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由得闭上眼了。
沈迎约两臂一环,轻松地抱起我,三步两步,放回床上。
我笑着,想起当年总是嘲笑沈迎约长得弱不禁风的日子。
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轻了呢?
“景阳,景阳!来人,叫太医!”沈迎约急急的喊。
而程衍身后那人,早冲了出去。
第五章:太华夜碧(5)
“我要出去。”
“不成。”解忧认真起来竟然也是这么难缠,我好话说尽,也绝对不许出去。面对他,常常让我怀疑府上的主人到底是谁。
“好好的去骑个马,竟然能换得在宫中静养一个月,”解忧拿过来一件厚点的中衣,硬塞到我手里,“还白白折了信王爷一匹好马。”
他不提也罢,说起洌青,倒真令我心痛。
洌青的腿折了,再不能跑,便再也不进食饮水。解忧知道我疼它,想尽了法子,都以失败告终。看我受伤重,缠绵病榻不愿起的,也不想多说,只是某次说漏了嘴,爷的马比爷还会让人为难。
面对解忧,我只有迂回这一种选择。
“那我去看看洌青。”
解忧这才不说话,与我系好了衣裳,跟在我身后,去看“洌青”。
“洌青”还站着,瘦的却只剩骨头。
一双大眼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见我来了,轻轻的垂首呜咽。盯着我的,还是那一双雪亮的眸子……
心突然揪痛起来。
程衍破城的那天,赐死了大哥。
以二哥的性子,自然是金钩一划,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那个时侯,洌青就在旁边,一声一声,哀鸣锡锡,直穿过狼烟四下,穿过铁马金戈哀鸿遍野。
等我疯了一样的杀到程衍身边,才发现二哥和大哥的尸首。
信王爷亡了。
敬王爷亡了。
父亲文献王亡了。
皇祖父亡了……
程齐王朝,亡了!
……
那天的洌青,嘶哑了嗓子,就是这么一直一直低低的在我耳边垂首呜咽。
“夏解忧!”
我狠狠的骂解忧。
我从没这么骂过他。
“洌青”之所以是二哥的宝贝,不仅仅因为它万里挑一的速度和机敏。
解忧不懂,洌青通人性,心地和二哥绝无二致,都是行到绝处不回头,万般受不得辱的性子。
骂够了,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我,亲手断了洌青的喉咙。
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匕首流下来。我这沾过无数人鲜血的双手,也没来由的轻轻抖。
心里只念着,二哥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到底是没了。
“去拿外衣来。”我坚持。
“爷……”解忧放柔了声音,秀气的眉又皱了起来,到底是知道这次死活是劝不住我,“这么晚,你倒是要去哪?”
索性转过身来正对他,“太子行府。”
“爷!你……”解忧焦急之意溢于言表,也不顾刚被我骂的淋头,“你这是要害死自己,还是嫌太子活得太久?”
“太子不在府里。”虽然陆鉴修和沈迎约明着暗着进言了好几次,程衍还是不肯放昭明出宫。再说下去适得其反,我只好劝住了二位,静待时机。
“那也不成……解忧替爷去?”
我笑了。“那些伤都不打紧……你放心,我有些事还是要亲自去办。”
解忧知道再也拦不住我,无奈奉上了我的剑,“爷要小心。”
我收起剑,宽慰的揽揽解忧,走出王府。
——曾经的王府。
深沉的夜色中,我回头看了一眼,恍惚间看见宁王府的匾额好像还悬挂在门上。
摇摇头,走进夜色里,脑子里却还是那副匾额。
大字是皇祖父亲书,我央着大哥亲手悬上去的。
那时……程衍正在某处招兵买马吧?皇祖父对程衍不是没有顾忌,只是小看了他。
记得皇祖父对大哥和二哥说,程齐之命系于此二子也!
的确,父亲一辈,没有堪用的大才,可惜皇祖父去的太早了。
这便是气数了吧。机关算尽,生关死劫谁能躲。
人是如此。王朝,何不亦然!
路上没有人,我绕到太子府的后门。盘桓一阵,还是选了一处翻墙而入。不想碰到越靳。越靳本就是程衍为程淇安排的所谓管家,实则是监视的作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一般的,自己的行踪总是不想让程衍知道。
府上点了些灯。回廊昏暗,恰好没有巡视的人经过。至少,没有越靳,已是大幸。
我摸出怀里的物什,一枚铜做的梅花,一面的花蕊处连了一根细细的铜链,另一端栓了些蓝色丝穗。这便是当日在宫里程淇放在我怀里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