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阳佟云海对破案还是挺有兴趣的,可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真正面对过枉死的尸体,而且还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些年在族学的教育所培养出来的好修养,恐怕这会他早扶着墙根吐了个天昏地暗了。此时,他也只是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相,首座的人说了些什么压根没听进去。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为了转移注意力,阳佟云海开始回想景枫刚才所说的旧案。
那是神殒历一万九千九百二十五年的案子,当年众说纷纭传的很邪乎,甚至惊动了神迹的慎刑司。只可惜,一堆刑狱专家查了三年多,依然一无所获,而且三年中,最初参与调查的公门中人死的死疯的疯,原始案卷更于毁于一场神秘的大火,最后落入查无可查的尴尬局面。不得已,最后慎刑司派来神迹祭殿一名德高望重的主祭到命案现场做了一场往生祭祀,案卷就此封尘,渐渐的再无人提及此事。这次阳佟云海一行人乔装闯江湖,主要在调查无妄山之事,明查暗访了半个多月没太大线索,派出去的人却在郊外歇脚时偶然从一位看守凶宅的老人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老人,年纪大了,很多事记不大清了,他是当年那桩灭门惨案都家的老家人,主家被灭后,一人看守着都宅,一看就是二十年。从老人无意中提及的往事,阳佟云海与莫迟、景枫分析认为,一切还要从头查起,才能真正有所斩获。只不过,平常这种事都是下面的人去做,这次怎么莫迟亲自上阵了?
啧,又是灭门血案,这天宇城是怎么回事,平时连小偷小摸的案件都少有,结果是要么天下太平,要么就是大案啊!阳佟云海感慨不已,故作老成的摇了摇头,耳边忽然响起一记叹息。
“唉,作孽啊,这粟家,果然重演了二十年前都家的悲剧啊!”
都家?!阳佟云海微惊,侧首望向说话人,那是一个青衣老者,衣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浆洗的很干净。他是?阳佟云海在脑海中迅速搜索了一番,终于记起了老者的身分。老者名叫山理,师从一隐世高手,年轻时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人到中年,厌倦了江湖的打打杀杀,靠着早年打拼来的一点血汗钱在天宇城东五里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庄子,名曰山隐庄。山理为人正直公允,就算如今呈半退隐状态,在天宇江湖依然有着不低的地位,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山理理所当然在受邀之列。只不过老人家为人低调,不愿抢人风头,才如阳佟云海一般混在不前不后的位置上。阳佟云海跟山理不过是点头之交,此刻再顾不得唐突与否,开口追问道:“山老所指是否是城西都家?”
山理闻言诧异的转过头:“你知道都家?”
“咳,小子此次外出游历,曾受家中一位长辈所托,代为前往探望故人。没想到了小子按照长辈指点寻到地方时,却发现那里早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四下一打听,才知道当年之事。”
“原来,这些天是你在寻访都家旧事啊。”
62.灭门血案(二)
“正是,还望前辈不吝赐教。”阳佟云海拱手郑重其事的施了一礼,这山理据说喜欢有礼貌的年轻人,希望能够给他留个好印象,方便打听事情。
山理沉吟片刻,方才压低了嗓音道,“我不问你家长辈姓甚名谁,我只要你说出想找的都家人的姓名。”
老头戒心挺重啊,阳佟云海装作为难的样子,实际正在脑子里搜索合适的人选,啊,有了!吊足了山理胃口之后,阳佟云海才迟疑的道:“前辈……好吧,小子信得的前辈的为人,小子要找之人名唤都雅,如果现在还健在大约有一百二十多岁了。”
雅儿!
山理微微动容,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没有听见这个熟悉的令他心痛的名字了,他苦命的小雅啊!
“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海贤侄可愿到寒舍小坐片刻?”
“却之不恭,山老请。”阳佟云海看了看闹哄哄的前堂,一群“大虾”争了半天,却依然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耗下去,估计也不会有太大进展,遂欣然应下了山理的邀请。
山理和阳佟云海的离开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山理领着阳佟云海和他身后的一串随从奔驶了个把时辰,才抵达了山隐庄。
阳佟云海在天宇城盘据了近一个月,也拜访了不少武林人士,江湖人的山庄也去过不下二位数,可看到山隐庄的那一刻还是不由地倒抽了口气:这,这五六间破瓦房就是山隐庄?老实说,天宇城周围一些富农的庄园都要比这好多了。心里吃惊归吃惊,阳佟云海还没白痴到表现在脸上,反而故作欣赏的赞叹了几句,待到入得厅堂,看到挂在中堂的几幅龙飞凤舞的大字,阳佟云海猜测,这山理就算不是饱学之士,必然也是书香世家。江湖中人,大多粗通文理,倒也不是他们多么爱学习,主要是为了看懂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但从根本上来说,江湖人少有瞧的上文弱书生的,像山理之般在堂中挂满字画的更是少之又少,因而阳佟云海有此推断。
双方分宾主落座,下仆奉上清茶,阳佟云海低头抿了口茶,一篇改编版的《陋室铭》脱口而出,果然博得了山理大大的好感,两人就诗词文章交流了一番之后,山理长叹了一声,终于进入了正题。
“天宇习俗,在城中居住了三百年以上的人家为世居之家,三百年以下则是客居人家。老夫打玄祖落户天宇城以来,刚满二百年二十年而已,不过一客居之家罢了。老夫祖籍凤凰州,二百年前玄祖受故交之邀迁居此地,家族在天宇城落稳脚后,那位故交才对玄祖吐了实,他之所以力邀玄祖迁居,最大的原因竟然是为了托孤!”
“玄祖得知真相后惊诧莫名,再三追问,那位故交每次都是摇头以对,从此,这事就成了玄祖的心头病,直到老人家去世依然没有得到答案。我们做小辈的,自是对故交充满了怨愤与不解,若非玄祖临死前再三叮嘱不许迁居,只怕祖父早把家族迁回凤凰州了。即使如此,玄祖去世后,我们与故交越行越远,渐成陌路。故交托孤之事也被族人慢慢遗忘,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一百年前,我的小叔爱上了那位故交的后人,非她不娶,祖父很疼爱小叔,几经波折,最后祖父还是让了步,小叔父如愿娶到了心上人,从此,萦绕了故交之家千年的恶梦悄悄的缠上了我们。”
“老夫幼年丧母,小婶娘温柔美丽,所以就算父亲和伯父们再三告诫老夫不要接近小婶娘,老夫还是忍不住经常往小叔的院落跑。老夫少时很是顽劣,长辈越是反对的事,老夫越是干的欢。后来回想起来,或许当时小婶娘的温柔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少年的叛逆心理作崇吧。不管怎么说,在离家学艺前的那段时光,老夫是家族中唯一愿意与小婶娘亲近的孩子,小叔与小婶娘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喜欢孩子的小婶娘也是真心把老夫当作亲儿疼爱的。后来,小婶娘回娘家,老夫也跟去了,也就是那次认识了故交家最小的女孩儿,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