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展开他第一百零一个自以为完美无缺的笑容,停在我桌子旁边。我觉得头有些疼,如果他不是配着这种味道来企图让我转变对他的印象的话,我也许大概还是会以正常的审美感情来看待他还不算太抱歉的面孔,但现在——
“有什么事?”我的头痛在叫嚣,所以干脆连称呼也省了。当然如果是平时正常的工作,身体不适根本不是借口——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因为工作过来的,我敢肯定。
齐辰保持着微笑,很绅士的模样:“阿澄,今天下班有空吗?”我此刻恨极为什么同事之间地理距离会这么远,很郑重地忽略掉这是我们争取了很多次才得以实现的“员工福利”——因为抱怨空间地域上“人口密度太大”,所以跟老板申请了无数次扩大工作空间、给我们更加宽松的环境,最后终于才在一个月前实现的“福利”。
我眯了眯眼:“不,我今天饭局有约。”天知道我今天饭局约了谁。
他一如既往的并不死心:“那么晚一些呢?我知道个很不错的酒吧,你应该会喜欢那里的氛围。”我冷漠地看着他:“我过敏,喝了酒会死。”
他一时尴尬地愣在那里,的确,过去我们从来没在一块喝酒,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要问我怎么可能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居然两个男人会从来没有喝过一次酒,当你想要刻意回避什么的时候,总会有适时适地的办法。
我扯了下嘴角,决定跟他说个明明白白:“齐辰,过去发生过的事我们都很清楚,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肯放过的一时新鲜做过多的无用功。”如果说他还在喜欢我,我会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如果说他是不甘心看到我这个被他甩了的人还过得这么悠然自得,所以前来加以征服,我觉得有点可能;如果说是他的自私作祟,只要我不威胁到他的前程事业他就理所当然地想把我留在他身边当作娱乐或消解欲望的对象,我百分百举双手双脚赞成。
所以对这种人,我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他居然还保持着微笑,死不要面子地开口:“阿澄,别这么说。我都说了过去是我一时脑子糊涂,你原谅我吧。我才知道我不能过没有你的生活,真的,我、我每天都想着你……”
我差点要站起来鼓掌,恭喜他现在是个孤魂野鬼。“不能过没有我的日子”?那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怎么一天天把日子过下来的?笑话,都几岁的人了,还说这种小孩赌咒发誓的天真话,什么没了谁不能活,什么每天都想着谁,都是屁话,省省吧。以为我会哭着重新投入他怀抱?哦,千万别做这种想像,我怕我会忍不住吐掉。
我站起来,绕过去,走开。
齐辰并没有跟着我去银行办事,看来他也识相——哦不不,我不能诋毁他连这点智商都没有,人家作为一个“成功的商界人士”,看情况而动的本事还是有的。我从银行出来,看了看表,已经11点,再耽搁一下就要下班,我还是耽搁一下吧。
来到小广场,惊讶的发现人居然很多,今天是工作日诶,为什么有这么多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们?唉唉,看来现在的年轻人都找到了更快来钱、工作时间也更自由的工作了,真是羡慕。
旁边街道上的商家,虽然并不是周六周日的人流高峰期,却依旧开着音响放着音乐。唔,似乎某天的报纸还评论过,说周围居住的人们比较反感这样日日不休的大喇叭音乐,说是扰民,请商家考虑别的促销方式。呵呵,我倒是没所谓,反正我也没时间每天来感受这氛围,咳咳,我这么说的确有点社会冷漠感,也缺少为人设身处地考虑的公益性,还可以称之为“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其实这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工资只能勉强维持日常生活,隔个三五天就有令人郁闷的无报酬加班,我时常需要兼职得到的收入来渡过欠发工资时的窘困,每时每日烦恼这些事就够了,哪里还有心情和胸怀来考虑这些宏大慈悲的社会性问题?
哦,套句话,这些都是咱们的菁英们“富有社会责任感的社会角色表现”,与我何干。这是谁的家,为何我爱它。
我微微眯起眼睛,阳光远在身外,树阴下还是很凉快的。那些音响传出来的音乐声也没那么喧闹烦躁了,转过头,身边有咿呀学语的小孩子蹒跚学步,一步三晃却又勇往直前绝不停步的样子,很是可爱。我忽然在想,他长大了以后,眼里会染上什么样的色彩,又会怎么看待这个他现在看起来新奇而鲜美的世界?也许,这世界终于还是有希望的,也说不定。
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救赎。
耳中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唱:“……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如果坠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乱是苦,再开始还是结束;如果追求是苦,这是坚强还是执迷不悟……”我心中忽然没来由顿了下,好像什么时候曾经听到过那似乎是——姚竟扯着我听过,我那时嘲笑他这么老旧的歌也会翻出来听。
觉得心里哪里动了一下,忽然一下记起那个温暖的声音曾经对我说,澄,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你痛苦吗,不要隐瞒,也许痛苦也许迷乱,那都是你要经历的一切,不要迷失。
迷失,我难道曾经迷失过吗。
有个人在朝这个方向走来,面容五官渐渐可见,极其年轻的眉眼,张扬肆意;浅金的发色十分惹眼,在阳光下有种奇妙的美感。这个可称之为美少年的人走到我面前,站定,开口:“我想你了,澄。”
我居然没有不耐烦,而是温和的笑:“不要执迷不悟啊,你还这么年轻,何必呢。”得到的回答是几乎和我不在一个星球上无法沟通的执拗:“我想你了,每天都在想,澄。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叹了口气,今天的流行语是“天天想你”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自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要做的事是另寻新欢不是吗。”哦不,不应该说得这么难听,应该说“找个人来抚慰你受伤的心灵”这样才对,不好这样教坏了小孩。
可是今天,我很有教坏和打击别人的欲望。
“不,不,我们没有分手!澄,我不要和你分手……”他状态似乎有点偏疯狂,但我还是很绅士地保持微笑:“但你已经搬出去了不是吗。”我自我感觉笑得很邪恶很欠扁,但我乐意看别人被打击——毫不留情的。
面前人好像忽然被一盆兜头冷水浇灭了气势,眼神蓦地黯下来,但还保持着悲哀的语调:“澄,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改就好了。为什么你不给我任何机会?”哦不,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改变什么,省得不知道何年何月以后返过头来说“都是你!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我承受不起,我也不想承受。这种无聊无谓的说法。