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从小餐馆后巷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站在出租屋楼下抽烟的张然了，他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眼，尤其是当对方一脸愠色地奔向自己时，他吓得止步不敢向前。
“混蛋，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张然冲到少年的面前，吼道，担忧和郁闷在见到他那一刻，转变成了无法自制的愤怒。
那些堆积如山的碗盘像猛兽般朝他扑过来，使他无法招架，白天已经累得够呛，晚上的活有如雪上加霜，他的速度显然慢了很多，干完所有的活，不知不觉就十二点了，当他知道这个时间后，自己就吓了一跳，想必张然一定又急又气。可是，他不能如实相告，以张然的性格，知道他当洗碗工的事，他一定不会有机会为他分忧了。“我……我一时贪玩，忘了回家的时间。”
‘啪’话语刚落，一记耳光从半空中烙到他的脸上，纤弱的他没有站稳，一个伧促，险些没跌倒。顿时，他的左脸火辣辣的痛，捂着那半张脸，他哽咽着不敢正视红了眼瞪他的张然。
“一时贪玩？你在外面还没被欺负够是吧？遇上的坏人还不够多是吧？你见过几个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在外面玩到十二点忘记回家的？我当初是怎么跟派出所的小李保证的？！说会好好照顾你，会保护你。你真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向小李交代，尤其是你的家人。我已经答应照顾你，就不希望你再发生任何事情……”张然的声音嘶哑了，不知是因为抽了太多的烟还是吼得太大声。少年满脸泪水，他紧握的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说得太多，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痛苦替换了脸上的愤怒，他想为自己无法克制的那巴掌道歉，想将泪流满面的少年拥进怀里，可是，他的身体却无情的转了过去，双脚‘噌噌’地朝出租屋的方向走。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小杰哭出声来，他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追上张然，他扯着他的衣角，一次次地向对方道歉。
他这是怎么啦？用得着这样对待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吗？只是，等待时倍受担忧之煎熬，不禁让他感到害怕。
回到屋子里，他坐在床边，少年跪在他的跟前，还在哭，祈求原谅的声音伴着凄凉的哭泣变了调，凝视着少年，他亦有种想哭的冲动。他颤着手去抚摸那半张被自己打得微肿的脸，心痛万分：“疼吗？”
小杰摇摇头，他双手紧紧握住停留在脸上的那只大手，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怪小杰不懂事，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我是担心，是害怕……”张然痛苦地将脸埋进另一只展开的手中。“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打你，对不起。”
“……你的手？”当少年发现握住的那只手受伤时，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受伤了？”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张然将手从少年手中抽了出来，“……你不要转移注意力好不好？”
“……”少年抿着嘴，当对方从掌心抬起头来时，他不顾对方的心绪地将那两只受伤的手摊到跟前，“昨天你说今天就能赚到钱，钱是这样赚的吗？你瞧，手到磨了层皮，还起了那么多水泡。”
“怎么就不能这样赚？这是劳动赚来的钱。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他的脸真的不疼吗？看着对方那么紧张自己，张然更加懊悔刚才冲动的举动了。
小杰可不这么想，急忙翻出上次他受伤时张然给他买回来酒精和药水，小心翼翼地给对方涂上。
“不用的，只要还在工地做事，这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的。”张然无法将手从少年的把制中抽出来，只好就范。他看着认真涂药的少年，因为自己的受伤，他浑然忘记了关乎自己的一切，他就像无辜地在十字架上饱受苦难的王子，当他仰向他时，泪痕中透出的柔和的笑容里恍惚透出一点脆弱的细光。
张然的心痛了，非常的痛！
第08章：祸不单行（1）
小杰埋头削土豆的时候，一张纸币从脑后伸了出来，他疑惑地抬起头，老板娘拿着钱从他身后绕了过来。
“这是你昨天到现在的工钱，正好二十块。”老板娘捌着小嘴这样道，“我决定不用你了，走吧。”
“……我已经很努力干活了。”小杰没接钱，声音沙哑地说。
“没说你干不好。”少年迷惑而委屈，老板娘叹息，将钱塞进少年的衣兜里，然后双手插腰质问，“你出来找事做，是不是没和家里人商量？”
小杰低下头，不语。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可是好心用你，到头来，还不知你会给我惹什么麻烦。昨晚发生的事，我们都看到了，那男人，嚯，别提有多可怕，万一他找上门来，我的店不被他砸了才怪呢。本来雇用童工我就冒了很大的风险。”那个男人像头野兽般冲少年嘶吼的情景历历在目，想着她都起鸡皮疙瘩。
“对不起。”小杰弱弱地道歉。
老板娘摆摆手，昨天还欣喜自己捡到了便宜，现在仔细想想，雇用童工真是件愚蠢的事情。她瞄了眼少年微肿的左脸，挠了挠头，“回去用冰袋敷下吧，会好得快些。”
小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起身离开，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能强求得来的。张然的担忧已经让他无地自容，也许老实呆着就是帮忙了。
本来只是沙哑的嗓子下午痛起来，鼻水在他看杂志的空当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纤弱的他本来就不适应洗凉水澡，外加电风扇冷风吹侵，他感冒了。这是他一直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每天洗完澡，他拼命搓暖发冷的身体，就是害怕感冒。张然好心收留他，更何况身陷窘境早已经不起任何事情的折腾。
晚饭后，他跑去小药店买了几粒感冒药，店员嘱咐他要多喝温开水，那样感冒才能好得快。可是他已经很久没喝过热水了，一直以来都喝超市买来的瓶装水，出租屋内烧水的壶都没有。
走进楼梯道的拐角处，他看到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在敲出租屋的门。
“请问你找谁？”他爬上最后一段楼梯，站在中年男人的身后，问。
中年男人转过身来，打量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问：“你住这间房？”
“嗯。”
“张先生跟你一起的？！”见少年点头，中年男人继续道，“这两天打他手机，都关机中，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再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