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有闹铃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绿谷太太眼睛转到门房上,想起来那是出久的房间,那个闹铃是他最喜欢的,因为是用欧尔麦特的音频做的。
“出久……”
她的出久再也不会去亲手关掉那个闹钟了。
光线开始回到她的瞳孔里,来自外界的声音将她的世界砸出了一道口,情感冲破了牢笼,直直得撞入她的胸腔里:
“出久——”
绿谷太太突然歇斯底里得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绿谷站在一旁,努力吸着鼻子,“我……在这儿啊。”
“出久!”
绿谷蹲到她身旁,趴在她腿上,声音哽咽:“妈妈,你看看我好不好?求求你了看我一眼吧……”
绿谷太太崩溃得将脸埋进手掌,全身都在颤抖,她该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做,小九才能回来?时间可不可以倒流?人生可不可以重来?
“妈妈——”绿谷不停地去擦她指缝里掉下的眼泪,眼泪穿过他的手掌,滴落在地上。
他没办法造成一丁点痕迹。
绿谷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后悔过,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后悔什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里的悲伤,要是能让他碰到妈妈就好了,要是他的声音能传达出去就好了——
“可恶……求求你……”绿谷哽咽着抬起了头,他咬住下唇,眼泪沿着太yá-ngx_u_e不停落下,流进他的头发、脖颈里,“无论是谁……神明也好恶鬼也好,求你了……看见我吧……”
“废久?!”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周国平的《妞妞》
☆、二、白r.ì梦
爆豪本不应该今天过来的,他们家与绿谷家属于邻居范畴,而第一天来吊唁的理应是收到讣告的亲人。
但他还是来了。
他是跟在一大波人后面进去的,绿谷太太身心俱疲,根本没留意到有一个少年大摇大摆得走进了她儿子的房间。
绿谷的房间简单又有生活气息,好像前不久还有一个少年在这里起居,床沿右边有一处凹陷,大概少年常坐在这里锻炼;桌面上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那十二本英雄笔记本就放在右上角,从封角磨损程度来看,少年一定经常翻阅。
书柜里有很多欧尔麦特手办,这点和他的房间一样,欧尔麦特是他们的信仰,是两个人前行的方向。
床铺微微凹陷,爆豪面无表情地躺了上去,双手j_iao叠在脑后,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吊唁结束。
他到底来干什么呢?爆豪心想,他不想去绿谷出久的遗照前假惺惺得哭一场,也不想看见这个家空d_àngd_àng的模样。
可是他就是想来,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神明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对他说,去忏悔吧,为你曾经犯下的错。
他做错了吗?他做错了什么呢?
一边想,他一边打开了房门。
然后他就见鬼了。
绿谷呆呆地看着一脸震惊的爆豪:“小胜?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看得到我?!”
他还跪在地上,双手无力得垂在两旁,妈妈还在一边抽噎,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爆豪目瞪口呆,看看绿谷又看看摆在桌上的遗照,头一次觉得事情有点大条:“你……废久?”
绿谷简直喜出望外,先前绝望的情绪一扫而空,几乎是飞扑到爆豪面前,将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在绿谷讲述的过程中,爆豪慢慢冷静下来,尽管绿谷放大的脸庞让他稍有不适,但他没有怒骂也没有发动个x_ing,只是静静地等绿谷说完,然后做出一个总结:“所以你怀疑,你是被敌人的个x_ing变成这样的?”
绿谷点头,爆豪皱起眉,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爆豪君?”
绿谷太太红肿着双眼站起身,强打起j.īng_神招呼爆豪胜己:“你也是来看出久的吗?没有看到你……”
她没能把话说完,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摔倒在了地上。
“妈妈!”
爆豪瞳孔一缩,下一秒就冲到绿谷太太身边,用手拖住了她即将砸到地上的头,他转头疾声厉色地问绿谷:“你妈妈有什么身体隐疾吗?药放在哪里?!”
绿谷正俯身观察妈妈的呼吸起伏,闻言语速极快:“没有!我妈妈身体很健康,你快点掀开她的眼皮!”
