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显……不想回王府?”
我低头垂目,再垂目,无奈鲜少哭泣,始终掉不下眼泪,只得做到“状似悲戚”,怅怅一叹。“云显自己并无选择余地,实在是……实在是王爷他容不下云显。”
凌北静,你天生厚颜,自然不会怕我抹黑。
“这从何说起?王爷派了大队人马寻你……”
我摇摇头:“项潋你有所不知。云显十四岁便跟随王爷,时王爷仍是前朝三王爷麾下一名副将。初时王爷对云显也是十分宠爱,可后来……”我暗暗将脸偏向一侧。项潋伸手拍我肩膀,示意我不必再说,但谁知编排凌北静的感觉十分痛快,我却不想收手:
“后来,王爷竟然想将我送给他人,我以死相逼,王爷也不再勉强,只是遣我离开。我本来以为王爷念及旧情,放我一条生路,谁知他这些年得道后竟是愈发的强横无礼,竟下毒害我。我不知自己中毒,才约了朋友在湖上一聚,好安排今后的日子,却突遭如此天变。好容易遇到项公子,保全了性命,王爷却这般绝情,一心置我于死地。”
我说得入戏,项潋也十分动情,“如此看来,云显你是身处险境。其实项潋是东衡人士,如今情势,云显倒不如与我一同离开,一来避开王府的追杀,二来换个环境,也能开阔心境,对解毒有益无害。”
我既得逞,不再推阻,与小浓一阵收拾,随项潋上路。
临行前,我看一眼桌上留下的书画,只愿凌北静能搜到此处,看出我的意思。
我画的是远望关山夜雪,一轮皓月之下隐身湖畔柳影的纤落少年。一旁提了“背月”两字,暗指越靳效忠邶国。凌北静生于北疆,“关白”乃其表字。少年身为月影隐没,暗示凌北静身处险境。
车马半日,来到运河渡口。一艘船早停在码头等待项潋,船不算大,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其结实气派。项潋带了一位老伯,加上我和小浓,一行四人上了船,有人伺候安排。
我见主舱紧闭,不由疑惑。项潋告诉我:“这是我兄长的房间,他想必在处理公事。”
大好白日处理公事,面对长风万里河面浩浩而门窗紧闭,想必这位兄长也是个程衍一般的无趣之人。
不过既然是公事,我等自然不好打扰,进了船尾小厅,摆好茶水。
想不到这船看上去古雅简朴,倒是有这么一个精致高雅的小花厅。不久,刚才和我们一同上船的老伯走了进来。他年纪虽大,却目光炯炯,神色清明。
“云显,这位温先生,便是帮你解毒的人。”项潋向我介绍。
我连忙行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且受云显一拜。”
老者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公子是人中龙凤,老朽承受不起。”
“先生说哪里话,云显不过是一名小小琴师,身轻命贱,倒怕先生不入眼。”
老者捻须微笑,并不回答。
项潋倒不以为意。“温先生,你说云显的毒中十分少见,倒是有什么独特之处么?”
老者坐定,细细道来。“此毒名为鸽血红,虽然毒性极强,却并不是人为炼制,而是天然之物。”
“如蛇毒一般么?”项潋问。
“也是,也不是。”温先生回答。“齐国北境术林城特有一种血鸽,天生血中带毒,死后取其肝胆焚烧,得一结晶,便是鸽血红。这毒本性温润,触摸服食都不会中毒,但若是以青火淬炼暗器,则毒性倍增,发作起来,浑身无力,痛苦非常。中毒深者失去呼吸力气窒息而死,侥幸一息尚存,不久也会生生痛死。”
小浓在一旁听得到抽冷气,项潋也皱起了眉,“那云显……”
温先生一笑,“幸好云显中毒较浅,长期调养,服食鲜血,可以压制毒性。”
“那便是无法可解了?”我问。
“云显……”项潋看我,眉目间痛惜之情显而易见。
“这倒也未必。温某离开术林城已经数十年,一直不通家乡状况。正好这次北行,所去之处离术林不远,公子可以派人查看,或许术林城中已经有人能解此毒也说不定。”
我听这话全是安慰意味,项潋却认真点头。
“三公子。”门外有仆役进来,“二爷请你去主舱。”
项潋拜别,温先生遣开小浓,突然问我:“不知道云公子修炼过什么功夫,内力几何?”
我不知其所以然,“幼时练过武功,所学尚浅,更谈不上内力。”
“那就怪了,”温先生看着我,“公子中此奇毒,虽无内力奇功,却能保命,实属奇怪。一般人中毒后,若不是瞬时饮用大量鲜血,难以到达公子程度。”
我喝的是凝玉的血,想必冲淡了毒性。
却不能说出口。
“云显先前在王府,常得王爷赏赐灵丹,或许有效。”有事统统推到凌北静身上,这一点屡试不爽。
老先生果然一脸恍然,“不知是何成分?待我查阅医书……”说着,竟然悠悠踱步而出。
真乃痴人也。
记得二哥说过,人要有专心之事,待得垂垂老矣,才会眼神清明,看来这温先生便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