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流忽然愣愣反应过来,松开了自己抓着金勺的手,一身冷汗,“哦,在刀剑山庄。”
“城主,都五年了。要寻仇早寻来了,您真的多心了。”
水西流微微偏过头,看着地板上的金勺,“不对……如果,当初是罗轻因为阿念救她,不想自己独自逃走,回来小茅屋的时候,就救了回雀呢?”
“啊!”金勺吓得瞪大了眼睛,不过,马上她摇头否定,“不是不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因为伤重,没逃多远,半途死了。”
“为什么?”水西流长长的睫毛几乎覆盖了一层薄冰。
“不然回雀怎样那样跟刀剑山庄那样说?”
“自然是因为罗轻想隐瞒身份,报仇雪恨!”水西流冷哼一声。
“城主,”金勺撅起嘴,有些为难,“当初无论如何,就算再恨您,也不需要隐藏五年之久吧。您就说骗了骗她,说实在的,您损失比她大一些,您为了……都……那什么了。可……什么理由要隐藏五六年才报仇,这简直跟灭门一样是恨之入骨。罗轻那样急躁性子、稍有不悦就发火、傲慢自负的人,怎么会按捺五年?更何况,您只是拿她的剑走了,没害她性命。她要报那夺剑之仇,为何不等贺兰城主死前来杀人,现在贺兰城主都死了。冤仇何在啊?”
“这……”这水西流又不知晓自己无意中杀掉了罗轻的亲娘。心中只晓得那骗罗轻‘欺情剑’一事。所以,她又疑惑起来,心道,确实啊,罗轻肯定是恨自己的,但要报夺剑之仇,怎么也会找上贺兰让才是。贺兰让都死了,罗轻还没出现。
“所以,她真的死了。墓地草都长好几轮了。”金勺非常肯定自己的言辞,重重点了两下头。
水西流掏出手帕,抹了抹额角的细汗。这才平复下来,“好了好了,你快退下吧。”
“嗯。”
“唉,等一等!”
“城主您说。”
“你知道罗轻的墓在哪里吗?”
“城主你要?”
“挖挖坟。”
“啊!”金勺差点吓得跳脚,“不行不行,城主,老城主才刚过世,别说这样的话啊。”
“胆小鬼,”水西流不屑冷哼,“又没让你挖。”
“也不是,只是听说过了,回雀水葬了罗轻。没有尸身。”
“什么?”水西流一下又高度紧张了。
“听说是罗轻自己的意愿。”
水西流拧紧的眉头黑压压的一片,她沉声,斩钉截铁般道,“我一定要去见回雀。”就算存在了那么一点点疑问,难以完全化开的谜题,她就非常想去一看究竟。罗轻是死是活,这个问题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如同鬼魅阴影一样环绕着自己,为何贺兰让一死,这个问题就浮出了水面?
不,这都是因为那个人长得太像罗轻,看见他就有简直就有点罗轻阴魂不散的感觉。虽然那人下午已经跟自己请辞,离开了红江城,但心头这股不安是什么?
我一定要见到回雀!
水西流趁着贺兰家还在吊丧,索性自己一个人出发。此等大事,尤其是当年做过这种昧良心的事,她水西流还是不打算带什么随从,索性自己一个人上路了,也不过就是去问问回雀,罗轻究竟死绝没死绝,没什么可怕的。
走了半天,水西流也没有看到客栈,最后,她直接走进了一座废庙,准备随便凑合一晚。可刚一推那爬着蜘蛛网的门——
“城主也要远行?”怎么是这个云清?水西流转身就想走了。云清在破庙的地板上用树枝搭成了篝火,一边兴致浓浓地一手拿着树枝,挑着篝火。“不如一起来烤火?”
“怎的是你?”水西流当然不想跟他孤男寡女地处在这里。
“城主若是觉得云某打扰,云某离开就是了。”云清说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眯眯道,“城主请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迈步就离开了。
“等一下,”水西流叫停,“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是……觉得很巧,又遇见云公子了。”
“是么?”
“你快坐下。”水西流连忙挪了挪自己的位置。
第五节 真情假意(3)
云清盘起双腿坐在地板上,水西流心道反正是走江湖,不管那么多了,便烤起火来。云清也不瞧她,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那火苗跳动、神色有些呆滞、迷茫。
水西流觉得无聊,反倒是先开口,“云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呢?”