情况危急,绿谷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命令爆豪。
“不要命令我,废久!”爆豪立刻掀开绿谷太太的眼皮,又掰开她的嘴巴观察舌苔,瞳孔正常、舌苔薄白而润,不是生病的征兆。
她只是晕过去了。
两人松了口气。
她从得知绿谷出事以来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今天又骤然情绪起伏,突然站起来使得大脑供血不足,所以才会晕了过去。
爆豪将绿谷太太轻轻地平放到沙发上,又从绿谷房间里抱出一床没用过的薄毯给她盖上。然后他走到yá-ng台,想打开窗户透透气,拉窗帘前,他转头看向站在绿谷太太身边的绿谷出久,问道:“你能不能见太yá-ng?”
爆豪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感受?而且语气还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绿谷抬起头,颇有些受宠若惊:“没关系的,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yá-ng光下,那个时候我还见到了小胜……”
爆豪没耐心听他说完,转过头一把就拉开了窗帘。
yá-ng光直泻而下,瞬间照亮了本来y-in暗沉闷的客厅。白昼的光充满角落,玻璃窗无法剥离太yá-ng的温度,尽管是魂体,但绿谷依旧感到了暖意,yá-ng光温暖而没有重量,披在身上,像晚风一样。
光线在爆豪身边流淌,连他脸上的绒毛都染上了淡金色的光芒。他眯起眼,从听说废久死亡以来就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在这温暖和煦的yá-ng光里缓缓平静了下来。
绿谷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爆豪的背影。他一直觉得,小胜就像初升的太yá-ng一样,无论何时都炽热而耀眼,他无比渴望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早在年幼的时候,他就理解了飞蛾为何扑火。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绿谷太太醒来的时候,r.ì已薄西山。
爆豪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正凶神恶煞地对着空气说着什么,然后他一愣,转过头来对上了绿谷太太的目光。
绿谷太太友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爆豪君,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要在地上躺一下午了。”
爆豪神情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磕磕绊绊道:“您……醒了,我去给您倒杯水。”
他有些牙酸,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这么和颜悦色地和谁说过话,连老太婆都没有。爆豪生来不知“礼貌”为何物,但他没有办法对一个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人恶语相向。
“弱者就是弱者,儿子莫名其妙死了只会哭”?这种话说出来,别说绿谷,连读者看了都会划破次元壁来殴打他的吧。
滚烫的开水冲得杯壁发烫,爆豪捏着玻璃杯的上端,将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笃”的一声响。
绿谷太太已经坐了起来,她望着爆豪,笑得慈祥又温柔:“爆豪君是出久的好朋友吧?”
爆豪毛骨悚然,发自内心地厌恶这句话,一句“你脑子坏掉了吗”差点脱口而出,但最终,他却在绿谷震惊的眼神里,轻轻吐出口气:“是的,我和废……我和出久是好朋友。”
末了,他又自暴自弃地重复了一遍:“恩,好朋友。”
“真好啊……”绿谷太太拿起水杯,摩挲着杯口,热气氤氲了视线,语气有些怀念,“出久有你那么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绿谷心想,妈妈,别说了,放过我吧。
“出久啊,从小就想当个英雄。”绿谷太太喝了口水,眼神虚虚地望着前方,好像看到了在某个遥远时空中的绿谷出久,“被检测出无个x_ing的那天,他指着电脑里的欧尔麦特,问我,‘妈妈,我也能……像他一样吗?’我对他说对不起,但是……”
绿谷太太捏紧了水杯,眼中又起了雾,“我后悔了,我不应该这样说的,我真的很后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要是我当初和他说能就好了。”
“对不起……”绿谷太太将脸埋进手掌,“出久,对不起……”
在接受了亲人死亡这件事实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后悔。
总有一些无法弥补的错误掩盖在时光里,随着亲人的逝去,r.ì渐清晰。
“我的一生好像总是在接受道歉。”绿谷站在爆豪旁边,看着不远处一直喃喃着对不起的妈妈,“被诊断出无个x_ing的时候,妈妈给我道歉;我说我想成为英雄的时候,年长而心善的前辈对我说抱歉,其实他们有什么错呢?没有个x_ing不是任何人的错啊……要说错,也只能是我的梦想错了。可是,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无个x_ing的我想成为英雄是错的呢?我只是,不甘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