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四皇子的诞生,在后宫、前朝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之于墨云却也没多少影响。阳佟玥圣眷依旧,明寒的地位稳若泰山,除了自己不再是老幺,学堂里多了一位不讨喜的弟弟外,日子还是照样过。只是,阳佟乐的好运似乎也仅止于此,他的母妃来自中等贵族之家,世代行商,家底颇厚,且是贵妻(贵族正妻)嫡出,深谙豪门后院生存之道,进宫后一路顺风顺水爬到神嫔的位置。前年又因生育皇子有功,被晋为神妃,一跃成为唯一能与三大世袭贵族出身的三主神妃比肩的后宫贵人,风光无二。连带的,这位傅神妃的家族也顺利升格为大贵族,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而,面上再风光,也掩盖不了原本中等贵族的底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阳佟乐脆弱的小身板渐渐承受不住强大的神力觉醒,打一年前开始呈现夭折的迹象。皇族子嗣艰难,每个皇子都珍贵非常,这一年来无数珍稀药材流水一样送进傅神妃的花锦宫,太医院所有太医取消休假,全天24小时待命。这么说吧,为了阳佟乐的小命,神宫上下可谓倾心全力,奈何天不从人愿,阳佟乐的生命还是进入了倒计时。
“父皇也曾探望过几次,只是入夜仍然留宿内宫,小四终是入不得圣目啊。”
“哼,小四的性子本不讨喜,加个那么个母妃,父皇不喜也在情理之中。哈,叫吃!”
“话说回来,这些年选秀,后宫没添上几个新人,倒是内宫充实了不少。”
神宫的内宫等同于往常人家的内府,也就是专门养男欢的地方。
“男人嘛,食色性也,大约父皇腻味了千娇百媚的妃嫔,想要换换口味也未尝不可。”墨云放下一子,不着痕迹掩嘴打了个哈欠,该死的阳佟玥,晚上回来的越来越晚也就算了,还常常不沐浴就爬上他的床,害好梦正酣的他硬是被刺鼻的香粉闹醒,严重影响睡眠。
“哈哈,只是这些年,父皇踏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明妃娘娘怕是着急了吧?”
墨云闻言神情一凛,不由放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看向阳佟谨:“怎么,今儿大皇兄找云儿下棋是假,莫不是专程为杨妃娘娘打探敌情来的?”
“呵呵,云儿过虑了,原谨还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只是前些天碰上一位掌管宫中丹房的族叔,说起一件事,枫月宫的女官这些年经常向丹房讨要承露丸,承露丸是做什么用的,云儿不会不知道吧。”阳佟谨乳名原谨,现年五十七岁,外表已长成十三、四岁少年模样,前些年在专门的教养女官引导下通晓了人伦之道,虽说少年人那方面的需求不大,偶尔也会向丹房索要一些助性的丹药。
“那又如何?”墨云如今三十九岁,身条拉长了,不再是白白胖胖的孩童模样,开始由小豆丁向粉嫩嫩的正太成长。不过,距离通晓人事还差些年月,当然还不需要与丹房接触,只是在神宫这口大染缸里生活久了,什么都要懂一点,这是最基本的保命之道。那承露丸在宫里算不得多么珍贵的丹药,不过但凡贵族出身的妃嫔多少都用过,承露丸没别的作用,就是能够增加受孕的机率。贵族绵长寿命的代价是低下的生育能力,现在的杨神妃、玉神妃,包括仙逝的明媛都是靠着承露丸才有幸诞下麟儿的。不过,承露丸只对初孕有用,想生二胎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宫中的规矩云儿是知道的,想必枫月宫的女官还没有胆子背着明妃娘娘私讨丹药,那么承露丸便只那一人需要了。只是那承露丸药性太烈,不宜久存,用多了更加伤身,明妃娘娘膝下已有了云儿,何必急在一时呢?”