“回中原。”
“哦。”水西流见他不愿细报去处,当下也不好再多问。
“若是城主也去中原,可与在下同行。”
“嗯?”水西流皱眉,转念又想,一男一女同时上路,总也欠妥帖。如今同困一个地方就已经够呛了,难道还要……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云清“哈哈”一笑,“城主或者还是自己一人上路比较快,云清步子很慢,想必也会是拖累。”
水西流心道,对啊,云清午后就请辞离开了红江城,何以是走了这么久还没过平阴与平凉的界山——紫烟山?自己晚上才出发,这会已经到平阴这块了。云清的脚程真的是很慢。但她又不希望开罪这翩翩公子,微笑道,“路上作伴,同出江湖,就是照应。”
“城主真好心。”云清也回之一笑。
“今天月圆了。”云清抬手指了指窗口外。
“嗯,云公子想念家人了吗?”
云清的脸僵了僵,迟疑片刻,方答,“有些想的。”
“我也是。”水西流点头。
“城主……”
“不如云公子叫我名讳,不要再叫城主了。一来我们眼下都在江湖上,城主名头太大,容易招嫌。二来,公子也像我一旧识,这般叫更亲切。我本名水溪流,小溪流淌的意思。”水西流笑道。
她不是水西流,而是水溪流……原来,她本来的性子,是这般活泼、豪爽、性真的。
云清黑色的眼底一闪而过了一阵痛色,不过很快,他收起那阵恍惚,谦虚地点了点头,“水姑娘。”
“都是孩子的妈了,还姑娘。”
“哈哈哈……”云清大笑不止,“老城主正值壮年却撒手,水姑娘岂不辛苦?”
水西流见云清体贴关怀,近日来又真的是过于忙碌,一时间心头一软,“下人多,也算不得什么。”
云清不再说话,他把目光再一次望向了空中愁云中的朗月。大玉盘一如多年前的那一夜,熊熊烈火中的那一夜一样,无声地凝望着他们。
“云公子有什么烦心之事?”
“心事?”云清漫不经心地答。
“人的眼睛藏不住心事,云公子心事很沉。”水西流道。
“也不过就是偶尔想想,不怎么再报希望了。”
“喔?”水西流一愣,怎么这人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淡出世间的沧桑感,当下一阵莫名心疼,“云公子正值风华正茂,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辰。不抱希望这样的想法,不大适合公子吧。”
“嗯,”云清并不瞧水西流,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点了点头,“现在倒真的是云淡风清一身闲。”
水西流亦不再与他对话,时辰渐晚,便靠在大柱上凑合睡了过去。
次日公鸡打鸣的时候,水西流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自己躺在了云清的怀里。很明显,这一夜,自己都躺在了这个清瘦公子的怀里。水西流心头兀自一阵狂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跳过了,见云清似乎还在睡眠中,水西流竟然不敢吱声,一下咬紧了自己的唇。
从这个角度去看云清,他的眉目极其清秀,睫毛还分外地长,脸看上去非常阴柔,他身材削瘦,倒也不十分健壮,甚至有点弱不禁风。不过,站起来的时候气质深沉,跟五短身材的贺兰让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水西流想想都想哭。闻到云清身上阵阵的淡香,就好似贵族公子一般非常讲究,擅长香料。想想云清的身份,倒也不难猜测他会是这般人物。
然而,这般人物放在眼前,加上水西流方才死了那大老粗的丈夫,说不动心,那是虚伪的。
云清与此同时睁开了眼睛,瞧见二人情形,面上有些尴尬,“哦,对不住。”
“没,没事的。”水西流连忙从他怀里出来,叱咤风云的脸色换成了娇羞。她羞红了脸,连忙用手摆了摆自己鬓角垂下的发丝,“云公子睡得如何?”
云清站起身,并不理会她的问话,“我记得来的时候,前方半个时辰左右,有茶馆人家。不然吃点东西垫垫底?”
水西流连忙收起心底的慌张,见对方并不在意,忙点头,“好。一起吧。”
路上。
水西流察觉到云清虽然懂得用剑,却从未见他配了宝剑出来。双手空空,一身孑然,反倒像个书生。水西流有些好奇,“云公子,你既是剑客,怎么不见你的佩剑?”
云清浑身一僵,转过头来,笑得有些勉强,“我……其实已经不大用剑了。”
“啊,是西流多嘴。”水西流道。
“不的,没事,”云清摇手,“我原本是个剑客,也一心想超越大师兄。后来练得太过,伤了筋骨,就再也拿不动剑了。现在,也就剩下一些空招式,内功心法是只剩一层了。”
“呀!”水西流听得明白对方是武功练多了,走火入魔,最后反其道而行之,导致功败垂成了。脸刷得一白,难怪云清只是三年前扬名了一下,就再也没了踪迹,居然是期间出了这样的事,她有些同情,“这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