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打算忽略掉它。但等我特意走到距离最远的地方倒了杯茶回来,“君は仆に似ている”的声音还是很固执地在响,基于我的手机电池距离上次充电已经过了四天的考虑,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澄,我真想你——”那边不无意外地传来叹息一样的低沉声线,仿佛舞台剧那么刻意。我无聊地咂咂嘴,开始倒数:“七,六,五,四……”“喂喂,澄,不要每次都那么扫兴嘛——”那边立刻恢复成清爽的声音,不满地哇哇叫起来。我嘴角勾了勾,这小子,跟我玩什么深情留言么,可惜,我对这一套不敏感。
“今天外宿吧,我知道了。我早就建议你应该搬回学校去住,这样我们都会轻松不少——”我没有等他自己说出正题。这小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近段时间来,他每每打电话过来可以和我杂七杂八地聊一大堆聊到手机发烫也不进入正题,如果不是这边接听免费,我根本懒得接他的电话。
“不行不行,澄,我只是外宿一天嘛,你用得着赶我出门吗?再说现在我又没有竞争对手,你不用这么快把我三振出局啊,我会好好服务你的……”话筒那边的姚竟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扯开话题,我打了个呵欠,状似无意地小声咕哝:“咦,怎么好像快没电了?”那边的滔滔不绝立刻戛然而止,姚竟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乖巧:“澄,就这样吧……我,我要上课了。”
我暗笑,挂断了电话。
翻了翻工作手册,今天的工已经做完了,不过现在天色还很早很早,我还是再吹会冷气。这些天工作不多,我捏了捏钱包,发觉虽然是月中,但似乎钱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也难以想起这些日子的支出过程,于是作罢,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今天还是去兼职吧,钱包被撑死也好过里边的钱比本身价值还少。
等到夕阳迟迟不肯西下我们却依旧要按时下班的时候,我微笑着和那个羞怯地留在最后一个离开想和我多说几句话的女孩说“再见”,看他们都进了一部电梯,这才慢悠悠地从步行楼梯走下去。这年头虽然号称“E时代”但却并不能保证电梯不出故障,前些天我加班晚了,下楼时亲耳听到电梯间里传来近乎凄绝的“开门啊~~谁帮我叫叫维修工啊~~”,我很有爱心地掏出电话立刻打到维修处,但奈何维修处的同事们没有我这样加班加点的勤奋劲头,哦不——也许人家正好吃晚饭去了呢。这年头最要紧的就是内部团结,我可没有蓄意诽谤谁,我只是觉得,他们吃晚饭的时间也忒长了些,而已。
我无奈地耸耸肩,朝里面大喊了声“等半小时后再叫吧,现在人家吃饭还没回来呢”,意外地听到一声钝响。诶?里面的人难道意图自杀?这可不是我的错。
出了大门,街上一幅熙来攘往的繁荣图像。我啧啧叹息,“这真是最好的一个时代”,看我们的人们多么富足,生活得多么紧凑而充实。幸亏像我这样悠闲的人并不太多,不然领导们可烦得不得了呢。
我看了看表,18:13,步行过去的话那边应该正好是间歇休息的时候,也许会有盒饭提供也说不定,今天姚竟不在,我也懒得动手开伙了。
来到目的地,一幢不算很高的楼,走进去也是很普通的样子,只在过道处很不合比例的有一张巨大的海报样的图。那张图的确很出色,张贴的位置平时看起来没觉得怎样,而现在从窗口透进来的夕阳却只斜斜地照在这一个地方,有点虚幻的感觉。图看上去很像是为某个产品做的广告,没有任何背景的纸张的白色,一个类似配饰模样的东西贯穿并分割了整个画面,左上和右下分别是两个人,一个着黑衫,抱着只猫,那猫的眼神看起来尤其摄人(当然,我知道“眼神”这个词用在一只猫身上确实有些不合适,但这是事实);另一个着白衫,微微眯住的眼仿佛透出些不情愿,正在拨开另一个女子的手臂。没有刻意描绘人物的五官或者神情,但那种浓烈的眷恋和不得已分开的痛,却总会适时地出现在某个时刻,比如现在。许多的留白,泛出迷离光芒的饰物,都有种似乎命定又支离破碎的感觉。
在画面上配着几行类似诗却并不符合平仄要求的词句:
你从哪里失去,我在哪里停息
行踪失去下落不明
现实啃噬过往路标
渐渐消散了脚步气息
这是能够预知的旅程
却充满不能控制的间隙
是否失散了我的记忆
间接失却的往昔
要坚持什么
有什么会陨落
失散的伴侣,凋落的记忆
有没有尽头的车站
会不会消失的目的
我们中是谁先失去了可追寻的先机
失去维系
词句没有署名,图上署着:salerno——这似乎同时,也是某个意大利海港的名字。还印着个“流宿工作室”的印记,鲜红色。已经有很多次被问到对这张图的感觉,我都只是随便带过。其实我并不想这样仔细地观看这幅图,因为它让我有种被击中的感觉。而我,讨厌这种感觉,至少现在。
这是一个朋友介绍的地方,流宿工作室。我并不关心他们到底在给什么人拍什么照片、在什么刊物上做专题,又或者他们给过什么公司做过怎样的策划,我只知道,这是个最为迅捷的地方,在付款这一方面。
我走进了那个看上去很热闹的地方,伸手拍了拍其中某个穿着十分前卫的人的肩,微笑。那个耳朵上的闪亮耳钉几乎会刺坏人眼睛的家伙迅速回过头来,正一脸郁闷。我实在忍不住调侃:“真是可惜现在手上没有数码相机,不然把你这样子拍下来卖出去,我今天就不用兼职了。”
那人在看到我的时候就忽然换上了那种我所熟悉的嬉皮笑脸,听完我的话大笑着用力拍了拍我的肩,然后把我揽过去,状似暧昧地在耳边低声说:“不用担心,这次的兼职会让你好好赚上一笔。”我挑眉:“哦?真的假的,你说假话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没有回答,笑眯眯地放开了我,回头兴致高昂地向着某个人说:“来来,我们的澄少爷到了~~”我却怎么看那笑容怎么觉得不太寻常。
化妆师照例是那个美得不像男人的男子,很清爽的美,眼睛却冰锋一样的锐利,笑起来很性感,举手投足都是迷人的姿态,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合气道高手。我心里叹息美人为什么要那么厉害呢,不然我就可以非常非常勤快的来兼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