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靠着仅存的意志向外爬行。
帐外有微微的亮光，有风，还有树叶摇动的飒飒声。
叶灵生……我快死了……你会救我吗？
11.
叶灵生匆匆赶回帐子时，床上空无一人。枕头底下胡乱地塞了一堆带血的纱布，他一向没有表情的脸露出少有的惊慌神色，就像是坚硬的大理石有了裂缝。
头也不回地冲出帐子奔向将军帐，那里早是一片血海。
是阿鼻地狱。
司源吃力地靠在帐边，浑身是血，已经虚弱得连抬枪的力气都没有，周围躺了不少士兵的尸体，还有几个躲在司源视野的死角端着枪准备扣动扳机。
砰！
砰！
砰！
叶灵生把枪射击数次，几乎是没有一例虚发。那些瘫在地上的尸体流出的血已经把满是沙砾的地面都浸透了，司源把枪托用力砸在地面上借力撑住自己无力的身体。他的面孔苍白到发青，浑身是血，瞳孔涣散地直直看向叶灵生的方向，长发被血汗浸透，风吹过的时候有不安分的发丝会微微地飘起来。
他就那么直直站着，用最后的力气，浸透了满身的血汗。
就像是血海中开出的一朵花，就那么立着茎站着，一折，也就断了。
那朵血肉养出来的花……终于开出来绽了蕾了么？
叶灵生走过去的姿势很僵硬，铁青着脸，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和帐子里那个已经死去的疯狂男人有多么相像。
都是被眼前这个长发的男人逼到疯狂的边缘。
“叶灵生……”
司源能辨别出他的脚步声，就算他离得再远也好，那个频率总归是他的。他困难地笑了笑，满脸都是血汗，他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手刚松开枪人就倒下去，叶灵生条件反射地接住他。
“我……出乎你的意料对不对？”他现在说话只能是轻轻动动嘴唇，可是叶灵生听得见，那声音重重砸在他的耳膜上，“将军教我射击的时候，我十枪九中啊。”
他笑起来，苍白的脸看不见血色，就连呛到咳个不停的时候也只是一副虚弱得要死的表情。
他要死了，而叶灵生救不了他。
“我带你走。”
叶灵生的声音还是那样硬邦邦的没有音调。司源笑起来。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
“如果哪天我不行了，你就一枪给我个痛快吧。”
“我带你走！”
叶灵生动作强硬地抱起他，司源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他看自己的腿。叶灵生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个大裂口，深到能看见骨骼，血管也清晰可见，血已经快流干，连肌肉的纹理他都看得分外清晰。形状流畅又好看，就像他舒展开的躯体。
他不该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的。
叶灵生深深拧着眉，那露出肌肉和血管的豁口让他想吐。
“叶灵生，你救不了我的。”
他长长的头发披在身上，盖掉了胸前大部分伤口，可是叶灵生知道，他的胸腔里有两颗子弹，血顺着弹孔慢慢流出来，已经不激烈，只是缓缓的。
“一枪给我个痛快。”他在他怀里笑，“你快走，这里的杀戮，永远不会停止。”
叶灵生一身白袍上面都是他的血，他拧着眉看了他很久，慢慢坐下来，让司源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然后他伸手盖住司源的眼睛，坚硬的枪管顶在他心脏的位置。
“呵呵，叶灵生，你哭了。”
砰！
一声枪响。
这个穿白袍满身都是恋人的血的男人扔掉手里的枪，抱紧怀里恋人的尸体，无声地哭了。
叶灵生：
展信佳！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洋人的地盘上吧，哈哈，都说洋人的东西比咱的好，所以你也因为这个跑出去了吗？
臭小子，连说都不给我说一声啊！好歹咱们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么，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国外好吗？洋妞是不是真比咱们中国的姑娘要漂亮？你在那里吃的习惯住的稳当吗？嘿嘿，其实我写信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总是那天一别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兄弟有点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大鸿说最近又找到个好吃好喝好找乐子的地方，小爷我还没敢去呢，总归是没你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不敢去哇。
好了好了，就写这么多，小爷我没那么多闲工夫，你小子有空记得回信啊，别进了温柔乡就忘了好兄弟了！
司源
他举起信纸对着窗子借光看纸上的印痕，应该是写前一张的时候留下来的印子，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看不太清晰，但是总能认得出来，字和人一样，带着点委屈又憋屈的意思。
叶灵生，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