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与看着柳忆同,那脸上又泛过一片苍色。
“没有人生下来就适合某些东西,都要通过后天去养成。这个不正是你告诉我的吗。”
柳忆同避开了秦梦与的双眼,看向窗外。今夜没有月,乌云凝结,发出了轰鸣的沉闷。狂风骤起,底下一片沙沙怒响。窗子被吹得噼啪响,屋里一黑,灯被熄灭了。
柳忆同慢慢转过脸,秦梦与那双眼却如璀星,黑夜里,熠熠生辉。
“我还以为你会明白我。没想到,你竟然连个人之常情都不懂得。”
“她的到来,的确能给你带来不少快乐,不是吗。”
“你是在责怪我忽略了你?”
柳忆同把脸一偏:“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些……”是啊,为什么要在意这些,柳忆同心中问道。他来到秦梦与身边也只不过一个月而已,回归自由,不是他所想的吗。
秦梦与惨淡一笑,声音有点颤抖,有点哽咽。他转过身子,看着窗外。风把他的发吹得飞舞起来,就如绸带一般。带着琼花的清冷。
“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活不活得了几年还不知道。我死了,但秦楼不能死。还需要一个人去继承它。”
柳忆同身子顿了顿。
“我没有子嗣。你说,除了琼花,我还能把位置传给谁。”
“梦与,你……”
秦梦与低下头,瘦弱的身子在狂风中显得极为无助。冥冥中,颤抖着。
“为了琼花,我要活下去。哪怕我剩下一只手可以动,我也要把毕生的武功交给她。然后,当她初出师门那天,我便把秦楼让给她。然后……”秦梦与转过身子,拉过柳忆同的手,“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我需要你,需要你陪我把剩下的时光走完。至少,我需要一个人将我埋葬。”
风呜咽着,灌进了秦梦与那广大的空袖里。青袖一阵风招,一阵帘摇。
“忆同,你才是陪我一生的人啊。你走了,叫我怎么办?”
柳忆同身子一紧,胸口那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全然爆发,他张开双臂紧紧将秦梦与抱在怀里,搂着他的腰肢,好似想把他全然融进自己体内一般。
“忆同,你抱得我好紧。”
“对不起,梦与,对不起……”
一道厉光瞬过,紧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初夏的第一场雨来得如此磅礴,从天边远至而来,把万世万物都浇灌了遍。
这初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明的时候,一米阳光从阴云透出,洒在了镂花的窗上,碎了一地剪影。秦梦与坐在躺椅上,身子用狐裘裹着。柳忆同站在他身边。白梧,凤桐和琼花都站在了两人面前。
“我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情要说。”
“楼主,可否有事情发生?”
秦梦与摇摇头,说道:“我要你们做个证,从今天起,我要认琼花做妹妹。纳入我秦楼。”
“啊……”三人一惊。琼花更是不知所措。看着秦梦与说道:“这,这不是开玩笑吧。”
“我从来不拿这些事情开玩笑。琼花,你是否愿意入我秦楼,我赐你姓氏,从此你便改名叫秦琼。”
“我……”
“我还会教你武功,把我身上的东西都交付于你。”
“我……”琼花仰起脸,却看见秦梦与一面淡柔的笑意,“你愿意吗。”
扑通一声,琼花跪倒在地,泪水覆了出来:“哥哥,你将琼花收进门,给琼花一个家,琼花已经备受感激了。你还要给琼花如此一份重大恩赐,琼花恐怕担当不起。”
“不要紧,我会慢慢教你。”
“琼花仅是与哥哥萍水相逢的人,值得哥哥这样做吗?”
秦梦与看着她,双目如星,坚定不移:“值得。”
琼花双目一红,整个身子俯了下去。
“琼花……拜见哥哥。”
五月渐过,六月又尽,七月初临。扬州的瘦西湖上一片荷花欲放。白梧和凤桐给秦梦与收拾着一些行装。秦梦与霍然提出,想要到中原极北之地,漠河去探望秦梦如。
出行的人共有五人。
备好了马车,秦梦与坐在车子里,用狐裘裹着他瘦弱的身体。琼花拿着一把绣扇,轻轻替秦梦与驱逐闷热。而柳忆同则坐在马车一边,双眼看着那对兄妹两。秦梦与的气色已经好很多了。加上有白梧和凤桐的照顾,远行已经不成问题。
马车穿出琼林仙境,经过清水河,经过瘦西湖,向极北的地方奔去。
沿路颠簸,让人昏昏欲睡。秦梦与把睡去的琼花按在自己的腿上。抬头便见柳忆同,他一直看着两人。
“忆同,我也累了。”
柳忆同看着他,然后站起身子坐到秦梦与身边,秦梦与把身子倚到柳忆同腿上,柳忆同拿来一个靠枕让秦梦与靠上去。一手抚向他的背脊,抚着那水般的发,就像哄一个孩子般轻轻拍打着。
沿途很安静,只听见马车颠簸的声音。秦梦与与琼花都睡了去。柳忆同靠在马车壁上,默默地看向窗外。窗外带来的风把那闷热驱赶,清凉着,很舒服。柳忆同慢慢闭上了双眼。
夜晚,马车在一镇上停下。投了间客栈。
柳忆同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客栈的床上,秦梦与坐在他身边,见他醒来,不住微微一笑,合起手中那本书说道:“醒了?饿了没有。”
柳忆同坐起身子来,看了看四周。
“去吃饭吧。一会带琼花到市集逛逛。”
柳忆同抿了抿嘴,道:“你去吧。我还不饿。”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跟琼花在一起吗。”秦梦与突然问道。
柳忆同面上一紧,连连辩道:“不是。”
秦梦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转身推门出了户。当他要关上门时,不住看了柳忆同一眼。柳忆同亦看着他,看着他双目如星,花瓣一般的脸上带了丝丝失望。地面那一线光骤灭,门被合上了。
柳忆同吸了一口凉气,重新倒回到床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为何,秦梦与这一去,竟在他心中倍感出一种冗长。好似,这一去,就很难再收回来了。那双如星的眸,冰释的笑容,与他柔软的长发。不知道,会不会再度在他指间穿梭。那种带着梨花的脸,还会不会依上他胸膛,乞求他抱一抱自己。
秦梦与屏退了左右,只与琼花在一起。夜晚的市集无比繁花,花灯一片片,阑珊满地。那声声吆喝尽在耳畔。秦梦与置身闹市里,无数人从他身边来来往往,不少目光往他身上投来。只是,没有一个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