“他……定然无碍。”
沈浪相信王怜花的命卦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意思。
而且他甚至折了境界去地府问灵,也未能寻到王怜花魂魄的踪迹。
——虽然知道对方魂魄不全,不入轮回,但也不至于无迹可寻。
一切应该都没有那么简单。
若不仅仅那么简单,就一定还有希望。
哪怕只有微弱的火光。
哪怕如海市蜃楼般缥缈,他还是想坚持下去。
那么王怜花死了么?
若是没死他又能在何处?
他的魂魄又能在何处?
其实王怜花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陌生的环境,遍地翠绿的新C_ào还有一道银光似的长河。
好像还有点眼熟?
在这里仿佛有种孩子回归母亲怀抱的温暖感,每一处都叫他熟悉得不得了,仿佛在这里生活过许多年一样。
忽然耳边传来什么水珠滴落的声音,王怜花赶紧回头一看——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家伙。
他蹲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鱼竿静默不语,似乎真的是在认真垂钓。
王怜花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对方已经直接打断。
“你来了啊。”
王怜花心下思绪百转,却还是先端正地行了一个礼。
“敢问阁下是?”
“我啊……”那人拿起手中的鱼竿看了看——似乎一无所获,便不由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反正就一直在这儿呆着了,大概是你们说的什么镜灵?镜仙?你喜欢怎么称呼都成。”
对方猛一抬头,王怜花便看清了他的模样,更是立刻吓了一跳。
“沈浪!?”
“沈浪?”镜仙摇了摇头道:“你看到我的形容便是那人的样子?”
王怜花点了点头,那人便立刻促狭地笑道:“看样子这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一时语塞,王怜花移开了目光,自然也没看到那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沉思和淡淡的悲伤。
“这里是镜中的世界?”
镜仙点了点头:“自然,若不是我即刻收了你的魂魄去,如今你应该已经四散于天地了。”
“你是说我出去便会死?”
镜仙摇了摇头:“并不会,我替你稳住了魂魄,你要出去自然随便你,只是我保得了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世,你应当知道你的魂魄并不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