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的手顿了顿,半晌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从你离了宫我便再也说不了你了。”说罢,迷了眼睛费力地看着,手在身旁摸索着,终于将带过来的一个坛子捧起来,掀了盖子,里头飘出一阵浓郁的酒香,是梅酒。
诸月看她拿的费劲,伸手接过了,往里头瞧了瞧,酒少的可怜,倒是梅子很多。
“没人给我吃了这些梅子,老糊涂咯,都忘了。”李嬷嬷笑着,又给他拿了两根长筷子,“我一直给他这个,酒倒是不敢让他喝。”
“小东西哪里会喝酒啊。”诸月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极尽温柔。夹了个梅子放进口中,淡淡的酒味,梅子已经泡的酥软,实在好吃。
李嬷嬷朝着他的方向看着,一边看一边微笑,她已经看不清楚,却能觉着诸月的心情极好。
“王爷打算怎么安排五皇子和莲陨?”
诸月的手一顿,李嬷嬷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着:“五皇子虽是害死了小兔,但好歹他也是王爷的弟弟,况且莲陨与小兔关系也好,莲陨能亲手杀了五皇子,也算是报了仇,没白费小兔的一片情意。其实最可怜的怕还是莲陨啊。”
“本王知道。”诸月低了头,继续夹着梅子。
“我老婆子这辈子也活的够长了。先是在宫中能伺候王爷,后来随着王爷出来了,又遇上了小兔,可怜小兔没那么好福气啊……”李嬷嬷叹了一口气,“我老太婆若是死了,王爷便把我葬在小兔摔死的那块坡地吧,小兔不认路,我还得去领了他,莫叫他在下头让人欺负了。”
李嬷嬷说的平淡,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诸月听完了,低声应了一声。
两天后,大雪纷飞,李嬷嬷躺在躺椅上寿终正寝,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手中攥着一个还未缝好的香包,大约是要给陶凌做的,上头的桃花才缝了一半。
诸月脸上云淡风轻,将她葬在那处坡地——这是他第一次来这儿,他一直胆怯不敢亲眼看看,李嬷嬷果然最懂他,逼得他来这儿瞧瞧,不再自欺欺人。随着她下葬的还有好些针线用品和好几坛子梅酒,诸月半跪在李嬷嬷坟前,亲手烧了纸钱,却不知是为了李嬷嬷还是别的人,低声默叹:
“乳娘,一路走好。”
第三十五章:逼宫
京城的形势并没有随着诸书的死而慢慢沉寂,反而变得更加紧张。
天蒙蒙亮的时候,诸月便带着人进宫了。
武将进入宫廷一般都要将武器卸下,可守宫人们却似乎没有看见,什么都不问便开了门放行。一路通行无阻。
一行人直接到了洛阳宫外,宫殿内倒是点着灯,诸月下了马,带着向荣和周仲进去了。
诸清似乎是早便知道他要来似的,束好发冠,身穿龙袍坐在殿上,见诸月进来了,嘴角勾起笑来。
“父皇。”诸月随意地拱了拱手。
“今天这么早进宫,有什么急事么?”诸清含笑望着他。
“急事倒是有一件,关乎天下百姓。”诸月走进几步,盯着诸清的眼睛,“还请父皇恩准。”
“哦?”
“儿臣觉着,父皇年事已高,是该退位让贤了。洛平的王君已经待得太久了,是该有新面貌了,父皇觉得如何?”
“这是逼宫。”诸清淡淡说道。
“逼宫?”诸月像是听到笑话,冷笑一声后死死盯着他,“父皇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想来父皇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放肆!”诸清的脸沉下来,“你倒是无法无天了!”
“呵,诸月有今日不都是拜父皇所赐么?!”诸月冷哼一声,“还是劝告父皇早些儿退位吧!”
“你当真以为你能杀的了朕么?!”诸清眯起眼,身后走出两排弓箭手,齐齐对着诸月的方向。
诸月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我敢来,便是不打算活着走出这扇门了。父皇,你若是舍得动手便直接动手吧。反正京城局势现今还掌握在你手中。”
“你以为朕不敢动手,你虽是朕的皇子——”
“可父皇却从未将我当成儿子看待不是?”诸月的脸色冷下来,“父皇既能看着我们兄弟互相残杀,最后剩下我一人,便断然不会舍得将你自己的心血亲手毁了不是?”
“你倒是清楚。”
“呵,怎么会不清楚。柳先生忽然来帮我,也是受你的旨意;诸阳那封信也是你故意引舅父动手截下;至于方太傅,也是你安置给诸书的。你让我们兄弟几人势均力敌,便是要看看最终能留下谁来,谁便夺得皇位。只是我倒不知道,你只当柳先生是儿子般疼惜,倒也能体谅大哥啊,任他离开京城……”诸月想了想,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大哥的母妃,可是柳尚书的亲姐姐么。”
诸清没答话,冷冷地看着他。
“父皇还真是痴情,为了个柳尚书……呵呵,可怜我母妃一生在宫中,得不到半丝眷顾,到头来还是自己的夫君将自己逼死了。你说说这人怎么就会差那么多呢。”诸月的声音中满是嘲讽,竟听不出悲喜。
“你自己莫不是?”诸清淡淡地说,手一扬,身旁的禁军便将弓箭放下。
“倒是随了你,生了几个痴情种。”诸月自嘲,虽是逼宫,但这气氛却也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