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门。
项潋一叹,转身欲去。
上回四国使节相聚于此,皇兄亲自主持宴席,谁知舞乐之中却有刺客,手法决绝何其惨烈,及至将一行人逼至山顶,项渊下令封山纵火。
一场混乱下来,各国皆有伤亡,却并无大碍,只是齐国静宏王爷下落未知,多以为死于山巅大火。
到底是春夏时节,乌焦土地亦已复绿,在程子锐的书房外,仰头可见,他却难得远望。
项潋回头,只能看到窗户上映的灯火。
无风过,灯火亦不动。
程子锐奉东衡皇帝项渊之命,于西山行馆修南梁史。但项潋心中有数,说是修史,实际上,他是被皇兄软禁了起来。
至于原因,每每问及程子锐,他亦不过微笑而已,项潋十年质子,善察言观色,自然懂得不便再问。
项潋已经走到了月门,却忽然听得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开启。
忙转身,十分惊喜神色:“程大哥!”
“我当是听差了,原来是你。”程子锐微笑,行至项潋面前,“我在衡录,怕是太专心了,以后再来找我,多敲一阵门就是。”
“我怕打扰了你……”项潋看着眼前日渐消瘦的程子锐,不由有些担心,却不好多说什么,“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让程大哥出去走走。”
项渊虽然软禁了程子锐,却并没有禁足,反而专派了几位武功高强的内卫加以监视保护。只是程子锐从来了行馆,专心修史,并没有出门的心思。
“程大哥不想就算了,潋儿陪程大哥在院子里坐坐就好,”项潋乖巧的接话,“和风霁月,不该去看那些枯燥无味的史书长卷。”
程子锐含着笑意轻轻摇头,“我倒不介意出去,只是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
项潋一听,颇为惊喜,“不远不远,就是西山脚下。”
“山下?”程子锐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项潋得意的一笑,“永都这里每至春末,各个花楼都要夜祭百花,以奠红颜,求死后芳魂有系。夜祭百花可是花楼的重要日子,颇为热闹呢。”
程子锐点头,“这我知道,前一阵子夜里常常有人在西山下,不过现在夏日已至,再有花楼夜祭百花,岂不是错过了时候?”
项潋一怔,“这倒是。不过画烟阁可是整个东衡最有名头的阁子,平时处处与别家不同,所以选了今天也不一定。程大哥要陪潋儿去看看么?”
画烟阁?程子锐心中一动,忽而想起些什么,点头称是,“也好。”
“太好了。”项潋上前拖起程子锐的手,“我们快走吧。”
夜祭百花是花楼一年中最大的节日。
所谓元宵中秋,乃是家人团聚之日,花楼女子无托无凭,无家可许,无法在意那许多。但百花夜祭则不同,各个花楼总是讲足了排场,花灯花轿盛装打扮,看得人也就格外的多。
何况今日还是画烟阁的夜祭。
华丽的各式花灯沿着道路蔓延上了山路,灯火不夜,光华迷蒙,不饮而醉。
西山脚下,一片人山人海景象。
项潋和子锐从山上下来,顾忌身后跟着的人,又不能挤进人群,便在能望见花祭场的地方停了下来。
幸好这里地势虽高,离花祭场并不远,反而视角更好;底下的人又爬不上来,难得清静。
喧嚣浮在脚下。
“来了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远远地看到一队花轿渐行而至,从人群让开的道路里走近了花祭场,落下。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变得寂静无声。
这……为什么每顶轿子上面,都垂着白色的流苏?
是一种特别的装饰吧……大家纷纷小声的聊了起来。
轿帘逐个掀开,据称花中绝艳的画烟阁姑娘们纷纷走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项潋蹙起秀气的眉头,不解。
百花夜祭虽然是“祭”,却已经成为了一种节日,是各个花楼争奇斗艳的大好时机,哪位姑娘不是盛装打扮,怎么会……全部素服出场?
只有程子锐心下了然。
一百天。
这个一百天,还能等到意外出现的你吗?
“各位,”画烟阁的花姑妈妈今日也是一身隆重素服,且是难得的放下了手中团扇。“今日是我家主子百日,我等身份低贱,不敢名正言顺的献祭,只有借百花夜祭……聊表心意……”
人们大吃一惊,议论纷纷,连项潋都很是奇怪,“主子?画烟阁的主子是谁?”
程子锐并不应他,只因他看到了人群尽头,灯火阑珊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习远和封宁。
跟着程子锐出门的四个人并未注意到远处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只是看到人群躁动,面面相觑,更走近了一步。
一声弦动,一叹三咏祭花词。
……
三春韶华觅天和,桃红柳绿待如何。
女子们和声吟唱,兴儿上前净手三拜,点燃了花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