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如点点头,推着轮椅,折返秦楼。
却在这个时候,秦梦与刚缓下来的身子霍然再度顿起,拿起沾在身上的一片落叶猛然向琼花树后袭去。当地一声,像是击中了什么。一丛雪白身影重重跌落在地,翻滚了几下。挣扎想要爬起来。
“你是谁?”秦梦与喝道。只见那伏在地上的白衣人大口喘息着,半响才慢慢抬起头来,从怀中摸出一个被击穿的木匣子。
“幸好有这木匣子,要不,小生的命怕是就这样被你拿走了。”说罢,白衣人仰起脸来,当他看见秦梦与那刻,不住顿了顿,眉目里划过一丝讶异。
好美的男人啊……真当是仙人下凡了吗。
秦梦如双目一瞪,认出了这个白衣男子,他不住蹙了蹙眉,道:“是你。”
“哥,你认得他?”
“他是茶馆一说书先生。今天上午,我才听他说书。”
白衣男子理了理发鬓,看着秦梦如,半响一喜,道:“啊,原来是你!出手阔绰的公子。”
秦梦与丝毫不敢松懈,他微顿下手臂,看着那颇为嫌疑的白衣男子。半响冷冷问道:“你鬼鬼祟祟在这里藏着做什么。”
白衣男子正把银两装载入钱袋,听秦梦与这么一说,他不住面容上冤色一掠,道:“我好好地坐在这琼花树底下,哪晓得突然就来了这么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跟你厮杀了起。我自怕惹事,便躲在树后,准备平息了后才走的。然后就被你这么一叶子差点钉死。”
秦梦与转过脸看了看秦梦如,秦梦如正用平和的目光回视着他。秦梦与心中缓了下来。他转过身子走回到轮椅便,理了理衣衫坐下。
“哥,我们走吧。”
秦梦如点点头,推着他便往秦楼的方向回去。白衣男子一手捂着鼓囊囊的钱袋,不住看着这两人,心中泛起一阵嘀咕:“明明就是好好的一个人,功夫也非常了得。可为何要坐轮椅呢。”
夜晚的时候,秦梦与倚靠在躺椅上,咳得厉害。连药也喝不下去。秦梦如坐在一边,放下手中的药,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
“今天你好似很轻松地解决了柳氏那几人。其实,你每动气一次,都会大伤你身子。我说得没错吧。”
秦梦与抬起脸,惨白一片,却勉强扬起一丝笑容来。
“梦与,凡事都平和下来。注意身子啊。”
秦梦与淡然一笑:“我自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一天我可以平和而过?既要平反盛起的势力,又要树立威信。自十五岁起,我没有一天是过得安心的。”
说罢,秦梦与将头靠在了秦梦如肩膀上,乌黑的发就如流水,泄在他青色的罗衫处。孤灯残月,显得格外迷离。秦梦与抬起脸,看着双眉紧拧,嘴巴抿着,一面苦色的秦梦如。他伸出瘦弱的手抚了抚秦梦如的眉际。
秦梦如低垂下头,柔和地看着他。秦梦与却紧紧攥住了他灰色的衣衫。
“哥,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别再走了,就好像以前那样。”
秦梦如看着怀里的秦梦与,此时的他哪里有一点如王者那般的霸气,完全是一个无助的弱者,依赖在他的怀中,哀求他伸出臂弯,将他呵护起来。
“不可以。”秦梦如却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秦梦与一惊,抬起脸来,一面错愕。
“为什么?”
“秦楼的规矩你应该佷明白。楼主只允许有一个,多出几个候选者的话,会对你造成威胁的。”
“但你绝不是那种人的,对不对。”
秦梦如把脸别过,声音有几分低沉:“是也好,不是也好。你都必须要遵循这个无法改变的规则。”
“不,哥,你别走。你走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每天看着日出日落,琼花谢了又开。我,我心里那种孤寂,谁又能体会。”
秦梦如把修长的手指插入了秦梦与的发里,轻轻穿梭着。那乌发冰冷,还带有阵阵琼花的香气。
“这世间,并不是只有我。你也该学会交些朋友了,至少,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强。”
秦梦与像个孩子般连连摇着头,把秦梦如抱得更紧。
“不是秦楼太高,是你自己没有给自己台阶下去。如果你能走过那道阶梯,到外面的世界去。你会发现,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哥……”
“我明天也该要走了。你记得,每天按时吃药。不要动怒,不要极度悲伤……”
秦梦与没有回答,而是紧紧抱着秦梦如的腰,躺在他的腿上。乌黑的发流了他一面,其中有些湿了去,又被一种喘息的水汽划过。让人分不清,那黏在他脸上的,究竟是什么。
天明的时候,秦梦如轻轻起了身子。把那环在他腰上的手拿开,放进被子里。又替他盖上了一层狐裘。秦梦与好似睡得很沉,以至于秦梦如临行前,坐在他床边,用手擦去他脸上被风干了的痕迹,他也毫无察觉。
秦梦如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周身的空气冰得让秦梦与的脸越发苍白。他就一直闭着眼,不愿醒来。直到那滚烫的液体再也装载不住,睁开双眼那一刻,刺眼的光映着一片模糊,争先恐后地从他眼眶里滚落。
烫伤了他的脸庞,麻木了他的味觉。
秦梦如走后,秦梦与又回到了一如既往那样的生活。坐在秦楼里,看着雨水不住地把那份朦胧的凄凉给他带来。昨日的花,今日该尽。日复一日,终究一天会全然殆尽。终于在秦梦如走后的第五天,秦梦与踏出了秦楼。
清和十五,正是清明。
裹着一张雪白的狐裘,长发漫过腰际,只别了一些银饰在。他坐在轮椅上,随从打着伞推着他在扬州街头走着。
今日的雨很大,风横带着过,从伞沿片到秦梦与的脸上。就好似刀锋交织过那般的凌厉。秦梦与抬手拭了拭脸颊,身后的随从全身都湿了个尽。风雨里,水染湿了他们的黑发,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秦梦与微微一蹙眉毛,道:“找一个茶馆,待雨小点了再继续走。”
“是。”随从应了声,口中滤出了一些雨水。两名随从把秦梦与推到一座茶馆里,从门口探去,里面坐满了茶客。秦梦与蹙了蹙眉,他一向不喜好热闹,甚至讨厌摩肩接踵的地方。他抬起青袖摆了摆。
“算了,还是回去吧。”
“是。”
随从才把轮椅折过回头,欲要走回那雨帘子中,这时候,一阵明朗流畅的声音从茶馆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