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之下用力把齐辰推开,他退后两步,“哗”地整个人倒进水里。
龙韶溱微微抱怨的声音传来:“澄,你又把我浑身都弄湿了——”我愣愣地看着他湿淋淋的慢慢起身,然后笑得那样温柔,靠过来拥住我……
耳边的声音年轻甜蜜竟变做姚竟:“澄,你不离开我了,真好。”
不等我推开他,身边的人和景物都蓦然变换了踪迹。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亲和姐姐在一片血红的颜色中慢慢消失,心里刺痛无比。明明绝望又不肯放弃任何一点可能的努力,就算是知道他们要走,可我、可我,我不要啊——全力挣扎着要追过去却始终被一双手狠狠拉住,回头看,龙韶溱一脸慌张焦灼:“澄,回来!不能去——”我摇头,他身后,那一整片万丈深渊黑如无底……一条银亮的闪电凌空劈下,狰狞着扑向韶溱,他的眼在凌烈天光中竟绝望若此——
我浑身一震猛醒过来,心里还满满泛着被重新翻出来的失去的剧痛,但韶溱最后的眼神却让心里杂乱不堪毫无头绪。四周全是白色,仿佛已经与世隔绝。
这里是,医院。
我四下看了看发觉眼睛干涩无比,眼球居然还在一跳一跳地发痛;用尽全力想动动手臂却完全没用,我正懊恼,身旁响起个声音:“你醒了。”
我慢慢转过头,龙韶溱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疲倦无力。也不知这是过了几天,他已苍白消瘦,与平日判若两人。
我就这样看着他,看他苍白的脸色失去血色的嘴唇,看他疲惫的面色憔悴的眼神,这是龙韶溱么?那个世家弟子,曾经风流肆意的少年;浑身散发着迷人魅力、足够温柔体贴却总不曾付出真心的男人,令你心动心醉,却总抓不住的人——是眼前的这个人么。
我没有开口,他也沉默不语,只是直直看过来的眼神,好像要看进灵魂深处。
我觉得很不舒服——同时也有不肯承认的害怕,闭上眼转开头,却在下一秒被韶溱扣住下巴,不能动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疲惫却少见的强势:“澄,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
我失笑,张开眼故作轻松地笑:“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么,不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几个小混混而已。而且我这不是没事——”
他扯了下嘴角,竟然几分嘲笑:“别拿这样的话来搪塞,你难道会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仍不肯就范,嘻笑着扯开话题:“你也别拿这种架势来吓人,威胁病人是不道德的。”
他却笑:“澄,你以为,如果不在这种时候,我难道相信你有自己告诉我真相的一天?”我愣了下,顿了顿神还是转开眼。
他放开手,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声音疲惫而坚持:“好,你现在不说,我就陪着你耗。”
我紧紧闭上眼,喉间一片干涩:“韶溱,不要逼我。”
他的声音涩哑,失笑:“我哪次不是纵容着你,但,那又怎样?你最终还是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我心里陈旧的记忆不停翻涌:亲人温和的笑脸和血污的脸交叠重复;齐辰眩目的笑脸和充满欲望及至最后愤恨怨懑的脸;久远年代韶溱在夕阳下神色专注的脸、各自沉默的誓言;那个晚上他目光沉醉、低声叫着“乔”……许多往事旧事好像忽然翻起的波浪、汹涌袭来,思绪纷乱难理,胸口沉甸甸的像要窒息,我艰难开口: “韶溱,别逼我了……”
韶溱叹息一样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却觉得万分遥远:“澄——”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能像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主角在这种时候昏厥过去或者一时气急吐出口血来,多好,就不用这样辗转煎熬。但偏偏现实里总是折磨人的时候多,那种一了百了的情况从未有幸体验。
韶溱用力握着我的手,声音听上去温柔蛊惑:“澄,哭出来吧,会好一点。”
心里空洞悲哀,我哪里,还能哭出眼泪来。
我睁开眼,韶溱把我的手贴在颊上,只是看我,眼里的宽容温柔没有丝毫更改。我沉默地看他,陡然生出股绝望:“韶溱,明明是不可能的东西,为什么你总要给予希望。”
韶溱的眼神开始一反常态,那种熟悉的温柔慢慢消褪,有一种我不熟悉的东西在闪烁跳动:“澄,你伤心难过我知道,但你不能抹杀别人的真心。”
我浑身仿佛忽然过电,脑子雪片般闪过许多画面。
姐姐温柔的笑,说我是她最重要的弟弟,
——血泊中的她却闭着眼再也不会睁开;
齐辰对我笑、说着喜欢,下一刻他阴狠暴戾地指着我“一切都是因为你!”;
龙韶溱笑眯眯地撑着脸,说他决不会把我和任何人弄错;
——光怪陆离的明暗间,他看着我、温柔沉醉的眼神,低声唤着另一个人……
我一下激动起来:“真心?你说真心?!别来跟我说什么真心假意!你我能保证什么?什么也不能!韶溱,我不是你,我不想输更不想赌!”
“澄!这不是什么赌博!从来就不是——你看着我!”我愤恨激动,韶溱紧紧抓住我手腕压在床沿。手腕很痛,但那都无关紧要——我直直盯着韶溱,他少见的情绪波动出现在眼里,我等着他开口。
过了一会,那柔和的中音才响起来:“澄,你难道一直都不明白?”我眨了下眼睛,忽然扯动嘴角笑不可抑:“韶溱,你要说的是你早对我情根深种?拜托,这世界早就不流行长情缠绵的戏码。”
他对我的嘲笑却不生气,只微不可察的笑了下,几丝苦涩:“对。就算不流行,但这就是事实。”
我倒愣了,过了一会又笑出来:“韶溱,你想要安慰病人的心情我充分理解。但——”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饮鸠止渴是没用的,只会让人死得更难受。”
他抓住我手腕的力道忽然不受控制,面前是他近乎失控的眼:“澄!!你为什么总是在逼我?!你心里的伤我知道我也愿意等!但你总是不相信,你还要我怎么做?!”
我也激动起来:“没人要你怎么做!我也从来没要求你怎么做!!你们都离开、越远越好!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看护陪伴!!既然没什么能确定,又何必一再重复这种温情脉脉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