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微眼珠子转了会,就干脆跪坐到红嚣身前,在何邪极具压力的视线之下,伸手打开了檀盒,让红嚣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砖块大的檀木盒里用白绢垫底,里面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放了一块很普通的小木牌。
想来红嚣是看到了,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眸渐渐亮起来。
他伸出轻颤的手,将那木牌从盒中拿出来。木牌再眼熟不过,只是上边刻的篆文是红嚣二字,而其下方很别扭的又加上了简体的琼华两字,木牌的背面还歪歪扭扭的刻着一张笔画很简单的色眯眯的笑脸。
朝微看他有所反应,心中大喜,急忙将那信给递了过去。
红嚣说,“我要去人间界。”
何邪立马起来抱住红嚣就走人。
“红嚣殿下……信……”朝微只感觉身边一阵风吹过,那两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白朝微眉头一跳,他最近是犯的什么凶煞,办事就没一件顺利过。他宁愿回去勾勾死魂,也不要再做这种跑腿又没得好脸色的事情了。
何邪不紧不慢不远也不近的跟在红嚣身后。
他记得初见他时,他正风华荼靡。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红嚣是天界上仙,而他身边跟随的人则是冥府至高的存在。
那时的自己在修仙之人眼中,也许只是在三界六道突罅之时不知从何处来的低等妖物。
他自然不明白什么是感情,只是当红嚣告诉那些人饶他性命时,突生追随冲动。似乎他本来就应该跟着红嚣,本来就是为红嚣而生。
可是他明白,他永远不可能代替他身边的人,身份的悬殊,不是他可以跨越的。即使那个人是性属暗黑的冥界中人,却也是至高之主,而他,不过是个丑陋低下的怪物而已。
匆匆一遇,似是惊鸿一瞥。
等到人间界天翻地覆毁于一旦,而他逃窜至魔界,已是过去多少光年。
没想过会再一次碰见在红嚣。在他如此落魄之际,孤身一人,元神被封印,法力被克制,而他已然成了一直与天界对立的魔界新主。
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不断的沉沦,从泥泽到地心熔岩,一路痛苦的挣扎,看着他的躯体被撕裂,看着他的仙骨神格被争食,直至最后一刻,他才出手将他救下。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他的感情,所以他用了最直接的方式。
他也许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现在的红嚣是他的。他也许什么都不明白,他只知道,他不会离开红嚣,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
不过他知道红嚣并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总是让他别碰他,离他远一点让他滚。每每这样,他总是会无措的死死抱住红嚣,任他漫骂踢打,直到红嚣累了。
第五十二章
红嚣很少睡觉,睡着了那眉头也总是皱着。
有时候他还有流眼泪。眼泪这东西,何邪是认得的。因为他戴在脖子上的那个环圈上嵌着的,就是一颗泪水化成的,那上边有着红嚣的气息。
红嚣的身影在夜色里有些飘忽。即使没有神格,那谪仙般的气质却还存着,所以即使现在只是个阴魂,仍似误落凡尘的上仙。
红嚣在人间界四处的游荡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夜里何邪跟着他,白天红嚣见不得阳光,何邪就为他支起结界,把他抱在怀里,完全的隔阻光明。
找不到了,什么都找不到了。山成海,海为城,城变山。人间界,什么都没有留下。那片与琼华初见的沧海,那幢与琼华再遇的竹舍,那个与琼华约定终身的湖泊,那些与琼华年年岁岁相守的府地……
琼华,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做,才能再见到你。琼华……
红嚣的手抚过树干上的纹路,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原来的祈山在什么地方吗?”
何邪点了下头,可一想红嚣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他的动作,便又道,“知道。”
祈山成了一座繁华的城池,想当初这里是凡人不可涉足的地方。
红嚣站在那片荒宅面前,在他眼里,荒宅当中有一个石台若隐若现。
他猜想,那石台有他与琼华一同筑成的结界,也许会逃过覆灭,没想到真的还存在。
只是结界那时候有了裂缝,所以即使石台还在,里面却已经残败了。那棵夫妻树不见了踪迹;那一树琼花枯萎;那座亭榭,玉栏倾倒,雕梁断裂。
红嚣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条碎布,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上边很勉强的可以看出来曾经写过字。字迹是琼华的,内容不完整,可红嚣还记得是什么。
我有一个老婆,他就叫做红嚣,真是霸道又别扭,暴力又赖皮。树啊树,保佑他变得体贴又乖巧,温柔又可爱吧。
他记得,记得他偷看了后,琼华脑袋上的包肿了N天。
回忆很快乐,快乐过后心却越来越痛。因为这些回忆已经没有办法再重演了。
因为何邪的关系,他的灵魂可以实体化,可以触碰得到东西。也因为他的关系,他甚至能用一些微小的法术,只是不属于光明而性属黑暗。
石台与荒宅融合,那一树琼花再开,那座亭榭恢复如初,成了这荒宅后院的一道景致。
荒宅的杂草拔除,荒宅的蛛网无迹,荒宅的灰尘扫尽。不过是最普通的幻术。
红嚣坐到亭子里的那块兽皮上,于他而言,无非是从天界的囚牢进入了另一个囚牢。一个他自己筑成的牢。
红嚣想,也许他会这么一直坐下去,连同这个幻境,再等一次又一次的海枯石烂。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瞒过了何邪的耳目,闯入他的意识当中。
“是你?”
“对,是我。”
“你来干什么……”
那人望着他笑了,许久才开口说,“我只是想问你,你就甘心这么枯坐在此?琼华,你不去管他了?”
“你想说什么。”
“他没有消失,也没有灭亡,只是做为一半的元神,被天帝收回了而已。”
“那又能怎么样,他是天帝,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呢?”
“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笑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你,自然也有所索求。我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我什么都没有,这交易,怕是谈不成了。”
“你有。在我眼里,你有很好的筹码。一个,是你的身体,另一个,是你的心。”
“我不明白……”
“我记得,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你是属于我的,你所有的一切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