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仍是痛的,却不是痛让我清醒。
让我清醒的是这样一个事实——这里,是程衍的寝殿。
是的,我躺在皇上的卧房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仔细想想,种种荒唐回忆涌进脑海——
这下,真是麻烦。
小心翼翼的起身,环顾四周,呼一口气——还好,程衍不在房里。
然而不久便有一个人进来。
微红了眼睛,闪着泪的人儿匆匆关上门扑过来,双臂环了住,又不敢太用力,“子锐,子锐,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知道这还孩子一向黏我,却还是有礼有节的,这回却也顾不得。
我拍拍程淇,“没关系……你怎么能进来?这里是寝殿——”
程淇和我匆匆分了开,“父皇把我暂时软禁在宫里。你怎么回事,总没有人肯告诉我。还是我自己的……”
看他恨恨的神情,估计已经发过一顿脾气了。
到底,是个孩子。就算早知他对我有别样心思,心底还是泛起一点怜惜,伸手轻轻揽住。“被马蹄踏了一下,不重。只是原来胸口有点伤,估计是冲着了。没关系。”
“子锐,”程淇环抱的力度忽而重了些,“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他人都害我死,只有子锐你这么一心护我……”
“没事的淇儿,大多数都是景阳自己的旧伤添的麻烦……”我自轻轻拍着淇儿的后背,很少接近孩子,我多少记得年幼的时候,母妃便是这么安抚着我的。
忽然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滋味掠过我的心头:以淇儿的心性在程衍手下做太子,当是万分的艰难了。
只是淇儿聪慧远远超于常人,总有一天会成为强者——若他活到那天,自然会的。
“子锐,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等我……”
我心里一动。这孩子许是明白了些什么……“淇儿,听着,保护自己,但是不要——”
“叩见皇上!叩见静宏王爷、沈大人!”宫门外的小太监估计是程淇的人,这一声喊得格外的响,死命的吊着嗓子,明显的通知里面人的意思。
程衍来了。我匆匆推开程淇,“快走。”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可是不知为什么,程淇竟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程淇,快走……”我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然而门开的一刻,他还是贴到了我的耳边,同时一手探进我的怀里,正要挣扎,那只手却抽走,只留下一件物什。
贴着胸口,冰凉坚硬。
错愕般分开。程淇挡着我,看不到程衍的脸色。
似乎……是有人匆匆离开的声音吗?
许久。
程衍冷冷的笑声,“八王爷,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
心中暗叹,有如芒刺在背。程衍不笑时,是嫌严肃了些,只是他若一笑,必没有好事——这还是沈迎约说的。
“皇上。”不顾程淇阻拦,我硬是撑着背伤下床跪倒。
程衍缓缓走近,偷眼上看,是两人平静表情。
都没有表情。程淇都没有表情,便是最吓人的表情。
程衍。程淇。
心中忍不住将自己骂了百遍千遍。
“来人。”程衍先开口,禁卫立刻进了房间。
“带太子回见微宫思过,”程衍声音中没有半点变化。而程淇礼数周全,眼神再不在我身上流连片刻。
等到程淇离开,程衍才重新开口,“程子锐,我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
今天第一次对上程衍的眼睛,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程衍一如数日前所见,只是添了淡淡疲惫。不知为何——脸上竟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怒气中带着嘲弄。
闭眼。背上仍是痛的厉害。
冷汗一点点渗了出来。不是太怕,而是太痛。
可惜无人能分辨。
“臣倦怠太子管教,实属重罪。臣……请调任下放。”
“很好。”程衍胜利般的微笑,估计……是看到我额头上的冷汗,抬眼转身,一点轻蔑,“程子锐,你胆子变小了。”
“是。臣已成——”“无胆之人”未出口,一口鲜血涌上喉头。
闭眼,强咽下去。
言语可以恭顺,却不需你真正垂顾。
原来世间,竟有这么浓烈的腥甜。笑谈渴饮匈奴血,真真是痛恨了。
却还是沈迎约真正看出事态,蹙眉关切,——“景阳?”
我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可惜心口不一,刚刚吞下去的血翻涌了回来,盛开在灵川厚锦的毯子上。
沈迎约大惊失色,马上跪倒我面前,“景阳!景阳!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