明寒,本该是这个神宫中他最亲近、最不需要提防的人,开始的时候,也有确实如此。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明寒对他的态度变了,当着外人,尤其是阳佟玥的面,越发的关怀备至,一转身关上枫月宫大门,却是越发的客气疏远。这一点,在迟钝的墨云尚未发觉的时候,聪慧的云纱早早发现了端倪,明天治和明将因此多次进宫找明寒秘谈,谈话的结果是连墨云都发现了明寒的转变,并且明寒并无意修补这种亲情的裂缝。
就在不久前,墨云受明将之邀出宫,在素养斋甥舅两人进行了一番深谈,墨云这才知道明寒从小就仰慕阳佟玥,可是那个时候有光芒四射的明媛,明寒的母亲还没有被扶正,如果明寒不是明媛的小跟班,阳佟玥根本看都不会看明寒一眼。等到明媛病故,明天治的原配贵族也因痛失爱女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作为明府资质最老的贵妾,明寒的生母才被正式扶正,成为明府的女主人,明寒获得了嫡女的身分,这才被当作明寒的替代品送进宫。明将唠叨了一下午,听的墨云直翻白眼,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明寒和明媛是情敌,瞅着情敌的儿子巴占着心上人,明寒的心里自然舒服不起来。外人看来,这些年明寒神眷最隆,羡煞人等。只有墨云知道,阳佟玥驾临枫月宫十次,倒有九次半是为他而来,剩下的半次也不一定宿在明寒床上。这种不舒服日积月累之下会发酵成什么情绪,墨云不知道,至少不会是正面情绪就是了。那么,明寒迫不及待想要拥有自己的孩子便不难理解了。
但是,这些事,他知道,云纱知道,明天治和明将知道,旁的就是枫月宫的女官、侍人也未必清楚,阳佟谨突然提出来,却是何用意?相处了几十年,虽然因为各自母族的关系,墨云和阳佟谨的关系比不上阳佟允,但一直以来也都相安无事。以前墨云想像中的兄弟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或许是因为双方还没有发生利益冲突的关系,所以才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吧。如今,是终于到了打破平衡的时候还是另有原因,现有资料不足,分析不出结果啊。墨云叹息,正思量着怎么从阳佟谨口中套话,瞥见周跃匆匆而来,被阳佟谨的贴身侍官挡在了门外。
18.少年愁(下)
周跃在宫里当差三十余年,身分由最低等的侍人到如今的侍官,宫里的规矩自然比谁都要清楚明白,今天却如此失态,想必是那件事有了眉目。思及此处,墨云再无心与阳佟谨打太极,眉儿轻蹙,摆出一副忧伤的神情:“大皇兄,你我都不是养在深宫的无知孩童了,你该知道,在宫外,纵是生活富足的寻常百姓家中妾氏所育的子女,名分上也是归在主母所出之列。你可曾见过那些庶子、庶女未成年之前流露过真心的笑容,他们生母犹生尚且如此,何况深宫内院幼年失怙的我?云儿知道,二位皇兄多年来对于父皇的偏宠总是心存芥蒂,却不知云儿有多么羡慕二位皇兄有亲母妃可依靠?”
墨云是阳佟玥所有子女中长的最肖似他的儿子,年纪渐长,出落的越发妖孽,虽然妖孽指数与阳佟玥相比还不是一个层次,至少当他顶着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小脸露出哀愁之色时,绝不是现在的阳佟谨可以招架的住的。阳佟谨身为皇长子,小小年纪,说话行事已颇有皇家风范,他可不像阳佟允那个天生的好色之徒,一直以来都是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对于墨云这个弟弟,虽然打一开始就抱有好感,但也从未违逆母命,一直与墨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兄弟情分。今天,可以说是阳佟谨第一次被墨云无意散发出的魅力电到,看着美丽如人偶般的弟弟强忍泪水的模样,向来精明的脑袋立时化作一锅浆糊,一心想着安抚被触及伤心事的墨云,早把杨神妃的交待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